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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小喻呵呵笑了笑,“是,所以我就没向你汇报这事。”

    卓绍华身子往后躺去,两眼紧盯着车顶。熬了夜的缘故,让他好像集中不了注意力。脑中突地一片空白,白也不全是白,倒像是黑白电影的结尾部分,有几个芝麻点在飞来飞去,看是看见了,却一个也抓不住。他觉得很累,筋骨都散了架,却又不敢闭眼,就怕闭眼的功夫,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件事是他防不胜防的。

    他对西蒙从来不敢轻敌。这种在电脑领域的天才人物,在因特网上有许多崇拜者。崇拜者们对西蒙的评价是古龙笔下的陆小凤,游戏江湖,风流倜傥,玩世不恭。金钱和美女,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其然不然,金钱和美女,他现在抬手可得。如果猜测不错的话,西蒙现在的兴奋点是挑战。随着密码设置越来越复杂,跟踪解码程序逐渐跟不上形势。想纵横武林,他必须升级他的跟踪解码程序。升级后,就要找个地方试水。

    在某些地方,同为天才型的诸航和西蒙有点相似。

    卓绍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诸航。

    诸航还在睡觉,和帆帆挤在一张床上。两人睡姿差不多,脸颊泛着红晕,趴着。衣服卷到了胸口,露出一截白白的肚皮,连呼吸都相互对应。薄被踢在了地下,幸好屋内的温度不低。

    瞧着这两张睡脸,他觉得,心里有一股东西,在隐隐地向上蠕爬,爬到喉咙口的时候,就爬不动了,凝成了一个小小的团那是满足,那是幸福。

    床头柜上搁着几本书,《03岁宝宝食谱》,彩图版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五本斯凯瑞的《金色童书》,他随手翻开,扉页上写道:斯凯瑞的童书以善良可爱的动物形象来模拟人类的行为,向孩子揭示日常生活的秘密。对于幼儿学习语言、了解自然界和社会生活、培养他们的观察力和想像力有着很大帮助,非常适合学龄前孩子阅读。

    翻书的声音惊动了诸航,她翻了个身,不太情愿地睁开眼。

    卓绍华俯下身,温柔地啄了个早安吻。

    诸航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抚摸卓绍华的脸颊,“首长。。。。。。”意识逐渐清醒,两眼定定地落在卓绍华的脸上。

    “我知道,胡子冒出来了,我一会就去刮。”

    “别说话。”诸航沙哑了喉咙,“首长,快,深情地看着我。”

    29,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五)

    (上一章被锁,目前我还没找到症结,所以无从解锁。亲们想看,就移驾到我的新浪博客吧!理解万岁!)

    短暂的沉默。

    在这沉默中,卓绍华消化着诸航的话。微含期盼的双眸,不像是梦呓。即使是梦呓,这孩子喊得多的是“好球”“帆帆”,从来没有他,他听着都有点小小妒忌。神情迫切,也不像是戏谑、撒娇。

    卓绍华坐下来,脸几乎贴上诸航的脸,免得惊动睡得嘟嘟的唯一观众,他的声音低得近似耳语。“怎么个深情法?”

    “就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你的眼里只有我。。。。。。唉!”诸航想模拟一下,把眼睛瞪得溜圆,又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颊耸来耸去。诸航挫败得叹气。

    卓绍华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手指从宽松的睡裙下探进去,弹琴般自上而下,“我眼里有别人么?”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诸航无法淡定了,“首长,坏家伙在呢!”她真的是笨呀,怎么会挑这种时候提这样蠢的要求,这分明就是诱惑就是暗示。

    “等会!”卓绍华气息紊乱不成章法,他闭上眼,放纵手指留恋着诸航正逐渐发烫的体温,牙齿不着力度地轻咬着诸航柔软如樱桃般的唇瓣。不想用理智来束缚自己,不想掩饰自己的意乱情迷。人都有两面性,走出大卧室外的卓绍华少将应该是幅什么形象,不管,此刻,他允许自己顺从内心的索求。

    帆帆仍在沉睡,丝毫没察觉身边的波翻浪涌,看来昨天玩得太累。

    每一天,帆帆醒来,看到诸航在身边,个表情便是眼睛弯弯,眯着嘴笑。如果诸航不在,他会扁扁嘴,要哭不哭,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和诸航一起,他会提许多无理的要求,还要诸航参预。卓绍华从外面回来,帆帆都要张开小手臂,要他抱一抱、亲一亲,说上几句话。卓绍华搜索全部的记忆,他和父母似乎从没有这样亲昵、肆意的时刻。每分每秒,他都在提醒自己,要尽最大努力去做每件事,不能让父母失望。唐嫂有一句家乡的谚语常挂在嘴边:锅不热,饼不靠。意思是你对孩子好,孩子才会和你亲。帆帆也许还不能表达自己,但他是个小人精,知道被爱,就可有恃无恐。

    因为确定自己被这孩子爱着,所以自己也有恃无恐着。卓绍华在心里自嘲了下,这孩子轻易地激发出他内心的狂野因子,他不想抑制,任其燃烧。。。。。。

    爱与被爱,如此的幸福。

    “都没刷牙!”许久,卓绍华艰难地睁开眼睛,从诸航的脖颈间抬起头,诸航羞羞地嘀咕。

    “一起去吧!”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亮了每个角落。卓绍华平静着呼吸。

    浴缸里放满了水,他要好好地泡一个澡,洗去一夜的疲乏。

    诸航站在水池边挤牙膏,从镜子里看到首长大大方方的宽衣解带,那宽阔的背、精细的腰身、隐隐鼓着的腹肌,还有。。。。。。她是不陌生,可是白天和晚上看,是两种感觉。

    咕咚,她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家里昨天来客人了?”卓绍华任水漫过全身,舒服地逸出一丝叹息。

    “呃?”诸航满嘴牙膏沫,命令自己不要扭头去看首长的裸体。

    “床头柜上那几本书是人家送的?”

    诸航含了一大口水,冲净了牙膏沫,倏地转过身去,“首长,为什么你觉得那几本书不是我买的?”

    卓绍华笑了,“诸航,别对自己太苛刻。”

    她疑惑地在浴缸面前蹲下,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水。“什么意思?”

    “一个医生有高明的医术,你要是再要求他是杰出的厨师、超凡的建筑师、理财专家,会不会太过分?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能够做好一项就非常不容易。不要拿别人擅长的来对比自己的短,这很不公平。诸航,你已经很好了,不要模仿别人,不要改变自己,你就是你,我喜欢!”

    诸航跌进了卓绍华的眸光里,这是恩爱夫妻之间深情的凝视么,也许是,也许不是,都不重要了。首长懂她,她亦明白首长的心。不纠结,不比较。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在刷新,并非复制、粘贴。

    “我确实不会买那么幼稚的书。我要买,肯定买有深度的、成熟的,那才适合坏家伙。”那几本书是沐佳晖买给帆帆的礼物。见卧室灯亮,唐嫂过来看帆帆,把这几本书带了过来。唐嫂告诉诸航,沐佳晖说上次的荷花是委托快递公司送的,她都没见过帆帆,今天她是专程过来看帆帆的,可惜扑了个空。她买了书,还买了积木和许多孩子吃的零食。

    卓绍华替诸航把头顶上翘起来的几根发丝压了压,他无法附和诸航的话。深度、成熟,这两个词,目前和帆帆还有太大的距离。

    事实便是如此。

    两人从浴间出来,帆帆已醒了。小屁屁掬着,床头爬到床尾,“妈妈,笔。。。。。。”小嘴一嘟,眼眶都急红了。

    “在这里呢!”诸航从桌子上拿起那支蓝色的水彩笔。帆帆沉睡时,那支笔都攥得紧紧的,她和唐嫂用了很大力气,很不容易才把笔抽出来。

    帆帆双臂直挥,咧开了嘴巴,笑得咯咯的。然后,小手一张,要卓绍华抱,主动地撅了嘴玩亲亲。

    “帆帆要写字么?”卓绍华问。

    帆帆摇头,“不,帆帆要画画。”豪壮地下巴一抬。

    “画什么?”

    “鱼!”帆帆抓起笔,在空中挥舞着。

    诸航撇嘴,鱼在坏家伙的心里挖了个池,住下来了。拉开窗帘,房门打开。阳光与晨风呼拉涌了进来。她眯了眯眼,这么蓝的天空,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诸中校,早!”吕姨在院中拨草,笑容里多了丝暧昧不明的示好。“今早做了韭菜合子。”

    “吕姨,对不起,首长想吃豆浆油条,要我陪他去永和豆浆吃早饭。”诸航脸不红心不乱地栽赃首长,在走廊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做了几个深呼吸。

    吕姨的笑挂在脸上,收不回,又绽不开,滑稽得很。“哦,那。。。。。。我去叫唐嫂来抱帆帆。”她一大早起来,巴巴做了两大盘。两个主力军都走了,韭菜合子就是要趁热吃,看来是要扔了。吕姨那个心疼哦!

    诸航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回头,卓绍华宠溺地看着她,“孩子气!”

    她挤眉弄眼,恶狠狠地亲了亲帆帆。今早,就是不想吃吕姨做的早饭。有时候,做个孩子气的小人很快乐!

    两人真的去了永和豆浆吃早餐。咸豆浆、油条、水饺。许久不吃,别有一番滋味。吃完,诸航搭卓绍华的车去国防大。还没到大门口,诸航就要下车。

    “到里面再下来。”卓绍华说道。

    诸航挺严肃地回道:“我不想被别的同学看见我们在一起。这样他们会说,我为了什么什么,被你潜规则了。”

    小喻忍笑到嘴巴都抽筋了。哪里需要潜,分明很明很亮。

    卓绍华摸摸鼻子,“你原来这么胆小呀,我以为身正不怕影歪,你坦坦荡荡,无畏无惧。”

    “首长,你别激将我。不然,我心血一来潮,在课堂上来个捍卫主权。”

    卓绍华轻叹,他还真怕这个。“小喻,停车吧!诸航,马路中央是给车用的,行人要走林荫道,嗯?”

    诸航默默流泪,在首长心中,她绝对不是帆帆的妈,而是他的妹。

    其实诸航这样做,真的是避嫌疑,虽然看似顺理成章的事。国防大里的应届生不谈,来受训的军官们,许多级别都非常高。首长进大门,哨兵敬礼,她在里面怎么能心安理得坐着。她不能搞特殊化。在这里,她就是诸航中校,要忘却自己是卓绍华少将的妻子的身份。

    偏偏有人就是不配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诸航。

    下课后,诸航去见了宋大校。宋大校选了几篇海南之行的报告,准备在国防大的学院报上刊登。被选中的学生都去了,赵彤也在。

    出来时,赵彤喊住诸航,特别热情,要请诸航出去吃午饭。

    诸航不想和赵彤有交集,直接给拒了:“我一会要去趟书城买几本书。”

    “那也要吃饭的吧,咱们就吃个商业套餐,很快的。”赵彤不由分说挽着诸航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如果有事就在这说,不一定要吃饭的。”赵彤的八卦天性,就是满汉全席摆在前面,诸航觉着也提不起胃口的。

    赵彤娇憨地丢了个眼波过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古板呀,一顿饭而已,我还能把你怎的?你和佳晖是亲戚,我和佳晖是朋友、同学,按道理,我们也不是外人。”

    这是什么原理?诸航不懂了。

    赵彤扭扭捏捏半天,说了实话,“我是有件小事找你。我这不是要毕业了么,你和卓将说说,让我留在北京。我不想把我青春的尾巴再牺牲在哪个沙漠、荒滩、鸟不拉屎的山区。我每学期都有奖学金,这次报告我也被选上,不为难卓将的,只是举手之劳。”

    诸航次意识到少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意义,这就是传说中的枕头风么?她想到自己要是和首长说这些,场面一定非常搞笑。

    “你笑什么?”赵彤一头雾水地瞪着傻笑的诸航。

    “不是,我想到了别的事。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

    “你肯定能帮的。”赵彤不死心地说道。“分配的事虽然不归卓将管,但是他在国防大很有话语权。”

    “那何必要把话传来传去,你直接去找他说。”

    “你。。。。。。”赵彤脸黑了,“算了,我本来也没真的指望你。我找佳晖,只要她开口,卓将就会放在心上。”

    诸航点头,所以走阳光大道去吧,不要挤她这座独木桥。

    30,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六)

    一踏进书城,再粗线条的人也变得细腻起来,不文雅的也文雅了。微微轻笑,细声交谈。

    知识的力量是巨大的,诸航提醒自己动作幅度不要太大,要斯文点。

    正午时分逛书城是种享受,又能吹到冷气,又能看到心仪的书。楼上还有咖啡和小西点供应。有一种小饼干做成了各式动物形状,又可爱又好吃。诸航准备离开时买一点带给帆帆玩。

    诸航今天要买几本计算机编程方面的书,还有买一些适合学龄前孩子读的童话。

    那天在驰骋,她一开始并没有向马帅妥协,但马帅后面的话让她有点心动。

    马帅说,许多作家原先的文笔犀利、冷酷,后来有了孩子后,文风大变,有些甚至为了孩子而写童书。你不想为你的小首长做点什么?

    马帅对网游市场有着敏锐的直觉,他坚决抛弃了少年、青年市场,在这一块,太多的商家战得头破血流,就是分得一匙,也赚不得什么利润。他能看到《俪人行》的潜在效益,就证明了他的眼光。这一次,他打的是学龄前孩子的主意。

    马帅继续说道,除非让你的孩子穿越到一百年前,活在当下,就必须接触到电脑、接触到网游。如何防止孩子不沉迷又能在网游中学到东西,游戏必须浅显、有趣、益智、画面立体丰富。把童话改成网游,或者你自己写个童话网游。我会找国内最好的美编负责美工,做出宫崎俊动画片中那样的效果。这样子,妈妈们就不要发愁无从选择了。

    诸航被震撼到,于是动摇了。

    只是有个问题,诸航没看过什么童话。她的童年是放养的,姐姐在外求学,爸妈为生计奔波,从没有什么床前故事。

    诸航虚心地向书店的店员请教,学龄前的孩子通常爱看的书有哪些?店员笑了,学龄前的孩子还不认字,她们爱看的书都是些画报。一般都是家长读童话给孩子听。《安徒生童话》有点深奥,读小学时看差不多,《格林童话》挺好的。

    “咱们中国有么?”诸航问道。

    店员苦笑,“国内的有些历史名人故事,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李白磨绣花针。。。。。。。”

    诸航打断她,吃不消了。她还是自己写个吧,为了帆帆,献上自己的处女作。“那有妈妈给孩子写的有深度、有教育意义的书吗?”

    “有呀!龙应台的书就非常好。”

    一看那书名诸航就喜欢上了,《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背影》。诸航一口气全买了,以后每个晚上她都要给帆帆读上一段,让那些幼稚的书滚一边去。她的孩子她作主。

    提着两个大大的书袋走出书城,对面是几家画廊。有一家今天有个画展,参观的人很多。画家原先是电视脱口秀主持人,后来修身养性,改行画画。一画就成名。捧场的明星、学者很多。来参观的多数不是为看画,而是来看明星。

    诸航不敢充风雅,瞟过一眼就收回,不提防撞到了迎面走来的路人。

    抬起头,两人都一愣。

    诸航在心里叫了声苦,其实也不意外,这条艺术街,出入的就应该是艺术人士,是她走错地了。

    “小姑姑好!”硬挤出一丝笑,恭敬地招呼。

    强烈的阳光都盖不住卓阳周身散发出的漠然、怨恨、冷淡,“哦,是你呀!”

    诸航晃晃纸袋,“我还有事,小姑姑再见!”多待一刻,诸航怕冻着。

    刚迈了一小步,卓阳叫住了她,“既然遇到,就一起去喝点东西。”

    诸航讪讪地笑,站着不动。

    “怎么,你不愿意?”卓阳凛冽地问道。

    “没有,没有。”诸航无奈地叹了口气。

    卓阳不是个随意的人,喝点东西,不是哪家店都可以。两人走了大半条街,找到一家咖啡馆。阳光那么好,诸航拎着两大袋书,汗像下雨似的从额角落下来。都没看店名,急不迭地冲进去,狠吸了一口冷气,才觉活过来了。

    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头发灰白的老板在吧台里默默地刨冰。柜台上搁着一架老式唱机,后面的架子里排列的不是cd,是从前那种lp密纹唱片,约莫有上百张。一曲终了,唱针自动弹起,拾音臂退回到臂架上。老板来到唱机旁换唱片。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举起唱片迎着灯光时,眼微微眯了眯,眼角的细纹一根根像刀刻般。

    侍应生问卓阳几个人,卓阳说我要六号桌。

    六号桌很大,适合朋友聚会,能坐五六个人。桌子在角落里,上面有盏百合状的水晶灯。

    “他家的清咖不错,我每次来都点。咖啡还是不要加奶加糖,原汁原味,才叫咖啡,别搞得像四不象。”卓阳说道。

    诸航只要了一杯冰水。不管清咖,还是奶咖,她统统不喜欢。

    卓阳好像是专程来这里品尝咖啡的。咖啡一送上来,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对面坐着的诸航。

    “这里不允许抽烟,不然,再来支烟就更好了。”卓阳喃喃说道。“他不喜欢我抽烟。”她终于抬起头来。

    诸航微微耸肩。

    “他也不喜欢我远游。一般盛夏和酷冬,我都不愿呆在北京。有时想想,他是真的对我不错,虽然不喜欢,但他都会顺着我。我说不想生孩子,他不强求。当他知道他在这世上有个女儿时,那种失态、狂喜,我才知他是那么喜欢孩子。”

    诸航沉默不言。

    “你们可能都觉得我较真、不通情理。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你自然的就会变得自私、狭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你不要说话,”卓阳阻止了诸航的发言,“我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当初佳汐和绍华就是在这里相亲的。我陪绍华过来,佳汐和她妈妈坐在对面。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第二天,绍华就主动打电话给佳汐,两个人一起去看画展。听到这些,你的心情没有一丝波澜么?”

    诸航表现得很镇定。也许在她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晏南飞给了她生命,为了晏南飞,她终究要承受面对卓阳的仇视怨恨。首长和佳汐的故事,她不陌生。佳汐活着时,就曾经无数次向她讲述。首长娶佳汐,一定是因为喜欢。在感情上,首长很挑剔。

    “佳汐死了,你可以尽情大度、宽容。可是你有没听说过,死去的人是无敌的。活着的人在思念中,一日日将她美化,她会完美如圣人。佳汐去得那么突然,绍华能轻易把她忘记么?如果在绍华的心里一直有佳汐,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从前是一张白纸的人,能笃定日后就从一而终?谁先遇见谁,谁先为谁心动,都是经历,重要的是现在谁牵着你的手慢慢变老。

    卓阳笑了,嘴角荡出一抹讽刺,“呵绍华一直都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他是负责任有担当的孩子,他心里面再苦,也不会在你面前流露。他做得很好,所以你才敢这么回答我。上周,绍华陪佳汐的妹妹来画廊看画,那里保留着佳汐生前的一幅作品。他就那么痴痴地站着,一个多小时,不说一句话,没动一下。你说这是什么?”

    诸航明白了,卓阳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戳痛她,不然不会罢休的。

    “你介意,说明你爱上了绍华。你不介意,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在利用绍华,你图的是名和利。不要装得像天高云淡的仙人,事情一旦落在你头上,我看你如何无动于衷?”

    “小姑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向左向右都不是个东西,诸航坐得笔直。

    卓阳冷漠地低下眼帘,杯中的清咖已冷。“以前我傻,拼命地把事情闹大,仿佛那样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恨意。现在,我想通了,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我无需做什么,你嫁给绍华,一切就已尘埃落定。我的痛,他日,会加倍地给你。从前、现在、将来,绍华只爱佳汐。”就像晏南飞,他轻易地就和她断绝了联系,但卓阳相信,他时刻牵挂着诸航。这口气如何能平?

    “那样,你就算赢了?”诸航问道。

    “至少心理是平衡的。”卓阳坦白道。

    要不是把诸盈给的那张纸条扔了,诸航现在就要给晏南飞打通电话,问问他当初娶卓阳是不是想走裙带关系,不然那十多年的婚姻怎么忍受的。她和卓阳只呆了几分钟,就想抓狂。卓阳不只是被家人宠坏,她习惯了踩着别人的肩膀,高高在上。

    御姐,呸!诸航在心里骂了一句。

    诸航没说再见,是真的不想再看卓阳一眼。无故地添了一肚子气,推开四合院门时,诸航像中了暑,头晕晕的。

    “诸中校,你可回来了。快管管帆帆,瞧瞧他把墙划成这样,我擦了半天都擦不净。”吕姨挥着抹布,口沫纷飞。

    帆帆咯咯笑着扑过来,唐嫂在后面追着。

    “妈妈,我画了鱼!”帆帆仰起脸,骄傲地告诉诸航。

    诸航看过去,雪白的院墙上,涂满了帆帆的杰作。有的就是几根波浪线,有的是圈圈、框框,有的。。。。。。。诸航呼吸一窒。圆圆的头,鼓在前端的眼睛,胖胖的身子,带着皱褶的鱼裙。像,很像!

    “瞧吕姨急的,不涂不画的还叫小孩子。以后再刷回来不就行了。”唐嫂偏袒帆帆,忙护道,“我们帆帆画得挺好的,那条鱼,多活灵活现。以后,帆帆肯定是个大画家。”

    帆帆抱着诸航的腿,跳来跳去,“妈妈,我要做画家!”

    砰

    四周一切如常,一枚流弹不知从哪飞来,正正射中了诸航。诸航捂着心口,她似乎感觉到某一处受了伤,很重。

    31,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一)

    “秋天的黄昏,叶子铺得满地,厚厚一层美丽的金黄。空荡荡的枝丫映着清冷的天空,彩霞的颜色从错综的枝丫缝里透过来。小河的清水流着凉凉的声音。我骑车载着华安往回家的路上,看见一道古旧斑驳的小木桥,横枕着悠悠的流水,心里有点凄凉,于是侧脸对华安说:小桥。。。。。。”

    诸航按住书页,抬起头,躺着的帆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妈妈!”咯咯笑两声,见妈妈很严肃,只得把眼睛又瞪得大大的,做出认真的样子。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孩子慢慢来,慢慢来。。。。。。”

    诸航合上书页,龙应台如此优美动人的文字,她读得心都柔了。呃,前一刻还在专心听她读书的帆帆,已经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坏家伙,你可一点也不慢哦!”诸航俯下身,在他的左右两颊各吻了吻。帆帆像是怕痒,小肩膀一耸,头扭了扭,依然睡得很沉。

    这浅浅的眉宇、樱红的唇,英气的鼻梁、额头,都有着首长的影子。

    突然,诸航眼神有点涣散、发呆。

    “千真万确你是我生的,可是你到底有哪一点像我呢?”诸航轻轻地抓住帆帆的小手。乱涂乱画,染了一手的蓝。洗澡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掌心里的水彩洗干净,指甲里还残留着一点点蓝色。她逐一吻着小小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

    “和首长一起后,只有首长拽着我命令我向前看,但是其他人都叫我向后转。我很努力地去遗忘、去豁达,做驼鸟,做蜗牛。可是坏家伙,连你也这样。。。。。。我怎么能假装看不见?男生打球、玩游戏都好呀,病恹恹的艺术男有什么好。。。。。。唉!”偷偷刮了下小鼻子,见没反应,诸航又刮了一下,然后就静静地坐着。

    心里面被一个问题压着,沉沉的,她不敢、不愿去掀,但又情不自禁。

    她记得那家代孕诊所是在一家小超市的二楼,门口有两棵梧桐树,非常掩蔽,没挂招牌。没有内部人指点,会以为上面是超市仓库什么的。诊所非常洁净,无论医生和护士态度都非常好。病人在里面只有一个代号,没人打听你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交好钱,做检查,再约好手术时间,怀孕成功就再无联系。

    她什么都不过问,佳汐让做什么,她做什么。

    佳汐说了谎,如果首长也说谎了。。。。。。不,诸航腾地站起,死命地摇头,一转身,看到化妆镜中的自己满眼惊恐。。。。。。首长不会,绝对不会。。。。。。首长说过他的眼里没有别人的。是的。不能急,要慢慢来,慢慢来。坏家伙对什么都新奇,他只是觉得画画好玩,不代表就会爱上,不代表就是遗传、就有天赋,说不定明天又会喜欢上别的。

    诸航自我安慰地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帆帆,把灯熄了,拿起笔记本进了里面的卧室。习惯性地先看邮箱,有一封邮件,周师兄从纽约发过来了。他告诉诸航一个好消息,他不需要跑去洛杉矶找乔丹签名了,湖人队和尼古斯队为流浪动物之家,决定在纽约举行一场友谊赛,时间就在圆桌会议的第二天的晚上。所以,他一定会圆满完成诸航交待的任务。等着我,周一见!

    诸航用手轻叩着下巴,周一呀,那天她要去见孟教授,上次约好周四的,孟教授归国的往程推迟,只得又改期。诸航巴不得这时间一直拖下去。去孟教授那儿,必然要和沐佳晖见面。不知为何,诸航很讨厌看到佳晖,虽然她们从未正式打过招呼。

    最近真的很烦、很烦。。。。。。诸航把笔记本搁到一边,趴在桌上沉思。思着,思着,竟然就睡着了。

    吕姨和唐嫂相互说早上好时,她醒了。满室晨光,台灯还亮着,窗帘没拉,床上没有一丝皱折,首长又是一夜未归。

    诸航扭扭脖子,动动僵麻的双脚,等到血液自如循环,她先出去看了看帆帆。帆帆刚醒,揉揉眼,正自己坐起,四处找妈妈。

    开了门,唐嫂连忙汇报,帆帆今天要去儿童医院打乙脑的疫苗。诸航说我去吧!唐嫂说我和你一块去,诸航没吱声。唐嫂朝吕姨看看,吕姨朝她轻轻摆手。她会意地点头,那我给帆帆找身漂亮的衣服去。

    帆帆一身牛仔装,戴顶牛仔帽。诸航抱着他坐公交。

    帆帆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坐过车,小身子亢奋得像只小皮球似的,双眼都发光了。谁看他,他都朝人家笑。同车的人个个夸宝宝漂亮可爱。他似乎有点羞,把头埋在诸航的怀里。

    帆帆现在打疫苗是真的勇敢了,自己主动地把小胳膊伸出来,小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嘴巴抿得紧紧的。出了接种室,小胳膊一伸,要诸航抱。天气热,帆帆又沉,诸航抱一会就不行了,让帆帆下来自己走。帆帆两腿一缩,奶声奶气道:“帆帆打针了。”诸航乐了,“这个针是防止生病的,又不是生病打的针。”

    帆帆才不管,紧搂着诸航就是不撒手,还呼呼说疼。有一个小娃娃是爸爸陪着来打疫苗的,那爸爸高大壮实,把小娃娃架在肩膀上,小娃娃又是颠又是扭,十分得意。帆帆眼露羡慕,诸航板了个脸:“坏家伙,你想都别想,那种高难度,妈妈可不会。”

    帆帆撅着小嘴,可怜兮兮地哼哼着。诸航有点不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她放下帆帆,蹲着,拍拍后背,“帆帆,来,妈妈驮!”

    “妈妈最好,我爱妈妈!”帆帆趴上诸航的背,顺便滴了两滴口水。

    两个人欢畅地在林荫道上往挨着的人民医院走去。

    诸航说:“阳光!”

    帆帆说:“阳光!”

    “汽车!”

    “车车!”

    “大楼!”

    “大头!”

    “树叶!”

    “外公!”小小的手指朝前一指。

    诸航看过去,前面佝着腰从医院大门出来的人真的是骆佳良。

    骆佳良今早空腹来做体检,刚做完所有项目,准备出去吃早饭。帆帆眯着眼笑,告诉外公,他也饿。

    骆佳良乐呵呵地把帆帆抱过去,诸航翻了个白眼,在帆帆小屁屁上拍了两下,“小馋猫。”

    帆帆扁扁嘴,骆佳良连忙揉揉,“哦哦,不痛不痛!”

    帆帆这才破涕而笑。

    诸航受不了的瞪瞪眼。

    “航航,你来医院干什么?”骆佳良不放心地问。

    “我来找个人。”诸航特地从儿童医院拐到这里,是想找成功的。医院里病菌多,带着帆帆不太好。诸航想了想,由帆帆先跟着骆佳良,她等会再过去找他们。

    成功居然很闲,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里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列车谋杀案》。

    “啧,啧,医院这是要关门了?”诸航做了个鄙视的手势,一把夺过书。

    “医院关门才好呢,那说明全民健康。”成功没动弹,侧着眼研究诸航,她是哪阵风刮进来的?

    “也有可能是你医术太烂,医德太差。”诸航哗啦啦把书一直翻到最后,“想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你敢说,我把你扔进昆明湖里。”成功恶狠狠地挥挥拳头。

    诸航扮了个鬼脸,“我会游泳。”

    “只有猪才会把游泳当成本事。”成功蔑视地从鼻子里哼道。“老实交待,你来干吗?”

    “看你呀!”诸航把小说扔桌上,拿过一枚体温计,在手里转来转去。

    成功深究地打量了诸航几眼,阴森森地斜睨:“暗恋上我了,想爬墙?”

    诸航抄起一叠处方朝他甩去,“爬你个头,你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沐佳汐有个妹妹?”

    成功咦了一声,“沐佳晖?”

    诸航咬牙切齿:“你再装腔作势!”

    “沐佳汐都死了,她和你们还有什么关系?沐佳汐又没生个一儿半女,绍华也尽职尽仁地送她出国念书,难道小姨子对姐夫产生了异样感情。啊,这有可能呀,姐夫都是喜欢小姨子的。不是有首歌是这样唱的么,阿拉木汗什么样,长得不胖也不瘦,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快过来。。。。。。猪?”

    成功停止扭动脖颈,摸摸鼻子,察觉到诸航脸色发青发黑,眼中怒火熊熊。

    “说你蠢,真不是夸张。这是个玩笑,你还当真?绍华是那种人么,他要是敢对你有二心,人神共诛!”成功上前,想拍拍诸航的头,诸航避开,“你敢近一步,我揍你。”

    “好了,好了,”成功赔着笑,向诸航敬了个礼,“诸中校,我错了。告诉我,干吗要问那个天山冰女,她要是敢惹你,我拿火烤她去。我挺讨厌那种假仙女人,小时候死了爹,活像全世界都对她不住,什么时候都没个笑脸。”

    诸航给他逗乐了,“人家挺懂礼貌的,还给我们家送了两缸荷花。”

    成功眉毛都竖起来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她给你们送荷花?”

    诸航点头。

    成功面容扭曲得不成形,“妈的,脑子进水啦!明天我送你一块石头,把那两缸给砸了。这都什么呀,怨魂不散呢!”

    诸航默默凝视着成功,心中一片黯然。她真的没猜错,那两缸花要送的人是佳汐。记得有次和首长一块坐车去吃火锅,那时他们还没恋上呢。在车里听了个朗诵,首长说是席幕蓉的诗。席慕蓉是台湾著名的画家和诗人,她最擅长的就是画荷。每年的盛夏,她都会在院里种几缸荷。佳汐很喜欢席慕蓉,爱屋及乌,自然也会爱上荷。

    “成功,你见过佳汐的画么?”诸航问。

    成功拧了拧眉头,“当然见过。她的画风偏柔偏飘,我不是很欣赏,但附庸风雅的人很钟情,挺有市场的。有一幅被一个新加坡商人以五十万买走。”

    “五十万?”诸航脸色大变。

    “瞧你土包子相,五十万是个大数字吗?你知道徐悲鸿卖多少钱?”

    诸航撇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有多蠢,以为四十多万就是个天文数字,其实还不及人家一幅画的价。

    走吧,找块豆腐去,一头撞死算了。

    32,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二)

    成功有点不习惯。不习惯诸航像棵水分被蒸尽、萎萎的、头耷拉着、看不出一丝生机的植物;不习惯自己的心被这棵植物弄得酸酸涩涩,一个劲地抽搐,疑是心肌埂塞;不习惯一向不惧世俗、敢作敢当的自己,只会抓耳挠腮,却什么都不能做。

    “猪,天这么热,我们去吃冰淇淋,你两份,我一份。”他不擅长安慰,实际上,也不知怎么安慰。毕竟这是绍华和诸航的家事。家事,清官都难断,他插不上嘴。他看得出,诸航心里已经很乱了,他不能再添乱。当诸航和绍华决定在一起时,他是觉得这只“猪”有点蠢,但还是佩服她的勇气和对绍华浅浅的羡慕。他和绍华的世界里,正常情况下,是遇不上诸航这样的女子,佳汐那样的倒是不稀奇。所以绍华很幸运。但只有经历了佳汐,才会辨出诸航是块珍宝。可这样的珍宝,绍华知道怎么呵护吗?

    诸航沮丧地看了看成功,什么也没说,扭头朝外走去。

    成功着急地叫着,“你有什么委屈,打电话给我,我替你出气。”

    诸航站住了,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

    “有什么要告诉我么?”成功忙把耳朵凑过去。

    诸航慢慢地、慢慢地偏过身子,“不要被别人的语言和表情所蒙骗,不要以为死者就是可怜的、无辜的。在那辆列车上,凶手就是。。。。。。所有的人都是凶手,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合谋案,因为那人罪大恶极,该杀,该死!”

    成功一口气堵在嗓子口,脸红脖子粗,“你。。。。。。”他要改行做屠夫,日后专门杀猪。

    诸航扬起俏皮的笑,拨脚就跑。等成功挥着拳追出来,只看到电梯门缓缓关闭,诸航的笑脸一闪,走廊上空寂寂的。

    他站了一会,突地,也放声大笑。

    诸航之所以是珍宝,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悲悲切切、忍气吞声的小女人,不然也不会做出代孕这样的事。

    笑声在半截戛然而止。

    成功进屋扑到窗边,诸航已经到楼下了。身影被树荫遮着,看不真切,只觉得好小。成功眼眶胀痛,诸航不做小女人,不代表她就不委屈、不纠结,她只是把一切藏起、扛起,独自悄然消化。她也不习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装可怜,不习惯与别人分享心里的疼痛,不习惯依赖。哪怕寒霜,哪怕烈日,哪怕枯萎,哪怕凋零,她给人的感觉都是欣然面对。

    但是。。。。。。妈的,成功拼命地掐了掐鼻梁,她再怎么样,才刚满二十四,还是个孩子,身子那么单薄,肩那么瘦弱。。。。。。

    成功劈哩啪啦摔了一屋的东西,拿出手机就拨卓绍华的号。今天,他无论如何要好好地和绍华聊聊。

    “稍后我再打给你。”卓绍华匆匆说了一句话,就挂了,成功都没来得及出声。

    成功烦躁地瞪着手机,啪地朝桌上狠狠地一摔。“棒子”产的三星手机,质量真心不错,丝毫无损。

    “操你妈的!”成功又骂了一句。

    “成理事,这是咋的了?”放射科主任顾晨推门进来。

    成功坐下,“忙完了?”

    顾晨伸了个懒腰,拨开桌上的凌乱,一屁股坐了上去,“是呀,总算能喘口气。院长要创收,四处拉体检,我们这帮小的就得跟在后面忙死忙活。正事不干,全搞这破事了。我认为医院以后得成立一个专门的体检中心,职责划分明确,各负其责。”

    “成立了体检中心,也不可能放过你顾大主任,谁叫你经验丰富。不过,这种常规体检能看出什么?”

    顾晨竖起食指,晃了晃,“别这样说,哪年体检都会发现几个病患,大的。早晨做彩超时,我也发现一个有点异常。当时人多,没时间多琢磨,过两天,我看看,通知他来复检一次。”

    “去不去喝酒?”

    “现在?”顾晨看看外面明晃晃的满天阳光。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逃班。

    “爱去不去。”成功起身往外走。

    “去啦!”顾晨忙从桌上跳下,“只能喝点冰啤,我下午还要写报告。”

    走过半条街,有家山姆啤酒屋,医生们晚上爱约在这里聊会。环境很舒适,价钱也公道。白天会供应简单的餐点,晚上纯粹就是喝酒、跳舞,还有乐队演出。

    酒保和成功、顾晨都透熟了,抬手招呼了下,一人一大杯冰啤,两碟小菜。两人没要桌子,就在吧台坐了下来。

    成功连着喝了两大口冰啤,心头的烦闷感才消减了点。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顾晨用胳膊肘儿碰了碰成功,笑得很暧昧,“我看见你们一块吃海鲜。”

    成功眼帘低着,“我什么时候缺过女朋友?”

    顾晨呵呵两声,“悠着点,别闪了腰。什么时候给哥们介绍个?”

    “喜欢什么样的?”

    “有吃海鲜的妞那样就差不多,哥们要求不高。”

    成功挑挑眉,自顾喝酒。

    吃海鲜是早前的事,他都快忘了。今早收到宁檬一条短信,他才依稀想起。宁檬发送短信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她说她的朋友小艾在周六举行婚礼,她是伴娘,现在伴郎的人选还没落实下来,她要推荐他。

    成功回道:你和你朋友有仇么,找个这么帅的伴郎,你让新郎活不活?

    然后,他去洗漱、刮胡子,穿戴好,出门前看了下手机,宁檬没有回复。

    宁檬是聪明人。

    既然不能玩暧昧,又不可逢场作戏,那就心照不宣地退守到安全距离。也许在宁檬的心里,已经给他扣上一枚“混蛋”的帽子。扣吧,他从不认为这是诬蔑,他确实不是一般的混,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还一人孤着,这是他游戏人生的报应。。。。。。讥诮的双眼淡淡转了一圈,遇上另一双因为意外而瞪得大大的眼睛。

    “成医生,真的是你!刚刚看到你的侧面,我觉着像,没敢认。”单惟一欢喜地跑了过来。

    成功闭了闭眼睛,今天怎么了,个个都在对他挑战么。单惟一居然化妆了、穿上裙子了,清汤挂面的一把头发挺整齐地梳成了个马尾,活力四射、阳光万丈地对他笑着,笑得像朵向日葵。

    “哦,你好!”成功面无表情点了下头,迅速巡睃了下单惟一来的方向。

    三男两女,年纪都和单惟一相仿,“我的校友。”单惟一脸红红的,目光下意识地朝一个白净清瘦的眼镜男飞去,接着,羞答答地落下来。

    嗯嗯,女为悦已者容。成功看清楚了。搁下酒杯,吧椅一转,风度翩翩地朝几人逐一颔首,俊美的面容上荡起春天般的微笑。

    “惟一,这是?”两位女子目光在单惟一与成功之间溜来溜去。

    “我叫成功,帮惟一看过病。”成功不温不火地接话。

    “惟一,你什么时候生过病?”眼镜男轻轻推了下眼镜,开口了。

    单惟一绞着手指,眼睛不知该看哪边好。“小病,现在好多了。”

    “成医生在哪个科?”两个女生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花痴,直勾勾地盯着成功。

    成功清了清喉咙,“妇产科!”

    咣,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突然让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僵在半空中。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成功亲切地问单惟一。

    单惟一已经石化了。

    “我就在对街的医院上班。有什么不方便、不舒服、难言之隐,尽管来找我。我的医术和服务,惟一非常清楚。”说完,又一次优雅地转身,端起酒杯,一口一口浅抿,心情大好。

    “你有点不厚到哦!”顾晨音量低低的。

    “说实话有错么?”何况要是真的喜欢,关心的重点应该是病人,而非看病的医生是男是女。次,成功觉得做个妇科医生挺扬眉吐气。

    买单时,眼角的余光瞥到单惟一一行占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她坐在边角,咬着吸管,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啤酒瓶。别人问她话,她都愣好一会才回答。

    “下午有没手术?”顾晨不能沾酒,一沾,脸就红得像猪肝。他尽量顶着日头走,这样子回去就借口自己是被晒成这样的。

    “有几个病人复诊。”成功小心地避着车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来复诊的病人,早晨已经做过各类检查,单子排了一桌。成功戴着大口罩,仔细地看着各项检查指标,和病人细声交流,写处方,开药,交待注意事项。不经意,时间一晃就到下班时间。护士过来告诉他,明天是专家门诊,八点开始,成理事,挂几个号?护士怯怯地问。

    一般专家,都是五十个号。为了能搭上这班车,多少病患家属凌晨就过来排队。而成功的专家门诊,从来不是医院说了算。病患们能不能挂上号,只能靠运气。

    “三十个吧!”成功回道。

    “三十?”小护士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愣在这,就剩二十个了。”成功开玩笑道。

    话音刚落,小护士吱地一声消失了。

    成功笑着脱下白大褂,拿起手机,锁门下班。

    妇产科一共有四间办公室,他这间是专家门诊,另外一间是普通门诊,几个医生挤一间,里面有个检查室。还有两间是门诊手术室,做些简单快捷的小手术,门口放着一排长椅,让陪护的家属们休息。

    看到单惟一局促不安地坐在长椅上,成功一点也不意外。

    “你真的是妇产科医生?”单惟一仍在震愕之中。

    “你要找我报仇?”成功凉凉地指着墙上挂着的“妇产科”牌子。单惟一胃痛那晚来医院,他刚从手术室出来,衣服上没佩医生证,两人谈话又在手术室的办公室。后来一次遇见是在电梯口,他没穿白大褂。单惟一心里怎么想,他不管,其实只要多问一句,就会知道他在哪个科,好歹他也是专家级别的,所以他一点点都没罪恶感。

    “呃,为什么要报仇?”

    “那个眼镜男不是你的惟一么,我让你在他面前丢了脸。”

    单惟一跳了起来,紧张地捂住嘴巴,“你。。。。。。怎么知道是他?”

    号外:那些因为年轻而犯的错

    刚工作时,同事们逗我,开些真真假假的玩笑,我不懂,于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后来,学乖了,听不懂的话,就笑一笑,保持沉默。

    新分配进来的女生一脸的痘痘,非常苦恼,同事安慰:这是年轻的标志,你看我们老了,脸上除了长皱纹,啥都不生。

    年轻时的我们,懵懂、冲动、任性、狂怒,热血沸腾,仗义执言。

    年轻,仿佛做出什么,都不意外。年轻,仿佛做了什么,都有被原谅的理由。

    但,我们都知,那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那些因为年轻而犯的错、而闯的祸,不仅要自己买单,酿下的后果、苦果,都得自已生吞活咽。

    如果诸盈在十八岁那年遇见晏南飞,她和他仅仅是纯纯的爱恋。这份恋情在岁月的流逝里,不管是变淡还是变浓,都不像现在这样如火印般烙在心底。她和晏南飞偷尝了禁果,那是她因为年轻而犯的一个大错。虽然她很坚强地把诸航生了下来,并让她健康成长,可是她付出的代价太大父母失去了工作,因为罚款,家中一贫如洗,她十多年的抑郁、期盼,对爱情的绝望,直到她遇到骆佳良,一切好像有了转机。不,没有完。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掀动着惊涛骇浪,晏南飞居然是首长的姑父,而诸航和首长成了夫妻。

    世间没有绝对的秘密,不管做什么,都是需要偿还的。

    诸盈只得眼睁睁看着二十多年千辛万苦深埋的一切从尘埃中揭开,眼睁睁看着诸航的无措、惊慌。

    诸盈如此,晏南飞何尝能例外。年近半百,孤身飘泊异国他乡。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和自己有着血亲的女儿,却抱不着看不到。愧疚一夜夜嘶咬着他的心。

    如果诸航没有仗义为佳汐代孕。代孕这样的事,正常人是做不来的。诸航这样的,别人是诱惑或胁迫,她也不可能从范的。所以佳汐用了友情,用了欺骗。佳汐如何,不作评论。诸航若是多一点心眼,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虽然佳汐死了,虽然诸航遇到的男人是首长,虽然生的帆帆是个小人精,但不代表诸航的代孕就不是个错,不代表诸航就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幸福,看似简单,但得到,从来不容易。

    在《摘星一》完结时,那看似的天伦之乐,真实么?

    在最幸福的时刻,都希望时光能够永驻,但怎么可能呢?生活依然在继续,生活本来就充斥着这样那样的意外、风波。

    一首歌,可以从头至尾用一种旋律哼唱,故事,却是风雨同行。

    《摘星二》十多万字了,是写的续,却是一个单独的故事。善良而又美好的书友们巴望着诸航一直和首长甜蜜而又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经历过风雨,可以像海燕般掠过海面,在空中展翅翱翔,不更美么?

    诸航的身世,诸航的性情,诸航的天赋,注定了她的人生不可能太平凡。

    偏心的父母,对孩子一点挫折,就大呼小叫。这是溺爱,并不中肯。

    在挫折中,人才会长大。

    情节的发展,诸航和首长都将面临着此生最大的一个坎,与其担心,不如祝福。

    如果他们依然在一起,再黑的夜晚都无需躲避。

    那些因为年轻而犯的错,终会像秋天的落叶一样随风而过!

    33,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三)

    单惟一的微博名叫“你是我的惟一”。

    成功对单惟一性格的诊断,她是一个害羞而又胆怯、内向,几乎有点闭塞,这一类的人,在人前大声讲话都不敢,别谈坦然自己的隐私了。

    微博,有点知名度的,是当宣传窗口;有一部分人,是炫耀自己的爱好、学问,还有一般人,则是毫不顾忌地大曝隐私。

    单惟一属于哪一种?

    找到单惟一的微博,成功没费力气。在搜索框里敲下“惟一”两个字,第三个跳出来的就是。

    笨蛋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总是站在最显目的位置!成功如此评价。

    单惟一发的微博大体上分三类:类是有关她培植的蔬菜,每一天的生长情况描述,配上图片,搞得像个农技专家似的;第二类,她喜欢阿加莎的小说,阿加莎的每一本书都如数家珍,她还加入了“阿加莎吧”“侦探、推理”吧。这一点让成功有点小意外,不过,人都有两面的,世界上有不少顶级杀人犯都是高智商的斯文绅士。在一层皮囊下面,肉眼看不见居住着什么样的灵魂;第三类,是单惟一的心情文字,关于一个人,她以“你”来称呼。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刚从公司加班回来,站在阳台上看着藤蔓下新结的小果子,很想很想打电话给你。

    记得次见你,浅灰的套衫,白色的衬衫,泛旧的牛仔裤,你在对同学笑着,我不由自主地也笑了。以后都是这样,你快乐,我就特别快乐。

    胃又疼了,咬着牙,强撑着给自己煮粥。粥真的像万能药,能治我的任何病,包括想你想到不行时,你知道吗?

    我从你的租处走到我的租处,四十八分钟,我们真的很近很近。。。。。。我很骄傲我来北京了。

    站在布艺店的橱窗前,闭上眼想像不久的以后,我们的小屋阳台养着什么花,沙发摆在哪个位置,衣架上挂什么款式的睡衣,窗帘用什么颜色,你有建议么?

    。。。。。。

    成功看完单惟一所有的微博,得出如下结论:单惟一是阿加莎的铁杆粉丝,她的爱好是农艺,她暗恋着“你”,来北京也是为了“你”,她讲的“苦并快乐着”便是这个意思。“你是我的惟一”有两层意思,层是“你”是她心里的独一无二,第二层是她渴望“你”对她说出“你是我的惟一”。

    成功另外还诊出了别的症状:“你”不知道单惟一写微博,不然她不敢畅所欲言。写微博,一定是单惟一人生里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了。

    “你偷看我微博?”单惟一跟着成功一路小跑来到停车场,慌得满头是汗。

    “讲这么难听,你有上锁么?”成功停下脚步,车钥匙对着单惟一的脸。“网络是个什么地方,你把自己扔进去,就像你在公园的湖里裸泳,你没有权利要求别人目不斜视。相反,别人可以声讨你有碍风化。”

    单惟一脸色大变,“我。。。。。。又没写什么儿童不宜的。”

    “那就是,你紧张什么呢?”成功笑了,按下遥控钥匙,车门打开,他半倚着,好整以暇地双手交插。“他们误会你了?”

    单惟一摇摇头,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他们非常了解我,我都没。。。。。。男朋友,哪有什么条件去妇产科。”

    哎哟,脸羞得如此时染了半边天空的晚霞。

    “进妇产科还要有条件?”成功忍着笑打趣道。

    “我。。。。。。就是那个意思。不过,她们还说成医生大概喜欢我,有点妒忌,所以才整我的。”

    成功神色停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大概是他近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单惟一也笑,“我说她们韩剧看多了,到处迷大叔。”

    “大叔?”成功磨牙,他有那么老?

    “成医生看着和我就不是一个辈,工作这么好,长得又不错,肯定早就结婚了,孩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单惟一的脸部线条因微笑而放松,女子特有的柔软,像涟漪一圈圈荡开来。

    成功心口泛出一缕腥甜,慢慢地漫到嗓子眼。“我的工作好?”他咬牙问道。

    “是呀,你和我哥差不多,就像是妇女之友。”

    噗,鲜血喷薄而出,一天的腥红。

    诸航的形象突然在成功的脑海里无限美好起来。她叫他“成流氓”。流氓这个词,听说有点色有点坏,但不可否认是性感的、酷酷的,很男人。流氓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流氓的后面都跟着一串的美女。而妇女之友,听着就是个瘦不零丁的男人,翘着兰花指,走路扭呀扭,嗓子捏着,像受过宫刑的太监。

    成功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你哥是干啥的?”

    “我哥是个泳装摄影师,也是专和异性打交道。他很花心,可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很多。我最好的朋友也没逃过去,她。。。。。。为了他自杀,现在都疯疯癫癫的,唉。她妈妈跑到我家骂,说我爸妈也有生女儿,以后一定会得到报应,我会被一个花花公子玩弄再被抛弃。”单惟一长长地叹了口气。“哦,成医生,你别误会,你是替女生们治病,你是护花使者,你不花。”

    成功已经气若游丝了,再和单惟一说下去,他怀疑自己不是变笨就是要发疯。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目标已确定,快快找他去吧!”滚,他再也不想见到这只单细胞。

    单惟一眼中倏地一黯,可怜兮兮地笑了笑,欠了下身,“成医生,再见!”

    “喂,”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地刺痛了成功的眼睛,“你喜欢那四眼男哪一点?”

    单惟一原地踏着步,似是不好开口。

    成功咣地甩上车门,“不说拉倒!”

    单惟一忙跑过来,怯怯地低着头,从眼帘下方偷偷看成功。成医生明明长得很面善,而且人又不坏,可是她真的有一点怕他。他一个凛冽的眼神,她就开始腿抖心慌。

    “大二的时候,有一个劳动周,天天下雨,同学们都窝在寝室里玩牌,玩厌了,大家说玩个游戏。把系里帅的男生各自写在纸条上,揉成团,然后大家抓鬮,抓到了,就是自己的r。 right。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