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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仿佛来自深川山野,遥远空灵,“忘了!”
向尧穗抿唇,深深看了眼他背光的身影,随后更加小心仔细的帮他净身,若没看错,那应该是用细棍抽出来的,而且时间已经很久。
晚上,繁星满天,广袤无垠中带出一种说不出的空旷感,让憋闷的胸口瞬间通气不少。
向尧穗踩着一地星光回家,走过大街,穿过弄堂,踏着一节节狭小台阶往上走。
楼道散发着淡淡光晕。
杂乱昏暗的房门口。
他手插口袋,倚着墙壁,垂头站在那,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见嘴唇紧抿有种难言的落寞寂寥感。
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目光对上向尧穗的,一滞,光芒瞬间在眼角破碎开来,温润光华。
向尧穗走近几步,停下,淡然开口:“你怎么来了?”
梁叶丞愣了愣,随即收敛起神色,灼灼的盯着她,“你说过要向我讨一个解释。”
“你想好了?”
“没有!”
“那来干什么?”
梁叶丞一震,以前不管她再生气都不会用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和他说话,只是闷闷不乐的安静几天,兴头过了也就跟没事人一样,而今天……他的呼吸一紧,压抑的难受起来,左心房仿佛被注入一道水银滞留的透不过气。
“穗穗,不要因为别的男人这样和我说话!”他会受不了。
向尧穗盯着自己的脚尖,“叶丞,你觉得你有没有做错?”
他沉默,心头惶惶然的说不出话。
“你觉得你没错对不对?”向尧穗自顾自的接着开口,“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只要有人稍稍接近我一点你就觉得我会被人抢走,所以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连潜在的可能性都不允许拥有。”
她抬头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眸中,“我说的对不对?”
梁叶丞不由握紧身侧的双手,看着她,“对,他们不配!”不配让你投入一丝一毫的关注。
向尧穗真想大笑几声,却又笑不出来,脸庞矛盾的有些纠结,“所以你就背着我做出这些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人和你一样?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不像我们可怜的孤苦伶仃什么都不剩,什么都不用顾忌,他们受伤受挫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担心要伤心?叶丞,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梁叶丞看着她激动到失控的神情,心一阵阵的往下沉,半晌,才声音低哑的开口:“我愿意补偿!”
“呵!”她冷笑一声,眼角竟染上了点点轻微的嘲讽,“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高在上,补偿?你能做什么补偿?伤害已经造成这是你怎么做都无法弥补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他略带伤意的看着她,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你告诉我!”只要别再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对他。
“去道歉!”她深呼吸一口,淡淡的说:“向他们去道歉!”
梁叶丞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几步远的她,里面有错愕有受伤有不容忽视震惊,在小小一方天地里不断的翻腾旋转。
向尧穗艰难的转开视线,她知道让他道歉有多难,那是让他对自己做出否定,从认识他到现在从不曾听他道歉过,这一点或许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梁叶丞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嗫嚅着,“穗穗,别逼我!”脸色难看的不像话,王子般尊贵的身形变得十足颓败起来。
向尧穗心一疼,眼睛酸涩的难受,微哽的开口:“好,不逼你,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陆册经过这一个月的大补气色好了很多,眉眼都舒展开来比起以前更娇艳绝美几分,尽管这些词不适合用在男人身上,可向尧穗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词汇来表达。
主治医生这天检查完他的身体,看了眼门口越发爱闲晃的女护士,难得揶揄的开口:“陆册的魅力真是越来越大了,我们医院的女护士几乎都涌到了这一层。”
话落,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陆册双耳不闻窗外事,一脸的不痛不痒。
向尧穗笑嘻嘻的接口,“王医生,陆册如果入赘你们医院可不可以报销点医药费?”
王医生看着和自个女儿差不多大的向尧穗,慈爱的拍拍她的头,玩笑道:“我们医院狼多肉少,如果你嫁过来或许可以免一点!”
陆册皱眉,看着一脸傻笑的向尧穗,冷冷的开口,“我卖血都不用你省钱!”
她嘴角抽了抽,没想到火烧到自个身上来了
王医生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走了出去。
向尧穗将一个刚削完皮的苹果放到他手中,无视他不善的眼神,开口:“好好吃,马上要圣诞节了,如果你表现好我就推着你出去玩。”
眼中的冰冷瞬间消失,饶是冷清如他这一个月被困在床上也已经烦闷的要死,带着点向往看着她,“圣诞节你……没活动?”
“你应该担心的是医生是否会同意!”
“是吗?”那……那个梁叶丞呢?
秋风的萧瑟被冬天的萧条所替代。
向尧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在校园林荫道上,可就算如此鼻子眼睛也被冻得通红,看起来跟只兔子似的。
身旁是一脸愉悦的曾真,她不顾气温的地下,敞开着大衣跑跑跳跳,精力旺盛的令人佩服。
她拽着向尧穗的手臂,“看看看!”她抖擞着一张海报在她面前,兴奋的嚷嚷:“少年小提琴天才要来我们学校演出,我都注意他好久了!”
向尧穗扫了一眼,华贵的礼服,清俊的侧脸,白净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儒雅气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什么时候来?”
“圣诞节!”曾真期待的看着她,“阿尧,那天陪我来吧!”
本来陪她来一趟也无可厚非,而且帅哥谁不爱呢?得不到手看看也是好的,只是毕竟已经有约在先,脑海中突然浮起陆册那张清爽倔强的脸庞,摇了摇头,“那天有事,不行!”
曾真一脸惋惜,随即不久又陷入了疯狂的喜悦中也无心去纠缠她能有什么事。
圣诞节到来的很快,街道商铺到处都洋溢着喜气的味道。
向尧穗一大早赶到医院跟王医生死皮赖脸的磨蹭了很久,终于取得了通行证。
走进病房,陆册靠坐在床头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病服,淡淡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让他的脸看过去异常的温润雅致,细细的白白的,像刚去了壳的蛋白秀色可餐。
他回过头,看见向尧穗眼睛闪闪发亮,“你来了?”
向尧穗回过神,拍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也花痴了!
走过去,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床上,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我从家里给你拿过来的,换上吧!若穿着病服出去别人会以为你是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
陆册抿着唇乖乖的接过,在她的帮助下换好,然后眨巴着眼看她等接下来的命令,就跟只小狗似的。
向尧穗笑了,很少能看见陆册这样乖巧柔和的一面,看样子这次的外出还真对了。
在别处借来一辆轮椅,扶着他坐好,笑着拍拍他的肩,“我们出发了!”
陆册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双颊也更加舒展起来。
外面的天气晴好,扑鼻而来的冷意让人不由瑟缩可依旧觉得快乐。
陆册行动不便,很多地方不能去,最多也只在街头或公园散散步,尽管单调,可看着他欣然的模样也觉得值得了。
最后停在一个大广场,肃冷的冬季依旧有喷泉哗哗的洒着水,抛到几米高的空中然后突然而下,化作点点碎光洒了一地,周边围着各类男男女女纷纷仰着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向尧穗蹲在一个台阶上,头枕着双臂摇摇仰望着,边对着身侧的人说:“这个喷泉一年四季几乎都没停过,我以前也经常来这里玩!”
陆册转头看她,“玩水吗?”
“是啊!”她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扩大起来,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在那圈水柱边跑,感觉凉快!”
“跑得人多吗?”
“多,不过都是小孩子!”
陆册笑了笑,眼睛弯弯的,“那你就是小孩王了?”
向尧穗斜了他一眼,默认,顿了顿又说:“不过冬天跑得人就没了!”
“没人愿意去跑!”
向尧穗贼贼的笑了下,“我就跑过!”
他狐疑的盯着她,“开玩笑?”
“真的!”向尧穗强调,“那次正好也是圣诞节,只是回到家就感冒了!”
“活该,你真是个疯子!”
“嘿!怎么你也这样说,那次叶丞也……”话语突然顿住了,半晌才敷衍着说了句:“年少轻狂罢了!”
陆册看着她的欲言又止黯淡了眼神,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
两人一时间有些突兀的安静,明明周围都是欢快的气氛,向尧穗硬生生觉察出了气流中得凝滞,有些抑郁的难受。
环顾四周都是明晃晃的人群,在商店中不断进出,她沉吟了几秒突然站起身,拍拍裤子,扯出一抹自认为灿烂的笑容,“你在这等我,我出去一下!”
陆册点点头,看着她跑远,天蓝色的身影在跳动中缓缓变小直至消失,他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尧穗进的是一家珠宝店,一进门,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笑容可掬道:“你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我想买个耳钉!”
服务员引她进去,“这边请!”
玻璃柜台前,衬着明亮的灯光,各类金器灼灼生辉。
“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向尧穗想了想,摇头,“我也说不好,不过是送男生的。”
服务员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俯身拿出一款,“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是一枚菱形的水钻镶嵌在银色铂金中,样子小巧精致也不失男性的霸气锐利。
她接着说:“这款销售是我们这最好的,更是限量款,现在只剩了我手上这一枚,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向尧穗也觉得很满意,笑眯眯的看了眼标价牌,她顿时傻眼了,庞大的数字金额让她呼吸一滞,胸口仿佛瞬间被挖了个大洞“泊泊”冒出血来。
服务员又说:“虽然比起你耳朵上的那款相差甚远,不过也算独具风格!”
一句话把她最后的退路也给堵死了,巨额交易竟然还没有偿还完全,心中的纠结更深了几层。
不舍的结完帐,在服务员殷勤的笑容中,向尧穗拿着一个小方盒慢吞慢吞走出去,苦笑着自言自语,“你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总得贡献出你的价值来,必须让陆大美人展颜一笑。”虽然她也不清楚那个家伙在闹什么矛盾,不过隐约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唉,生病的人呐,就是矫情。
埋头往前走,可能是想事情太投入了没注意就撞到了一个人,有东西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圈停下。
向尧穗愣了愣,随即连忙走过去俯身捡起,这是一个透明的圆形盒子,里面躺着一对做工精致的耳钉,她转回身递给他,笑着道:“真不好意思!不过耳钉很漂亮。”
对方年龄不大,只比向尧穗略长几岁,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却并没阻挡住那秀气儒雅的气质,他伸手接过,丰润的唇瓣微微扬起,声音清浅合宜道:“谢谢!”
向尧穗笑着摇摇头,转身要走,他又开口,“等一下!”
“嗯?”
他指指她的右耳,又摇摇手中的盒子,“我有收集耳钉的癖好,你的很特别,能告诉我在哪里买的吗?”
向尧穗摸摸耳朵,笑着摇头,“我也不清楚!”
对方挑眉,诧异的问:“朋友送的吗?”
“对!”脑海中突然闪过陆册那张风雅的脸,糟糕,那个家伙好像被她丢下好久了,向尧穗又匆匆道了声抱歉就往外跑。
来到广场,远远的便能看见那个人,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服,柔柔的发丝逗弄着那双清澈的眼眸。
他淡淡的看着远处,仿佛专注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脸上是一派的恬淡宁静,身后是个巨大花坛碧绿的草坪铺了一地,将他衬托的更加俊秀清隽。
向尧穗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闲散的踱步过去,身边经过很多人,她发现无数少女都纷纷回头留恋的望着那个少年,眼中带着干净纯洁的爱恋与羞涩,笑了笑,真是害人不浅。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陆册缓缓回首,阳光斜斜的落在他的鬓角,将那完美的轮廓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粉,看过去越发的美轮美奂起来。
“怎么去那么久?”他抱怨。
向尧穗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眯眼笑着,“给你选礼物,怎么着都得慎重点。”
那是一只红色的小方盒,落在她白净的手掌上看过去异常可爱,陆册微微有些怔愣,直到向尧穗催促才回过神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呵护动作犹如那是一个无价珍宝。
他用指腹在表面轻轻摩擦,是种绒绒的温热,声音略微紧哑的问:“怎么突然想到买礼物?”
“忘了今天是圣诞节吗?”她笑着推推他的肩,“看看?”
陆册仰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打开,“很漂亮!”他由衷的说。
“哈,我眼光不错吧!”向尧穗听了他的话尾巴立马就颤巍巍翘了起来,嚣张的表情仿佛刚才几欲吐血的心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陆册无视她的得意洋洋,将手一抬,轻声说:“帮我戴上!”
向尧穗呆了呆,随即从容接过,“这算不算送佛送到西?”
陆册没答话,眯眼看着她俯身,缓缓靠近自己,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扶上耳垂的手有些冰冷,他微微侧首,眼前是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脖颈,晒在温润的阳光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懵懵懂懂的,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有自觉的扶上了她的双肩,稍稍倾身,干燥的嘴唇轻轻碰上那片白皙,阳光瞬间在那一秒破碎开来,白茫茫的又带着冷冽的感觉。
向尧穗顿时僵在原地,看着已经退离开来,表情却依旧平静的少年,诧异的问:“你在干嘛?”
他轻揉着自己的耳垂,目光有些茫然,“试温度!”
“试温度?!”向尧穗惊呼出声,“有你这样试?”那明明……明明就是亲嘛!这样想着,脸上的温度蹭蹭蹭的开始往上升。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既没温度计又没参照物,不过是借用了你一下,难道不行?”
话能这么说吗?向尧穗欲哭无泪,可也不想继续在这上面废话,便宜占都被占了还能怎么办?难道再占回来?
“算了!”她摆摆手,一副认栽的表情,“下不为例!”
推着他开始往外走,冬日的光晕稀稀落落的洒下来。
回转的街道,串流的人群。
在这个喜庆的节日越发热闹喧哗起来。
他们慢慢往前走,经过商铺,走过人工河,转进小弄堂,人声渐渐稀少,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小摊贩,卖着热气腾腾的水饺。
向尧穗将他推到桌子前坐好,对着老板喊,“阿姨,两碗水饺,哦,大碗的!”
“收到!”穿着碎花棉袄的中年妇女乐呵呵的吆喝一声,开始忙碌起来。
向尧穗转回身笑的有牙齿没眼,对他说:“这个地方是我无意间撞到的,水饺和其他地方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我也就只带曾真来过,来了一次之后她就天天都惦记着,你今天也好好尝尝!”
说完,拿出木筷子,递给他一双,自己一手拿一支的晃悠着,还轻轻的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可见心情十分的好。
水饺很快就端下来了。
胖乎乎的样子,伴随着扑鼻的香味,看过去非常的可口。
向尧穗迫不及待的接过“呼呼”吃起来,一下子就下去了半碗,擦擦嘴巴,抬头,对上陆册微微怔愣的表情,讪笑,“不好意思,我饿了!”
陆册摇摇头,用手指着她的碗,里面一片黄褐色的液体,“不酸?”刚才居然放了那么大一滩陈醋,他想想都感觉牙龈酸胀起来。
“我比较爱好重口味。”向尧穗满不在乎的又呼噜呼噜喝了几口,“如果有辣椒酱就更好了!”可惜这边只有辣椒籽,不喜欢。
这个圣诞节过的并不轰动,但也不觉得平淡,至少轻缓如流水中依旧带着淡淡暖意,在这个冰冷的冬季留下点点动人的温热。
学校礼堂中的小提琴演奏会办的很成功,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后依旧被同学们所津津乐道。
曾真更成了对方的忠实粉丝,天天网罗着各种小道消息以增进自己的忠诚度。
天越发的冷了,向尧穗吸吸通红的鼻子,瑟缩着脖子疾步往前走。
曾真瞅一眼她耳朵上两白绒绒的耳罩,再扫视一圈她堪比狗熊的身形,停下口中源源不断的仰慕之词,调侃,“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那么怕冷?包的连身材都看不出了,你倒是学学我!”她潇洒的摆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眉一挑,“看见没?这就是性感!”
向尧穗呆呆的看着她一身紧致的皮衣短裙,加上俗不可耐的浓妆,再配上那副老鸨样的嘴脸,明明已经冷得连嘴唇都开始泛紫,却依旧逞强的在那卖弄风骚,摇了摇头,“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呀!”
话落,曾真适时的奉献出一个大大的喷嚏,她讪讪的揉鼻子,尴尬的开口:“哈,又有人开始想我了!”
“继续,接着掰!”向尧穗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前提先把鼻涕擦了!”
“嘿!你用得着这样挖苦我吗?”话是这样说,还是把一团纸巾接了过来,一抖,洒落一片的颗粒纸屑,瞪眼,“你这都放了几天的?”
向尧穗想了想,摇头,“忘了,只以防万一带着的!”
“你防什么?”
“拉屎!”
“……向、尧、穗!”
医院走廊。
快要接近年关,学校即将放假,陆册也准备出院回家休养。
两人走到房门口,刚要推门,动作蓦地停住。
陆册靠坐在床头,僵硬着身躯,低头看不出表情,
对面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穿着儒雅休闲,看不见样子,单单一个背影就给人器宇轩昂的风采。
向尧穗疑惑,“这谁呀?”
曾真仔细的审视一番, “怎么感觉那么眼熟?”
“你认识?”
“好像见过!”曾真有些不敢确定,歪着头继续思索,几秒后惊叫:“啊!!”
向尧穗猛的捂住她的嘴,“招魂呀你!”
“他、他、他……”曾真用力扒下她的手,激动的双颊泛红,目光灼灼的对着尧穗,惊叹:“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呀!”
“啊?”不是吧!
“就那个……那个小提琴!”
“小天才?”
曾真用力点头,“对!”
原来是大红人!但他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认识陆册呢?
可能是两人讨论的太过旁若无人,导致病房门从里面打开来还未有所觉。
“你们怎么不进来?”陆册靠着门边问。
向尧穗吓了一跳,回神看着他,“你不是有客人吗?”她们也不好冒然打扰!
“你们不也是客人吗?”
这是什么话,怎么说她们也比较像自己人才对呀!向尧穗郁卒的瞪着他,白眼狼,这几天白费心力照顾他了。
曾真则一门心思的放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看着他从容的走到门口,霎时眼冒金星,痴迷的点头哈腰,“您好,我……我很喜……喜欢你的小提琴演奏!”
来人礼貌的点头,“谢谢!”随即转向向尧穗,勾唇,“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诶?什么叫又?
这句问话一出,不单向尧穗,连带着旁边两位都疑惑的望向他们,陆册率先开口:“你们认识?”
向尧穗摇头,坚定的说:“不认识!”
对方挑眉,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戏谑,抬手指了指她的耳垂,“珠宝店!”
“啊!”她恍然大悟,吃惊的看着他,“原来是你!”
随后将两人的相遇简单的说了一番。
曾真凑到她耳边,嫉妒道:“臭丫头艳福真不浅!”撞个人都能撞到帅哥。
向尧穗贼笑着瞥了她一眼,“羡慕我就直说!”
“哼!”才不承认。
向尧穗转向他们,“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陆册的表情瞬间淡了几分,沉吟几秒,开口介绍:“他是……我哥,陆兆!”
“你哥?”向尧穗和曾真齐齐惊呼,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你们好!”他微微躬身,简单的一个举动,充分展示出了其优雅高贵的气质。
曾真连忙仓皇的回礼,“你好,我叫曾真!”
他一笑,转而望向向尧穗,询问的挑眉。
她颔首,“你好,我是向尧穗!”
陆册的东西并不多,放一块也就一大袋加两个热水瓶而已。
四个人,两个女人,一个伤员,重任自然落到了陆兆身上。
衣着考究的男人拎着粗制的生活用品,两大矛盾点撞一块,却奇迹般的没有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妥帖。
向尧穗暗暗咂舌,果然是王子般的人物,做什么都跟玩艺术似得。
走到大门口,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一阵哆嗦,陆兆先拎着东西先去开车,他们三个在原地等候,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对于阿大阿小两兄弟向尧穗并不陌生,只要谢珊珊在的地方他们就在,所遭遇的场面无非也是拳来拳往,只是像此刻这样的卑躬屈膝却是有史以来次。
她看看身边神色戒备的两人,又狐疑的看向来人,“又想干嘛?”朝他们身后望了望,“那女人呢?”今天居然会让下属先自己出现在世人面前,难道天要下红雨了?
两兄弟依旧恭敬的弓着身,低声道:“今天小姐不在!”
“那你们来干嘛?”难道要单挑?
“老爷想见您!”
向尧穗皱眉,“说谎要打草稿!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道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显然是不相信。
两兄弟面面相觑,嘴角不禁抽了抽,弱女子?
阿大干咳一声,正色道:“确实是老爷想见您!”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就在那!”
向尧穗随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辆车,依稀是自己所熟悉的车牌号,是真的?怪不得这两人今天这么乖顺妥帖,原来是被老虎压着。
“阿尧!”曾真抓住她的手臂,皱着眉摇头,“不能去!”
陆册没说话,只眼眸沉沉的看着她。
向尧穗拍拍她的手,安慰:“没事,我自己明白!”谢珊珊可能不算善类,但谢叔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
“走吧!”把她的手拉开,越过他们率先走过去。
阿大阿小齐齐松了口气,跟上。
谢正穿着一身黑色唐装坐在后座,威严的脸庞带着从容的和善,看着坐进来的向尧穗笑道:“丫头,好久不见啦!”
向尧穗笑的乖巧,“谢叔,依旧老当益壮!”
“还是你嘴甜!”他示意司机开车,边说:“怪不得老张那家伙天天向我唠叨你,总是念念不忘。”
“师父说我什么了?”向尧穗挤挤眼,“他专爱说我坏话!”
“哈哈!”谢正开怀大笑,“他哪有那个胆哟!”
车子平缓的往前开着,里面暖气开的很足,没一会就觉得热乎起来,向尧穗拿下脖子上的围巾,看着眼前稍稍发福的中年男人,问:“谢叔,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大事绝对不会这样特意的来找她。
谢正缓了缓脸色,微不可察的蹙眉,斟酌道:“本来有些事是不该让你掺和进来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只有珊珊那么一个女儿,虽然平时刁蛮跋扈了点,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心头上的肉,说不在乎也不可能!”
向尧穗听得云里雾里,难道是谢珊珊出事了?
他接着道,“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干我们这行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我也不奢望自己与众不同,但在那个劫难来到之前,我希望能给珊珊留条后路。”语气越发的沉重起来。
向尧穗仿佛意识到什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谢叔,你别这样说,现在道上不是都维持着很好的平衡吗?能出什么事?”
他笑了笑,颇为无奈的样子,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毕竟还是孩子啊!黑道上怎么可能有绝对的平衡呢!”
他叹息一声,“尧穗,不管如何,我希望以后你能不计前嫌保珊珊一命,我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而已,拜托!”
一句话的时间而他却仿佛老了好几岁,神色看过去颓废不少。
向尧穗的脸渐渐有些发白,心一阵阵的往下沉,目光闪烁看着他,开口:“谢叔,涉煞帮的势力现在几乎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还有谁会和你们对上?”
她几乎生出想要逃避的懦弱,可是现实又不得不逼着她面对,如果是真的呢?会怎么样?
谢正闭眼,有些疲惫的抚了抚额头,“这你就不要管了,向哥一直以来就不愿你理会道上的事情,也将你严密保护的很好,今天我已经破了例,绝对不能再让你渗入进去,尧穗,记住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插手进来!”
让司机将车停在一边,他慈爱的拍拍向尧穗的头,“下车吧!”
向尧穗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的拿起围巾下车,在原地伫立几秒,转身对上谢正询问的视线,“谢叔,你说的我答应,但有个问题,师父也都知道吗?”
他愣了愣,随即摇头,“真是个敏感的丫头!”
说完关上车窗直接离去。
向尧穗身子晃了晃,后退一步,没有答案的答案,她痛苦的闭眼,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了鼓里,真的是梁叶丞。
青锦会是向天培一手打下来的,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计其数,而张庆国和谢正尤甚,他们大半辈子都在那样打打杀杀的环境中走过来,到渐渐稳定时曾立下血誓,定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安乐一辈子。
所以青锦会壮大后,不管再碰到什么情况都坚决杜绝武力解决问题,在道上也变成了半白半黑的状态。
谢正自立门户之后双方也相处融洽,从未出现过不合的矛盾,碰到很多大事谢正也直接听从向天培的命令,涉煞帮虽说是个独立的帮派,而实际上跟青锦会旗下的子会没有什么不同。
向天培死后,原本要接受会长之位的向尧穗毅然决然的拒绝,将位置交给了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梁叶丞,她信任他,知道他可以带着下面的弟兄继续过上平静的日子,她以为他懂,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自己讨厌血腥暴力,青锦会也是因为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才存在的,可现在却是他亲自挑起了战火,打破了这份维持十几年的和平。
若结果是如此,她当初又何必将青锦会交与他?
这是向尧穗次走进青锦会总部的大门,以前是向天培不允许,后来则是她自己不愿意,尽管如此内部人员依旧对她分外熟悉,梁少的女友,前任会长的千金,多么响亮的名声。
向尧穗在无数道惊异的目光以及瞬间恭敬行礼的人声中走进电梯,看着电梯中反射而出的自己微微愣神,几秒前那些衣着得体的男男女女,粗粗一看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分别,可谁又能想到他们或许在某一刻就变身成为手段狠厉的打手?巨大的反差让她都有些不能适应。
电梯一路来到顶楼。
整整一层的办公区都是梁叶丞的私人领地,寂静空旷的大厅,只有她的脚步声“笃笃笃”响起,不管力道放的多轻,这样令人悚然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一位都市装扮的年轻女孩瞬间迎了上来,看见向尧穗一愣,随即立马收敛神色,鞠躬行礼道:“小姐!”
向尧穗回礼,“你好,我找梁叶丞,他现在有时间吗?”
“梁少还在办公室商议事情,您稍等,我马上去回报!”
“不用了!”拦住转身要走的女孩,“我去休息室等一下就好!”
女孩有些犹豫,“梁少说过……”
“没关系!”她安抚道:“若责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她顿了顿,点头:“是!那我去给您倒水!”
茶杯端进来后,她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向尧穗独自一人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烟雾袅袅的杯子出神。
别说这些年就连以前她都不曾了解所谓黑道的生存法则,尽管她是黑道巨头的女儿。
一味用自己的原则来判断非内行的情形确实太过于独断了,或许梁叶丞的部分决定是对的,一山不容二虎,想生存就要铲除,她这次可能阻止不了两派的争端,那么是不是可以将损害降到最低?
她把青锦会甩手丢给他的那年梁叶丞不过16岁,而如今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他的成功所积淀的代价必定是空前的,没有理由因为她的宽容和不赞成就让他的事业面临危难?
就算他允许,那些跟在他身侧忠心耿耿的下属也必定是反对的。
向尧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面正好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各区域的堂主。
直到人走尽,她放下茶杯起身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他闭眼靠坐在皮椅上,苍白的皮肤在光雾投射下显得越发透明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向尧穗瞬间心软下来,刚走进几步。
他不耐烦的皱眉,沉声开口:“还有什……”话语突地顿住。
有些不敢相信的目光对上她的,里面沉沉见不到底,只有浓郁的墨黑在不断翻滚激荡。
向尧穗扯了扯嘴角,走过去,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很累?”
他拉下她的手细细把玩,十指不断的放开纠缠,然后轻巧的一拉便紧紧环住她的腰,声音闷闷的从她腹中传来,“怎么会来?”不是从来不进的吗?不管表面多么掩饰,心中的激动依旧无法阻挡,如侵入了一头怪兽,不断乱窜破坏那力持平静的神经。
向尧穗自然的拍抚着他的背脊,掌下分明的骨骼让她的动作一滞,语气却依旧缓和,“找你有点事!”
梁叶丞也不问是什么事,径自问:“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她想了想,不确定的,“半个月?”
阴暗中的嘴角染上点点黯然,声音沉沉的,“27天!”远比那个数多。
本就牵强的笑意僵在唇边,一时无语,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怎么的两人纷纷都默契的没有提之前发生的事件。
好一会,他放开手,眼睛深邃的望着她,眼角温和的开口:“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具体是什么?”是否是错觉?为什么隐隐觉察到了点话语中的期待?
向尧穗踌躇着抿唇,沉吟片刻,开口:“我听说涉煞帮有些不平静!”
他一愣,“什么?”
“你要对付谢叔!”没有疑问,就这样把事情给落实了。
梁叶丞盯着她,神色淡漠下来,完美的轮廓呈现出犀利的棱角,缓缓站起身,看着她,目光如刃,“这就是原因?你找我的原因?”
是他傻还是在奢望?怎么会认为是因为如己的思念所以她来了?就算不是这个也以为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他,不管任何原有!现在算什么?他妈的他就是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白痴!
向尧穗盯着两人相对的脚尖,那中间的距离是多少?3厘米?可惜她现在却没心思去量,困难的点了点头,声音涩然,“道上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会独断的去定义你的决定是对是错,能确定的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
头顶灼热的呼吸越来越重,她困难的吞了吞口水,“叶丞,真到那一天的时候能不能选择一个相对伤害程度较低的解决方案,或许可以协商让他们重新投入青锦会,打打杀杀的那些也是人,有父母或者妻儿。”她顿了顿,“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越少越好!”这样幸福或许就会越来越多。
他的目光沉到谷底,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突,“为什么都是因为别人?”他忍着想将她撕裂的欲望,咬牙,“为了别人你可以衣不解带的在医院彻夜照顾,为了别人你可以放下多年的禁忌踏入总部,穗穗,会不会有一次你可以纯粹是为了我,只为了我而来?”
向尧穗呼吸一滞,脸白了几分,他居然还是觉得自己没做错,抬头看着眼前这张阴郁的脸,“你知不知道杀人未遂?”
终是绕到了原点。
她向后退了几步,稍稍隔开彼此的距离,“叶丞,哪天你的双眼不再被嫉恨蒙蔽的时候我们再来谈那件事,现在我不想和你吵!”
他冷笑,眼底一片阴霾,“蒙蔽?”向前将她拉近自己,手轻抚上那截光滑的脖颈,来回轻揉的摩擦,看着她略微失措的眼,幽幽开口:“这个地方被什么东西碰过?嗯?你还敢说蒙蔽?”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费多大的力气来控制几近杀人的情绪?杀人未遂?呵,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杀人已遂岂不更好!
向尧穗身子一僵,猛然回忆起圣诞节那日陆册留下的吻,当然如果那叫吻的话,她稳了稳情绪,淡然开口:“你该相信我!”
“那你拿出行动来让我相信呀!”为什么她不懂得保持距离?为什么她偏偏对那个男人那么好?为什么她以前可以无缘由的迁就他而这次却固执的坚持?
“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朋友有难,不该伸手拉一把?更何况惹下烂摊子的还是眼前这个人。
“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意思?”
“我不想和你吵!”他们好久没见面了,以前最多也就一星期见不到面而且是在他出差的情况下,这次确实超出了很多,不该再吵下去。
“我也不想!”
向尧穗拉住他依旧禁锢着自己的双手,声音缓和道:“你觉得我和他走的太近,好,我改,除非必要以后我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这样你会不会舒服点?”
他抿了抿唇,神色依旧有些僵硬,其实他希望他们一辈子能不再见面,可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她主动的上前示好,突然没了那份胆子,他也怕了这段时间两人的争吵,害怕会因为这样而拉远彼此的距离,直到再也够不到。
勉强的点了点头,“好!”
曾真找到向尧穗时她正惬意的躺在一棵大树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眼微眯看着天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叼着一个绿草抿呀抿。
“真让我好找!没事干怎么躲这来了?”她喘着气跑到一边,和她头对头的躺下,天上淡蓝一片,零星的飘着几缕云絮。
“吃饱了撑的!”
曾真嗤了声,等到气息平缓后,问:“和梁少和好了?”
“你怎么知道?”
“喏!”她抬手在空中晃了晃,“那有个门神呢!”
不远处站着严谨笔挺的顾乔,并不打扰她们也不妨碍他自己的工作职责,很安全的距离。
“阿尧!”声音颇为感叹。
“嗯?”
“就这样结束了吗?”
向尧穗侧头望向她,一张白皙的素颜很好的衬托出了她的淡雅清秀,曾真其实长得挺漂亮。
“你在说什么?”
“忘了费尚陆册吗?”她淡淡的开口,眉峰噙着浅浅的褶皱,“他们的事例还摆在眼前,就这样过去了?往后的日子里能保证再不出现吗?依你的性格会置之不理?”
“费尚出国了,我去找他的第二天走的,虽然伤害已经存在,但现在在做最大的弥补,他依旧会有个很好的前途。”向尧穗抬起手,看着因手掌分合而不断呈现出不规则的天空,“至于陆册……”良久没说出话来。
曾真催道:“他怎样?”
向尧穗放下已然酸胀的手臂,“不知道,到时问问他缺什么吧!”
曾真的眼内顿时漫上说不出的情绪,有些复杂,“有这样?”
“嗯!”
一阵轻风掠过,树叶“唰唰唰”落了她们满头满脸。
“呸呸呸!”曾真瘪嘴吐了好几口,没起身,好一会才轻笑一声,几不可闻的说了句,“真是个笨蛋!”
这是向尧穗自谢正之后次看见谢珊珊,打扮甜美的嚣张小姐扯高气扬的穿梭于各个名品商店,身后依旧跟着那两位眼熟的高个子阿大阿二,粗壮的双臂捧着一些精致昂贵又小巧玲珑的物品,亦步亦趋。
浪漫的街角,冤家的相逢。
两人都微微震愣了一下。
谢珊珊反应过来后不屑的轻笑着,斜眼看她,“向尧穗,我怎么走哪都能碰到你呢?”
向尧穗仰头望望天,“天知道!”
“你别一直得意!”她轻瞟了眼顾乔,接着道:“我就不信你能顺风顺水一辈子!”
“现在顺风顺水就够了!”
谢珊珊冷哼,难得不以为意,带点幸灾乐祸开口:“听说前段时间你和梁少闹矛盾了?”
“咦?”向尧穗做吃惊状,“谢大小姐八卦精神又高一级了?要不要推荐你去做个娱记玩玩?”
“向尧穗,你耳聋吗?听话不听重点!”她又激动起来了,头上的蝴蝶结都堪堪抖动着。
向尧穗挑眉眼中带着点点的狡黠,手扩张放在耳旁:“我还真耳聋了,你再大声点。”
谢珊珊一抖,狠狠瞪她一眼,“你居然又给我装!”她气的跺脚,手一挥,对身后吩咐:“你们两个,给我上!”可也不好好想想,他们两个哪次上哪次没有惨败?
往常听话乖巧的阿大阿二今天却面面相觑犹豫起来,捧着一堆有的没的站在原地就是没动一步。
谢珊珊火“噌”一下又往上窜了几公分,不顾形象的抬腿就朝着他们踢去,边怒吼:“混蛋,连你们两个都欺负我,不听我的话!”
尖细的高跟鞋踢在身上可想而知有多疼,可怜的阿大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可就算如此狼狈也只默默看了向尧穗一眼没有动手。
向尧穗无比怜悯的摇摇头,谢珊珊那自认为保持得当的名媛淑女形象呀!几次下来可都算是彻底毁在她手上了。
“喂!”对着几欲暴走的人好心提醒:“你的形象,淑、女形象!”
谢珊珊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喘气,半晌才愤愤回视她,“你这个只知道抢别人男人的臭女人给我住嘴!”
“啧啧啧!”小丫头的嘴巴可是越来越毒了,摇摇头,“自己没本事怎么怪我头上来了!”
“你把陆册还我,你还我!”她突然呈现出一幅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说不过直接耍赖。
向尧穗傻眼,“陆册什么时候是你的?”
“他一直都是我的!”
脑子!向尧穗很无语,这时顾乔突然上前走到她身边,垂首道:“小姐,梁少说他有事无法过来,不过已经帮您订好餐厅。”
她淡淡的看了他几秒,说:“知道了!”
又看向气的只知道红着眼发呆的谢珊珊,一笑,朗声唤:“谢珊珊!!”
“干吗!”恶声恶气的样子。
“喜欢他就要对他好,不是只一味的去抢夺!”她骄傲的扬扬眉,“送给你的良言!”随即扬长而去。
走出十几米才听见谢珊珊咆哮的怒吼,“向、尧、穗!”
这是一家高档的法国料理店,精致富贵的装潢,典雅细致的摆设,来往进出的顾客无一不是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
某一角落桌面上摆放着格格不入的路边摊小吃,流水般的服务员面不改色的从旁经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向尧穗洗完手出来,从容的端起盘子,开吃。
她很喜欢吃这些路边摊,梁叶丞觉得不卫生很不赞同她的嗜好却又没办法,阻挡的了一次两次却拦不了三次四次,最后也只能妥协,率先做好准备至少让她呆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用餐,别人让了一步,向尧穗识相的也后退了一步,自然听话的任他安排地点。
她美味的吃着,香辣的孜然胡椒粉不断的往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上面洒,顾乔站在一侧被不小心吸了一口咳了几声,红着眼狼狈的转开了头。
向尧穗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洒,半晌,边咀嚼着食物边吩咐,“你也找地方个去吃饭,别杵在这!”
顾乔强压下刺鼻的味道,“我不饿!”
她快速接话:“我看着你烦!”语调淡然又冷漠。
他一僵,抿着唇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向尧穗斜睨他一眼,冷声道:“还不走?”
“是!”顾乔压下阵阵酸涩躬身退了出去,自那次之后或许他也成了向尧穗的防备户,同样的身份,现在却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向尧穗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墙角,才面色淡淡的拿起筷子继续进食,对顾乔说不上生气厌恶,毕竟他忠于的人是梁叶丞,那件事追究起来也不该怪在他身上,只是认识那么多年她实在接受不了被人隐瞒欺骗当傻子耍,尤其还是几欲当做兄长的人。
右手边是堆砌而成的矮围墙,上面摆放着绿色精巧秀气的小盆栽,隔着薄薄的叶子可依稀看清另一边的环境。
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的两名少年,一个稍年长显得儒雅沉稳,一个清俊雅致,衬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景像是一幅都市风景画,美的虚幻又不跳脱。
向尧穗从走进门的那一刻便看见了他们,只是出于对梁叶丞的承诺便没有过去打招呼,守着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原则。
陆兆正不断说着什么,可惜对方却一直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侧的脸落满了窗外灿烂的阳光,白得几乎要变得透明。
一段时间不见,他显得清瘦不少,脚上依旧包着纱布,看样子还没有好痛快。
可能是他的反应太过木讷,陆兆显得有些焦躁起来,蹙着眉眼神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最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陆册突然抬头看向他,森冷灼灼的视线带着极度的压抑铺面而至,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着脸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陆兆没有去追,只是眼眸沉沉的看着他走远,直至窗外的身影消失才仿佛失了力气般倒在椅背上,揉着额角显得极度疲惫。
向尧穗收回视线,盯着桌上一堆剩余的小吃呆了几秒,起身离开。
蹲守一边的顾乔随即跟上。
若有所思的下楼,走到门口,握上门把便撞上了同时要推门的陆兆。
他的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讶,随即则是喜悦,“阿尧?”
陆册的哥哥本该叫大哥,不过奇怪的是她总叫不出口,纠结了几秒,最终模棱两可的打招呼:“……您好!”
他笑的温文尔雅,“你好,不介意我那样称呼你吧!”
你叫都叫了她还能说不准?向尧穗开始好奇他的逻辑思维了。摇头,“没关系!”
“我正好有事找你,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向尧穗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他们好像不熟吧!
“对!”他点头,笑看着她,“关于陆册的。”
向尧穗恍然,转而想想也对,他们两人同时熟悉的也只有陆册一个人而已,除了聊他还能聊谁呢?可问题是……她有些犹豫,“很重要吗?其实我……”
陆兆打断她,“我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而已!”
向尧穗噎住,人家都这样说了还能拒绝?勉强点头,“好吧!”
去的是一家极具中国风的古色古香的咖啡厅,外表和内里有着极大的违和感,不过咖啡味道非常香浓好喝。
两人选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
陆兆率先开口:“听说一直是你在照顾陆册,我都还没好好谢过你!”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向尧穗显得有些虚心,照顾他?倒不如说是他照顾自己比较确切。
他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陆册从小就倔,认定的事情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是音乐世家,我的父母都从事与音乐有关的工作,我也一样,但陆册不同。”他顿了顿,手扶着咖啡杯缘,“母亲对他不好,他以为是因为学不好音乐的缘故,所以那些年他几乎夜夜无眠的盯着那些五线谱看,弹钢琴的手每天都肿的跟萝卜似得,可水平并没有提高多少,而母亲对他的态度也依然冰冷淡漠。”
心不在焉的向尧穗也渐渐凝起了心神,“你们都不管吗?”
他苦笑了一下,“各自都太忙吧!父母都天天往外跑参加各个音乐会,家里只有保姆管家。”
“那你呢?”
“我?”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我身体不好,除了在固定的时间练琴,其他时候都在房间休养。”
陆兆看着她轻笑,眼中带着点点说不清的悲哀,“虽然名义上我是他哥哥,可现实中他反而更像我的兄长,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尽心尽力。”
所以陆册才会有那样棒的厨艺?向尧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说他做饭给你吃?”
“嗯!”
“那时他才几岁?”
“七岁!”
七岁?玩笑?那根本就是还在玩耍的年龄,怎么会……“他现在会得都是自己学的吗?”
“不是!”他摇头,“是母亲逼他学的!”
“为什么?”向尧穗质问,“他才七岁而已,只是的小孩呀!”
“是啊!”他淡淡的应声,“只是个小孩而已,但是七岁的小孩却依旧想要得到母亲的关注关心,所以他就努力去学去做,母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得不到认可或许是做的还不够多,那么就做的更多点,再多点!”
“特意请了酒店的大厨回来教他厨艺,那时他连桶水都提不动,小小的家伙还要拿着把菜刀在那剁来剁去,手出血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再疼他还是抿着嘴一脸倔强的样子。他还要学跆拳道和散打,晚上倒在床上几乎一秒就能入睡,身上青青紫紫的多不胜数,连看一眼都觉得很是不忍。”
咖啡厅内音乐静静流淌,安静闲适的光景让人倍感舒适,向尧穗却觉得一阵阵发冷,胸口堵着一股气,难受的无以复加。
“他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他转头望向窗外,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大概是画画吧!”
“画画?”向尧穗有些惊讶,随即想起陆册那双圆润修长的双手,美的好像刻画出来一般的精致,原来真的是一双艺术家的手。
“嗯。不过母亲并不让他学!”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他该学的!”
向尧穗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的脸细细看,可始终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假意,心中的愤怒油然而生,质问:“她还算为人父母吗?”
陆兆动作一滞,脸上一片僵硬,苦涩的笑着,没说话。
向尧穗的心阵阵往下沉,对着他的反应有些难以接受的摇头,“难道是真的?怎么可能?”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结果还把对象搞错了?那又会不会太悲哀?而他现在已经那样悲哀了。
“以前一直不懂,出自同一个娘胎的我们待遇怎么会差那么多,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陆册并非我的亲弟弟,他的母亲是一位很出色的画家,在法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也间接解释了全家为什么独独只他没有独具的音乐天赋,却在绘画上有那样无师自通的天分。”
他的眼睛暗沉沉的仿佛堆放了太多太多的事物使之厚厚的浓重一团望不到底,低哑的声音继续轻缓诉说着,“他的母亲很美,在我们还未懂人事之前其实是见过她的,那个站在父亲身边自称为他朋友的女人,那样高贵典雅温婉贤淑的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可现在想来却又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面对着自己的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就像见着一个邻家小男孩还可以那样平静官方的微笑,甚至还让他叫她阿姨。”
“呵!”他冷笑,脸上却是极度的心疼,“他还真叫了,奶声奶气又懵懂的样子!”
向尧穗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不知不觉间脸色已经变得泛白,“那现在……他的母亲呢?”让自己的儿子受了那么多苦,不管吗?
“死了,空难!”他轻轻搅拌着咖啡,带着言语无法说明的表情,“这些真相我们也是在不久前知道的,刚开始我怕陆册会受不了可他却比我想象的平静很多,每天该做什么仍旧继续,直到前段时间他突然离家出走,才知道并不像表面那么无所谓。”
这不废话吗?谁会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后还冷血的无动于衷?
向尧穗抿着唇想象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不想能回忆的有那么多,厨房依旧清俊的身影,买内裤时尴尬铁青的脸,教自己做作业那会又一丝不苟的神色……
“所以你今天是在劝他回家吗?”她问。
“不是!”陆兆摇头,“那里已经没了能让他回去的理由!”他坚持努力了那么多年的东西顷刻间分崩离析,还有什么能支撑他再回去?
“那是……”向尧穗询问的望着他。
陆兆一笑,带着点点的疲惫,“这就是我要找你的理由!”
“嗯?”
“著名画家原正大师很欣赏陆册,想要收他做关门弟子,这是别人倾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荣耀,所以我希望他能去法国好好学习。”顿了顿,接着道:“这辈子我们家欠了他太多,画画是他唯一感兴趣并所热衷的东西,所以我希望能帮他一下!”
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一个家,可这辈子这个理所当然的权利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已被剥夺。
向尧穗蹙眉思考,“他拒绝了?为什么?”不是很喜欢吗?所抗拒的理由在又哪?
“嗯,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
两个人沉默下来。
好久,陆兆才开口,语气变得比刚才稍稍轻松点,“他好像喜欢你!”
“啊!?”向尧穗惊愕,近乎于逃避般的摇头,“别开玩笑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笑,眼睛弯弯的,“陆册从小就闷骚,喜欢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但能把他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送给你,就足以说明一切。”
向尧穗皱眉,思忖片刻,抬手机械的抚上耳垂,冰冷坚硬的颗粒,“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他点头。
向尧穗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搞什么?当时还轻描淡写的说是抵房租,结果却……这不是太抬举她了嘛!偷眼看对面一脸暧昧的陆兆,得,有理都说不清了。
干咳一声,强调,“你误会了,其实我们没什么的!”
他笑笑没说话,可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