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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与紫珠皆是天蒙蒙亮时便跟着众人出府采买。而折枝则等到辰时上下,天光大亮时才从沉香院里出去,一路避开众人行至角门前。
    守角门的小厮名叫马友,已在桑府里当差了二十余年。与曾经教养过她的田嬷嬷算是远房亲戚,素日里关系不坏。
    一见折枝,便站直了身子,对折枝比手行礼道:“表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要采买的?”
    折枝摇头,又从袖袋里取了些碎银子递与他,小声道:“我只是许久未曾出门了,在府里有些闷得慌,想去城北的云雪阁里看看新进的胭脂。还望行个方便。”
    马友原本便承过田嬷嬷恩惠,此刻拿了银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小声叮嘱道:“表姑娘可要早些回来,若是被人发觉了,小的不好交代。”
    *
    大盛朝没有不许女子上街的规矩,但为防途中被采买众人撞见,折枝还是规规矩矩地戴了顶幕离。
    而京城的北巷偏僻,离桑府并不算近,若是要走过去,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
    折枝便花了些银子,雇了辆马车载她过去。
    风急马蹄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半夏与她描述过的地方。
    车夫得了银钱先行离去,而折枝略微寻了一阵,终于在北巷深处,寻到了先生的住所。
    许是因着远离了闹市的缘故,宅子跟前倒还算清净。
    只一扇半新不旧的桐木门紧闭着,隔绝了院内的情形。
    折枝抬手,轻叩了叩门上悬着的黄铜门环。
    清脆的声响在这深巷里一圈圈荡开去,令折枝升起几分近乡情怯的惴惴来。
    为了不被府里的人察觉,她并未遣人提前递口信来。
    如今自顾自地到了先生门前,也不知会不会唐突了。
    正胡乱想着,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木门缓缓打开。
    一名云青色长衫的男子长身立于门内。
    凤眼修眉,温其如玉。
    容貌是恰到好处的清隽,不似谢钰那般清绝至如冰雪般霜冷锐利,只如炎夏时苍翠挺拔的茂林修竹,安静宁和,令人心生亲近。
    折枝愣愣立在原地,久别重逢的喜悦一齐涌上心头,往眼角带出几分泪意。
    而萧霁只是立在门内,视线并不僭越地落在她的幕离边缘,并不过于探究,只温声问她:“姑娘可是要寻这间宅子的旧主?”
    折枝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忙抬手将戴着的幕离摘下,开口时,语声里已带了几分哽咽:“先生,我是折枝。”
    萧霁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微微一讶,良久才将视线落在她的面上。
    确是认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记忆中抱着他的袍袖,哭得小脸都皱到一处的小团子,如已长成这般姿容姝丽的少女。
    锦裙乌发,雪肤明眸。
    似一支初开的芍药,亭亭立在旧巷中。妍丽得令人不敢多看。
    萧霁于心底轻轻叹了一声光阴荏苒,展眉问她:“从荆县乔迁到盛京城,过得可还算习惯?”
    折枝鼻尖一酸,压抑许久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决堤的口子,刹那间倾泻而出。
    她低眉摇头:“盛京城的冬天总是下雪,最冷的时候,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生疼。达官贵人们说话也总是高深莫测的,喜怒都隔着一层。令人总是担惊忍怕。”
    “我想回荆县里去。”
    回到那座四季如春的临水小城。
    每日醒来要见到的,不是那喜怒无常的权臣,而是门外挎着篮子走过的和气阿婆。
    篮里装得都是新做好的米糕,香软可口,才几个铜子便能买上一块。是百姓也能买得起的,脍炙人口的小食。
    折枝这般想着,深埋在心底的难过也随着这些记忆层层泛起,杏花眸里的水光愈来愈浓,渐渐凝结成珠。
    萧霁没曾想一句话却引发出她如此多的伤心事,眼看着小姑娘又要掉泪,微微叹了口气,将木门敞开,“这些年大抵发生了许多事。坐下慢慢说罢。”
    折枝知道自己早已过了抱着先生袖口落泪的年纪了。
    也知道长久地立在先生门前,让旁人看见了,容易生出闲话。
    遂轻轻点头,跟着萧霁往门内行去。
    半旧的桐木门掩上,萧霁并未带她往上房中走,而是将她领到了后院中。
    虽说是刚经历一场乔迁,但院落内打扫得很是干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立在院角,于四面灿然的日色中,投下一片浓阴,庇住搁置在树下的青石桌椅不被日光烤得发烫。
    萧霁领折枝往青石小凳上坐了,自己则去了西侧的厨房,再回来时,带了新沏好的热茶与一只八宝攒盒。
    茶是新沏的,杯子也是最寻常的白瓷杯,至于攒盒里,装得则是蜜饯与干果等常见的待客吃食。
    萧霁烫了杯子,徐徐往白瓷杯里斟茶:“我寻常不大用甜食,屋里便没备牛乳与点心。”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如今想来,确实是准备不周了。等明日得闲,还是得去街面上置办一些。”
    牛乳与点心,都是她年幼的时候最离不开的东西,未曾想,先生如今还记得。
    折枝鼻尖有些发酸,忙轻轻摇头掩饰过去,又接过茶盏小小抿了一口:“这样便很好了。折枝来盛京城里,也早已经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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