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雷霆手段,底下的人却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有摊上事的感觉天都塌了,万万没想到不给一个逼宫谋逆、理当废黜的太子求情,不站队,竟也成了丢掉乌纱帽的错处。
且陛下先前,不是中意了三殿下的吗,这又是哪一出?
朝廷上下风涌云动,贺顾得知此事后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只是裴昭珩这些日子大约是忙于朝务,能来看他的时间也并不多,贺顾担心他总往公主府来,皇帝知道了会多心,索性让他只要忙过了天黑就不必再来了,等先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只是尽管如此,贺顾心中却不可能不担心。
一是担心皇帝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二是担心是否因为杨问秉的事皇帝才对裴昭珩生了芥蒂,三则是担心老师王老大人那边,是否还安好。
每个人都在等着皇帝的下一个动作。
究竟是要把被押解软禁的太子放了,还是废黜太子,另立新储?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皇帝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按理来说,这样的情形,早该有雪片一样多的折子飞往皇帝的御案催他决断,但没有站队太子的,早已被革职了个七七八八,眼下留着的这些,要么就是和陈家瓜葛颇深,要么就是明哲保身两边不靠的,后头这种没被牵累革职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又岂会再上书给皇帝找不痛快自寻死路?
一片安详。
就这么等了一个月,等得贺宝音小姑娘的眉眼都开始慢慢长开了,皮肤也终于不再像个小猴子一般又红黑又皱巴,稍微能看出点人样了——
贺小侯爷终于坐不住了。
他身子早已经恢复了,眼下就是稍微胖了点,出门肯定是没问题的,便叫下人收拾了点礼物,又准备了拜贴,便风风火火提着东西上恩师王老大人家去了。
也是赶了巧,刚敲完门递过拜贴,王家大门一开,遇上的便是作势要从里面走出来的王沐川。
多日不见,王二哥的那双三白死鱼眼还是如先前那般灵动自如,稍稍一抬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翻出一个轻蔑感十足的白眼。
王沐川看了贺顾和他后面提着礼物的征野一眼,这才抬眼看他,拱手道:“多日不见,听闻驸马喜得千金,我忙着明年春闱应考,一时也未和你恭贺过,给你赔不是了。”
贺顾虽然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也被这一句不咸不淡的“驸马”给哽到了,有点无语凝噎,半晌才道:“二哥干什么非要叫驸马膈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道:“你这是上哪去?”
只是无论王二哥是上哪去,既然贺顾来了,他便注定是去不了,只得留在府上招呼贺顾了。
王沐川吩咐下人来搬了贺顾带的礼去库房,这才和他在茶厅坐下,问起了贺顾的来意。
只是天不遂人愿,贺顾这一趟是想来见恩师王老大人的,他却碰巧出门去了。
王沐川道:“这几日父亲每天都与余老一同去城南珍汇棋馆下棋,天昏才会回来。”
贺顾一愣,道:“什么?余老?可是余亦承龚老大人么?”
王沐川点头,道:“不错。”
贺顾:“……”
要不怎么说恩师和余老大人都长寿呢?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天天结伴去下棋喝茶的,这心也着实是够大了。
王沐川道:“你有何事?可以先告诉我,我转告父亲。”
贺顾犹豫了一会。
王家人必然是可信的,而且看之前老师的态度和所作所为,明显并未站队太子,且隐隐还有相助恪王的意味,他与王沐川也是自小一起长大,倒也没必要瞒着他,便把这些日子的担心告诉了他。
王沐川听贺顾说完,沉默了一会,道:“……你专程来一趟,便是担心这个?”
贺顾道:“陛下革了老师和龚老大人、余老大人,还有一众不支持赦免太子的臣工职位,现在一个月了,也没个交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的脑袋瓜于这些事也不灵光,心里实在没底,便想来和老师问个主意。”
又道:“这些日子,老师可还好吗?”
王沐川道:“父亲身子安好,无甚碍处。”
贺顾一哽,心道也是,不然也不能和余老相约去棋馆了。
王沐川道:“你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只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回家带女儿就是了。”
贺顾一怔,看着他道:“这话怎么说?”
王沐川遣退了茶厅里侍奉的小厮,这才道:“陛下断不可能复用太子,王爷得位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何必如此为他忧心?”
贺顾道:“怎么就不可能了?二哥难道不知道,前些日子没跟着陈国舅替太子求情的,都给革职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皇上心中还对太子不忍心,如何会干得出这种事,又图个什么?”
王沐川却道:“那你说,倘若陛下中意恪王,眼下又该如何?”
贺顾被他反问的一愣,没答上话来。
王沐川道:“立刻废太子?然后立恪王殿下为新储?”
“陛下疑心重,有了太子逼宫这一回在前,他不肯立刻再立新储,一则怕又出了第二个太子,再起事端,二则这也是对恪王的保护。”
“陈家如今虽然元气大伤,但底子还在,若是陛下真的立刻把恪王扶为新储,你觉得陈家可会善罢甘休,可会眼睁睁看着他继位得登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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