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虽然忙碌,也要好生保养。昱嫔已经有孩子了,你也要上些心才是。”
颖嫔恭敬道:“臣妾多谢太后关怀。”
从济慈宫中出来,颖嫔道:“玉机姐姐去章华宫与妹妹一道用晚膳可好?”
我满腹心事,哪有心情和她一道用膳?“我有要事在身,恐不能作陪。妹妹见谅。”
颖嫔神色一黯:“姐姐既有要事,那便改日吧。”
我微觉不忍:“你回章华宫,我回漱玉斋,彼此同路。妹妹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颖嫔微微苦笑道:“是妹妹有事请教姐姐,还请姐姐不吝赐教。”说着微微屈膝。
我携了她的手缓缓走着。阳光从西面的高墙飞跃过来,径直往东面去了。东墙顶留下窄窄一道光斑,仿佛天地不情愿的施舍。没有阳光的地方依旧有些冷,我这才发觉原来手炉中的炭已经燃尽。我知道她的心事,却帮不了她。
只听颖嫔道:“听闻陛下前两日亲自去漱玉斋瞧姐姐了?”
我淡淡一笑道:“那一日在白云庵见了升平长公主,陛下只是来问问皇妹的近况罢了。”
颖嫔叹道:“我也时常派人去白云庵看望升平长公主,她的近况我甚是清楚。怎么也不见陛下来问我?”
我笑道:“妹妹这是在怨我?”
颖嫔艰涩地一笑:“姐姐何必如此多心?妹妹只是想请教姐姐,究竟如何才能留住陛下的心?”
我甚是诧异:“我……不知道。”
颖嫔叹道:“自从昱嫔有孕,静嫔殁了,我总以为他会多怜惜我一些,谁知……自他回宫,还没有往我宫里来过。今日太后说起孩子的事情,我和他……我哪里会有孩子呢?”说着不觉伤心垂泪。
颖嫔向来聪明坚毅,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落泪。想是这大半年来恩宠稀薄,她也终于灰心绝望。她曾经说过,她父亲已有爵位,兄弟子侄为官有望,她身为妃嫔,已心满意足。我知道,这只是她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不知何时起了风。高墙之间又深又远,仿佛野兽的深喉,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吼。我当怎样回答她?我不知道。美人当前,我也不明白皇帝为何无动于衷。男女情爱,是我即使读遍古往今来的浩浩繁帙都不能悟透的奇谈怪论。况且帝王之心,更加难以捉摸。
脑中空荡荡的,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陪她无言感伤,直到分手。
正文 第122章 女帝师二(51)
我在漱玉斋门口目送颖嫔远去。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浓黑修长,仿佛望不到尽头。左边是一道决绝的墙,我和我的年少痴情便是在这道墙下诀别的。右边不远处,仍旧是一道高墙,一道朱红色的高墙。漱玉斋白墙灰瓦,一到春夏,外墙便布满了碧油油的藤萝,满园玫瑰盛开。在漱玉斋住得久了,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如山排压过来的殷殷血色离我远了些。呵,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颖嫔背影的新碧中透着些寂寞无奈的灰,望得久了,自己也落下泪来。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只听芳馨在身后道:“颖嫔娘娘已经走远了,姑娘进去吧。”
我拂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颖嫔娘娘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人又聪明,又识大体。自太后到宫人,没有不说她好的。为何陛下却……”
芳馨道:“姑娘是在问奴婢么?”
我转头笑道:“才刚颖嫔问我,我答不上来。请姑姑为我解惑。”
芳馨凝神瞧了我一会儿,似在查找我脸上的泪痕:“奴婢也说不好。不过,奴婢记得弘阳郡王殿下小的时候,姑娘给殿下讲过的一个故事。”说着扶我进了漱玉斋,坐在秋千架上。“奴婢记得清楚,那一夜慎妃娘娘也在的。大约是华阳公主满月的那天,殿下看了一出《李广射虎》的戏回来,缠着姑娘说飞将军李广的故事听。”
我叹道:“是。那时慎妃娘娘新废,且大病初愈,抱着殿下在灯下听我说故事。说起来,我有许久没有为殿下说故事了。殿下如今也不需要我说故事给他听了。”
芳馨命小丫头沏了一杯热茶,转头笑道:“若姑娘现在还在给殿下说故事,恐怕自己就先要急死了。”
我低头一笑:“不错。”
芳馨道:“那一夜,姑娘说了李广的故事,其中有一件事奴婢记得清楚。李广年老时问王朔,为何自己在军中效力数十年,身经百战,手下的许多将领都封了侯,而自己却没有封侯。王朔便问他:‘将军这一生可有遗憾?’李广道:‘当年戍守西北,羌人造反。我诱降了八百人,当日便杀了。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恨事。’王朔道:‘杀降不祥,这便是将军不得封侯的因由了。’”
我接过热茶,怃然不语。芳馨接着道:“颖嫔娘娘样样都好,但是早年出卖于姑娘,致使于姑娘的母亲被杖死,便和李广杀降是一样的,伤了阴德,所以才不得宠。”
我微微诧异:“姑姑竟然是这样看的。”
芳馨道:“不然还能是什么?当初静嫔娘娘不过是姑娘身边的侍婢,在颖嫔和昱嫔册封之前,都专宠了好一阵子。难道颖嫔娘娘还不如静嫔么?”
我一怔,淡然一笑道:“姑姑说得有理。从前我总以为,这种说法不过是史家借以劝讽后人的,当不得真,谁想却让姑姑拿来用了。”
芳馨道:“其实这也是好事。颖嫔出卖于姑娘,姑娘却救下于姑娘,这是积德。姑娘前前后后善待的人也不少了。正因如此,陛下才特别中意姑娘。即便姑娘不肯嫁,陛下也没有怪罪。”
“真的么?”
芳馨微笑道:“怎么不真?当今是仁君,自然盼望身边的女子都心地良善,人品纯正。周贵妃不就是极好的一例么?不然她年长了十来岁,容色早衰,就是再美再聪明,也不能固宠那么久。依奴婢看,陛下对姑娘,是有几分对周贵妃的真心的。”
我一哂:“几分?哪怕是半分,我也不敢受。”
芳馨道:“奴婢斗胆,想请问姑娘……倘若他不是皇帝,姑娘可会应允么?”
忆起他初回宫的那个深夜,他的关切和我的孤寂,我并非没有一丝向往。若他不是皇帝?这个问题就像芳馨当初问我若皇后所生的祁阳公主是一个皇子情势将会怎样,虚无缥缈得教人不愿费心去想。或许也是因为想起来便有些隐痛,更多的是深深的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