“先去太医局!”忙碌好,何乐指挥着抬担架的士兵往太医局跑。而那名女子也无助的跟在他身后,看得出她并非临安城中人。何乐也没多言,任由她跟在身后。
太医局里此时是灯火通明,此前战事受伤的伤员全被何乐安顿在此,应该说这是没有前例的事。不过兴庆帝还是同意了何乐的安排,更是将临安城中所有坐堂郎中全召集到此,导致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医学研究院般。当然这也是在何乐无心之下促成,至少在当时没有谁会觉得有何特别,毕竟只是战时的临时举措。
“侯爷您来了?”太医局令正领着一帮子郎中从里面出来,当时他们正在讨论如果处理伤员的七日风(破伤风)。有名不起眼的郎中提出可以用他研制的太平风散,不过很多稍有资历的郎中多是在指责他欺世盗名。毕竟这个时代得了七日风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至今还没有谁敢说能治愈七日风。那名郎中此时正一脸赤红,如果不是何乐到来打断争论,他可能已经做出极端行为。
“是,从城外救了一个人回来,还请局令多加费心。”何乐也是极谦和的行了一礼,他是觉得治病救人的医生理应得到尊重。
“那是自然!”太医局令极受用的还了一礼,这个时代除了平民,贵族中少有人会对郎中客气,所以这名年近花甲的局令也是极大的满足。
何乐原本准备离开,又回头看了那名郎中一眼,这才说“太平风散可否大规模制造?”他之所以会如此问,是因为他知道战争中除了厮杀时的死亡,再就是战后十天之内的伤病减员最严重。其中令得领兵者最惧怕的就是七日风,这种病能让三分之一的伤员死去,且几乎是无药可救。
“小人……小人能……”那名原本准备据理力争的郎中此刻竟哭了,仿佛何乐同意用他的药是恩赐。其实何乐才觉得他是恩赐,真有用不知能救多少人啊!
“好,三天内我要你拿出病案,十天内要能做出来。这里的伤员就拜托各位,何乐代他们谢过!”何乐一拱手,吓得这帮子郎中纷纷跪下。
何乐不为意,挥挥手就走了。等他快要到家宅时才想起身后的女子。
“你家是哪的?”何乐回头问了句,想着如果可以就送回去。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摇头,眼中尽是泪花。
莫不是吓傻了?何乐并不想带回去,他好色的名声已在临安城中传开,如果又带回去一位美女,他这好色名声恐怕就再也洗不掉。现在他有几种选择,要么是将她安顿在教坊司,那里也并不全是伎人,也有自愿去学得一技之长的女子。因此将她安顿在那里并不算差。当然她可以将她安顿在曹府,或是袁府,都比安顿在自己宅邸要好。
可一切计划全在女子眼泪中化为灰烬,何乐只能无声叹息着朝自己家走去。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一名丫环大呼小叫着跑了进去,然后宋文良他们跑了出来。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在,照理说这样可是不合规矩的事,但宋文良比较知道何乐,因此才在客房中等下来。
“啊,你们还在啊!”何乐也没想到他们还没走,不过他也是习惯了随性,也不多问。因为马上就要早朝,他是回来换身衣服去早朝的。
“咦!”宋文良无意看了何乐身后女子一眼,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们认识!”何乐立马停下来。
宋文良一时不知何乐与她什么关系,不敢乱说。
“在叛军中救下的,幸好没出事。”何乐很随意的说。
“原来如此,她叫韩秀娘,是扬淮十八里春风楼的清倌。不仅舞姿绝佳,琴技更是可称绕梁不可得。没想到会被叛军掠了去……”宋文良对这位韩秀娘也是惊为天人,当然是在他没见过何乐别院中的那位,不然他就不敢如此想了。
何乐正头痛该如何处置,见宋文良竟能道出她的身世,更是看出宋文良似乎对她颇有好感。如是他想出个法子来。
“原来如此,那你帮她找个地方安顿。她在叛军营中受了些惊吓,你最好是想个妥当的法子。”何乐习惯性的挥了挥手,就自己往里走。
“这个侯爷,您不觉得先安顿在您府上更好吗?”宋文良追上来悄悄的说。
何乐停下来,想了想才点头。
“这样,你领着她去找个房间先住下。以后你也住在这里,我正缺幕僚,你与柳十厌就先充当我的幕僚好了。”何乐知他没走的原因,所以也不客气。
“是,一切听从侯爷安排。”宋文良他们冒险从江夏州过来自然就是有想法的。凭他们的才智,要在栗源先生那里谋取功名不是难事,但可施展才华的余地有限。反观何乐就不同,何乐自己更偏重武,自然对文人的需求会更大。
“嗯,那就好。”何乐终于嘘口气。
宋文良领着韩秀娘进了仆人们的住院,中途到也没说什么,只是快到内屋时宋文良才停下来轻声说了句“不才还记得姑娘唱的渔江清平调,更记得姑娘弹奏的晨间十刻。逢此乱世,能得见姑娘,不才不敢忘记。”
韩秀娘身子轻轻颤动,眼泪又滴下来。
宋文良自袖中抽出方巾,极克制的递到她手边。
“就不怕我是残花败柳吗?”韩秀娘带着哭腔轻声问。
“姑娘的样貌不才未敢忘掉,所以姑娘始终是不才最初见到的样子,不曾改变……”宋文良极平淡的说,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韩秀娘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更是自己的手臂也咬破,却丝毫不觉得痛。但她一抬眼就看到宋文良温和的笑容,没有一点异色,仿佛他始终都在。
他们当然是旧识,当时宋文良只是名谍子,还未被栗源先生发现。那时的他自然是普通得很,而韩秀娘则是春风楼新捧出的头牌清倌,出场之时就轰动扬淮十八里,歌舞琴三技将众伎人甩出十里之外。从临安城赶去的达官显贵更是差点将扬淮十八里挤爆,那时的春风楼夜夜笙歌,老鸨们更是银子赚到手抽筋。可就是这样,韩秀娘还是专门为宋文良唱了一曲渔江清平调,弹了一曲晨间十刻。
那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相识相遇,终也是散于尘世的繁华。原本宋文良以为他们不可能再相遇,因为对她着迷的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任何一个伸根脚趾头也能将他碾碎。不曾想在这个夜晚他们竟能重逢,尽管方式有些特殊。
宋文良等她哭够了,才轻轻拉过她的手,用方巾包好。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错的只是这个乱世,与姑娘无关,为何要惩罚自己。”宋文良柔声说完,将她轻轻抱入怀中。韩秀娘就这么趴在他怀里,再也不愿分开。
远远的何乐听了大半他们的谈话,然后就自觉的没听了。之所以听,也是有考验宋文良人品的意思,既然要作为他的幕僚,就不能有坏毛病。他当然看出宋文良与韩秀娘是旧识,当时韩秀娘见到宋文良时明显心神大乱,可以看出宋文良在韩秀娘心中的地位极特殊。所以何乐在介绍时只说她差点出事,就是在为以后埋下伏笔,毕竟是被他见过祼身的啊……
“干嘛把抢回的美女又送出去?”姒天瑶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轻笑着问。
何乐也很奇怪她为何知道是美女,难不成当时那个婢女。
“不是抢回来的,是救回来的,在叛军营中差点被人害了。原本是想送去教坊司,没想到是文良的旧识,还真是缘分。”何乐微笑着说,对于姒天瑶他终于没那么紧张,可以很自然的交流。
“哦,想不到侯爷还有这种爱好,专门救美女。”姒天瑶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扔下这句就走了。
何乐被噎了半天才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还好她是知道他好不好色,至于在外的名声何乐并没太过在意。
同一时刻的皇宫,兴庆帝正听着太监的汇报,对于何乐独自跑出城外救回当日的义士,兴庆帝也觉得很无奈。他当然不赞同何乐的作法,可又提不出责罚他的理由,所以他决定装作不知情。其实在兴庆帝心中对于何乐的任性也很头痛,可他知道现在就需要何乐这样的人在,才能凝聚起将散的人心。大周朝最缺的就是人心,缺愿意舍身拼命的义士。不管他心里将义士看得多么清淡,也不得不承认国祚的基石正是这些有点傻气的义士。而何乐就敢去为义士舍身,所以他的作为才能凝聚人心,才能让下属为他拼命,才能带出一帮虎狼之师。
兴庆帝站在大殿一角,看着外面的清晨,心情也是复杂的。他不知道自己真到了太平盛世将会如何对待何乐,先祖也曾杀过功臣,而且还是有极大功勋的功臣,他自己能不能容忍任性的何乐,他也是不确定的。
“上朝吧……”兴庆帝挥挥手,一帮子太监跟在身后缓缓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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