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峥撇过头去,祁蘅皱眉把粥又往他面前递了递,被他一把推了开来。这番简单的动作之下,祁峥的气息有些微喘,祁蘅眼内闪过一抹恶色,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咬着牙把头转了回去。祁峥望着他,平息了一下气息,才伸出手来,把这碗粥接了过来。
即使这样沉默的静谧,也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祁蘅坐回座位,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气息如游丝一般无力:“都会好的。”
祁峥一口热粥入腹,突然剧咳起来。
祁蘅闭上眼,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寄去东吴林家给林清之的信件一路就没有断过,无一不是石沉大海,对于这没有进展的进项,宁馥也已经慢慢接受了,最坏的结果总归坏不过一个死字,但她不信,这个字会这么早的就落到林清之的身上。
而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人还能喘气,就能翻得了盘。
到达东吴边境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宁馥一行人最后一次在驿馆休整,次日便会正式踏入东吴境内,过不了一两日,就会抵达林家祖地。
越是靠近东吴,京城那边的消息便就越少,后来的几次讯息还都是周凡这边传达过来的,掐算着这个时代信息的流动速度,宁馥在知道一则变动的时候,京城至少也已经过了三五天了。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休息用饭加沐浴过后天色也还很早,从进了驿馆之后就没见着周凡,宁馥收拾完毕之后仍不见人,有不少话还想与他言语商议,便叫霜容去看看。
霜容才推开门,周凡正好就站在门外准备敲门,一笑便直接踏了进来。
宁馥一挑眼,让他落座,自己也坐到外厅,抬眼便问:“院正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周凡道:“他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但是皇上压下未准,依时局来看,这件事没有个满意的结果,皇上是不准备做留或者舍的决定了。”
宁馥点点头,又道:“靖王那边如何了?”
周凡面色一沉:“不知道靖王是不是慌了还是怎的,先前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看样子也不是头一回做案,按说该是个老手稳如泰山才是,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他闭府不出门,连早朝也称病不去了,听说还把幕僚都招到了身边……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胆太大还是心不够细才好,既然不是回了,就该早就做好应对的准备才是,谁能想象得到他接连几个动作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宁馥顿了片刻,看着地砖道:“这么反常,必有妖。连我们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出身皇家,从小淌的水就不知比我们深多少倍,敢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又岂会连这点小风浪都经不住?除非——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所为。”
周凡一怔,一字未言,而是将袖内的一封极小的信封双手呈了上去,宁馥一愣,看了看信封,伸手接过。
没有名字的信封,一看便知是韩尘掼用的,她一边展开,就听着周凡在旁叹为观止的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傅这边送来的消息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好像还查到了些什么,事情好像还牵扯到了祁蘅……”
信件看完,也听完了周凡所言,宁馥也是一震。半晌她才垂下眸来,叹道:“你说,我们手里的资料是交给院正好,还是交给韩尘好……”
她自己也很意外,还是霜容在旁提醒她才记起,那两位入狱的官员虽然并非权重,但是也正是因为并非权重,她当初收集资料才不那么困难,还是比较完整的。
那二人有一位共同的园艺师父,而那位园艺师父,正正就是早前在祁峥的靖王府里担任花园管事,后因上了年纪染了风湿不宜再长期与花草为伴才提前告老。
那位花园管事告老之后并未离京,而是在京中开了课班,收的徒弟最后都有不错的归宿,其中两位便就进了那两位官员的府邸,而那两位官员不知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巧,前后都对园艺染了兴致,便将那花园管事分别请回自己的府邸去授艺。
而这些,是在他们二人已经入朝为官之后的事。
乍一看没什么,可若是这二人同时又都与会试舞弊有关的话,那就有什么了。
前面的事有他们,后面的事还有他们,清清楚楚的说明了一点——他们二人,在入朝为官之后,隐性的在为祁峥做事,那花园掌事便就是中间的维系人。
而这,已经不仅仅是会试舞弊这么简单了,这已经是结党。
无论有没有他们确实结党的证据,这个资料拿出来,只要给皇帝看了,就不需要证据了。
而眼下要面对的问题是,这个资料,交给谁。
周凡沉默思量了半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东西,给了旁人其实才是最好,因为举证这种东西如果由院正大人交出来的话,他自己本身又惹了皇上的疑,难保皇上不会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而且就算信了,也不会对院正大人有什么好感——这份资料是从哪来的?他身为一个学院的院正,怎么会有途径掌握得到这样的资料?是以,只要这份资料是由院正大人递上去的,就算院正大人还了自己的清白,也会惹了皇上的厌。”
宁馥垂眸,长叹了一口气。
周凡也叹,又道:“但是如果交给旁人,就得是一个绝对信得过,并且还要够实力去举这个证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立场不冲突。放眼望去,自然除了太傅大人之外就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是您又担心,以您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会不会办的妥妥当当。”
宁馥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又有些发呆的置在了唇边,说道:“而且,现在还牵扯到了祁蘅,这一下子就是两位王爷,我担心的是重量问题。皇帝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证据只是其次,我担心的是——皇上是不是能接受得了这一件事揭出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