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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仍待字闺中的叶茗显得突兀了起来。
    “婶婶跟我通过气,要把我许给左谏议大夫杨大人的次子,虽然是个庶子但也有秀才的功名,以后说不得能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好归宿。”叶茗的眼眶微微泛红,“当时三媒六聘已走了一半,眼看就要下聘书,奈何下聘要生身父母在场,我爹爹健在,叔父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知晓自家大哥是个什么德行,叶宣梧紧赶慢赶,才在杨家下聘前把不知道赖在哪个温柔乡的叶元岐给催上了门。
    叶茗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爹爹梳洗整齐,规规矩矩地坐在堂前,像全天下所有要嫁女儿的父亲那样,紧张又踌躇。
    “我听到叔父对爹爹说,杨家是清流出身,最讲礼义仁孝,不如借此开了宗祠,把我的名字添上族谱,以后也在夫家抬得起头。”
    叶元岐听完把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夜,最终还是拒绝了弟弟的提议。
    叶茗的存在,始终是他心中最深的那根刺。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他解不开的芥蒂,救了叶茗一命。
    在收下聘书的第二日,相舍被北衙十六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领头的,正是差点成为叶茗大伯的杨临清。
    “家父和二弟并不知道此间内情。”叶茗听到杨临清如此说道,“皇命难违,还请世伯见谅。”
    那封给叶家定罪的圣旨,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写圣旨的人像是恨极了叶宣梧,将所有他所能织罗的罪名都一股脑地往男人身上扣去,极尽辱骂之能事。也正是沾毒夹刀的文字,一点一点折断碾碎了叶宣梧的脊梁。
    “罪臣无话可说。”
    在最后,他跪在地上,取下官帽,俯身叩首。
    “只求陛下看在罪臣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叶某的家眷。”
    可他还是被判了满门抄斩。
    姜家不是没有试图救过叶夫人,然而姜侯爷在御前跪了三天三夜,几乎跪掉了半条命,也没能等到圣心回转。
    叶家被押上法场那日,恰逢大雪。
    仅穿着单衣的叶茗跪在地上,看着爹爹、叔父与婶婶的鲜血融化了飞扬的白雪,顺着木台蜿蜒而下。书生们欢呼着,奔走相告,台下的百姓却沉默着,像是一场自发的祭奠。
    当铡刀举起时,她发了疯般的挣扎、哭喊,天地间静极了,静到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与血液泊泊流淌的声响。
    叶茗在那一刻,对自己即将死亡深信不疑。奈何老天爷就是这么恶劣,在千钧一发之际,皇帝似乎终于想起了丞相往日的好来,免除了所有女眷的死刑,改为贬为官奴——除了外嫁的叶可可。
    皇帝特许她供奉父母亲人的灵位,以彰显自身怀仁之风。
    侥幸捡得一命的叶茗本以为一生也就如此了,知道她发现,教司坊里,没有她的名字。
    除了叶家人,外人谁也不知道叶元岐与她娘没有明媒正娶,也从未将她记于名下,因此竟无人发现,名单里少了一个。
    “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庆幸自己不得父亲的欢心。”她对着叶可可惨淡一笑。
    叶茗决定逃跑。
    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她却完成得异常顺利。
    看守的衙役给了她棉衣,教司坊的嬷嬷给了她一根份量十足的银钗,街角的摊贩带给了她一袋馒头,渡船上的渔夫带着她去往江东。
    她抱着一坛子骨灰,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叶可可面前。
    “虽然你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你心中感激我。”叶茗自嘲地笑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说。”
    “我勾引你夫君,你不说话。”
    “我耀武扬威,以女主人自居,你不说话。”
    “我恨姓宋的和婢女搞在一起坏我颜面,在你眼皮子底下偷男人,你也不说话。”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女子的眼窝里滑落,“可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叶可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叶茗嘴里匪夷所思的故事,与她午夜梦回时看到的画面,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处,令她无处可逃,也无从辩解。
    但,仍有说不通的地方。
    叶宣梧曾在大理寺与刑部任职,她也颇受熏陶。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秦斐若要把这事办得无可指摘,方方面面都不容疏忽。
    而定罪,最重要的就是证据。
    叶宣梧是孤臣,他既不结党,也不营私,怎么能坐实足以满门抄斩的罪名?
    很快,她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杨临清。
    没有罪证,造出来就行了。
    只要去书房走一圈,谁能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书房里搜出来的,还是预先就准备好的?
    这算什么呢?
    叶可可的脑子突然空白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继续思考,然而一股莫大的悲恸从身体深处涌出,鲸吞蚕食着她所有的理智。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被情感的洪流冲得东倒西歪,直到叶茗用手帕笨拙地在她脸上擦拭,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宋运珹喝醉时跟我说过,”叶茗小声说道,“比起他来,你少时跟当今圣上更亲近一些,他一直以为,你会去当皇后,只是叔父不松口,赐婚的圣旨才没发……”
    她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安慰道:“……你不要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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