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裴昭珩解释一下,咽了口唾沫,认真道:“我……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还以为那就是个梦,在梦里做事,自然也……也是没怎么过脑子的,而且那块玉实在很邪乎,一枕着它睡,就做怪梦……当时我与殿下,也还没有说开,实在怕自己就这么陷在梦中出不来了,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所以什么?
所以我就懒得管梦中的殿下是个什么感受,拍拍屁股就跑了?
贺小侯爷沉默了一会,求生欲空前高涨,不露声色不着痕迹的飞快改口道:“我把那块玉送给殿下,也是希望我走后,殿下……殿下能心想事成,那块玉是个灵物,他……”
裴昭珩点头,道:“确然心想事成了。”
贺顾一怔,忽然想起了他没多久前才做的那个梦——
那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端坐如竹、鸡皮鹤发的三殿下,和苦口婆心,却劝不动他分毫的黄脸道士。
……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就算时光溯回,他可未必记得前世,你也一样,你二人的缘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深,就算重来一回,万一你们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觉得值得吗?”
……
还有电光火石间,想起来这一世和“长公主”成婚前,在京郊观音庙外遇见那黄脸道士,他看似胡扯八道的一通云山雾罩的话——
“那是你命大,得了真龙相助,不仅扣着了你三魂六魄,使你未被阴差勾走,又不知通过了什么法宝,助你溯回已逝光阴之中,重来一次,这等手段,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
……
贺顾的头皮有些发麻。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对上了裴昭珩那双幽深的、琥珀一样的眼睛,涩声道:“梦里……都是真的?不对……那不是梦……所以是……是殿下让我……”
话没说完,嘴却被两片柔软微凉的薄唇堵住了。
贺小侯爷被结结实实亲了个头晕目眩,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让他没办法再去想更多,只有鼻腔里全被裴昭珩身上那股幽远浅淡的檀香味占据——
这样的三殿下有些陌生,贺顾本能的想去推他,却在抬了手搭上他的肩膀后,又犹豫了。
倒显得愈发的欲拒还迎。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感觉到裴昭珩温热的吻顺着唇、顺着下颔和脖颈一点点向下爬……
屋里的炭火烧的滚烫,身上却更要滚烫百倍。
贺顾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只在意乱情迷之间,想到了那个梦中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换他重活一回的、执拗的帝王,和他闭上眼后微微颤动的、因为苍老逐渐变得颜色浅淡的眼睫……
这些都是真的吗?
所以怜悯他一世过得太过憋屈、让他重活一回的所谓上苍根本子虚乌有,他能留在世间,从头再来一次,无非也是因为这世上,有个不肯对他放手的人罢了。
贺顾的视线一点点被水雾模糊了,他不太看得清裴昭珩的模样了,只是努力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急促的呼吸着。
裴昭珩的动作却终于没有继续下去。
贺顾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眼角点了点。
“……怕了?”
“你身子没好,我不会做什么。”
裴昭珩的声音极低。
贺顾闷闷道:“我还能怕这个不成?我又不是女人。”
裴昭珩道:“那自然最好。”
贺顾道:“什么最好?”
裴昭珩的声音很温柔:“自然好,等子环身子好了,有些事才好解决。”
贺顾没来由的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再追问,裴昭珩却不再搭理他了。
-----------------
废太子的旨意迟迟未下,就在众臣工都以为,皇帝这是上了年纪,多少还是对培养了多年的接班人心软了,准备开始重新掂量三位皇子究竟谁胜算大,另行站队时——
王庭和王老大人上了一封请求皇帝处置跟随太子逼宫谋逆罪臣的折子,却如同投入了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或者说,一颗至关重要的石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帝勃然大怒了。
只是他勃然大怒的对象,却不是逼宫的太子和追随他的罪臣,而是上书陈奏的王庭和王老大人。
虽然当时的场面没什么人见到,但宫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既便是皇帝的揽政殿,也不例外。
王庭和早上了年纪,又是老臣,皇帝一向很听他的劝谏,也很卖他的面子,这回却因着一封折子申斥他处事不当,且还翻出了旧账,说前些日子陈元甫陈大人上的给太子求情的折子,议政阁三个老大人都没附议,王庭和身为议政阁主位,是不是他撺掇的龚昀和余亦承两个人也不为太子求情?
太子虽然犯错,但总归还是国本,是储君,王、龚、余三人,却如此无情,一副恨不得皇帝马上废了他的样子,岂不叫人齿冷心寒?
这下子倒霉的便不止王庭和一个人,连带着龚昀、余亦承、还有一众大大小小不曾给陈元甫折子附议的大小官员,也被七七八八的革职了一大把,而原本七位大臣的议政阁,就这么去了三个,只留下了陈元甫和另外三个附议过他折子的老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