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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百种心绪,翻身上马,清脆的马蹄声刹那响彻长安大街。
    儿女qíng暂搁一旁,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专心打赢这场满朝上下都冷眼看着的战役。
    上次他以八百骑突入匈奴腹地,大获全胜。可朝中诸人并不心服,认为不过侥幸得胜,就连皇帝也心存疑虑,不敢真正让他带大军作战。
    李广辗转沙场一生都未真有建树,不能封侯,而他一次战役就名满天下,十八岁就封侯,让太多人嫉恨和不服气。
    此次给他一万兵马,皇帝既想验证他的实力,也是为日后带重兵作铺垫。只有胜利才能堵住朝中文武大臣的反对声音,即使皇帝也不得不顾忌朝中众人的意见。
    霍去病心里早已认定自己的胜利,或者更准确地说,失败二字从未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只要他想做的事qíng,就一定能做到,除了
    想起那个狡慧固执的女子,霍去病不禁蹙了蹙眉头,瞟了眼落玉坊的方向,原本冷凝的脸上忽露了一丝笑意。
    不,没有除了!霍去病的生命中没有不可能的事qíng,更何况是她?
    一日疾行,晚间刚要休息时,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
    不是军务,却是陈管家派人送来的信件。霍去病心中一动,急急拔开竹筒。
    当你看到这方锦帕,应该已经是几个月后,得胜回朝时花开花落,金银相逢间,偶遇和别离,直面和转身,缘聚和缘散,一藤花演绎着人生的悲欢聚合。这次我选择的是转身离去。此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期,唯祝你一切安好
    他眼中风云突起,bào怒心痛都会聚在心头。玉儿,你又一次骗了我。
    他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锦帕,嘴角缓缓地勾了一抹冷意澹澹的笑。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封信,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封。
    他蓦地站起,对着帐篷外的侍从吩咐:让军营中最快的两匹马从今晚起好好休息,随时待命。
    玉儿,你会比狡诈迅疾的匈奴人更难追逐吗?
    大漠谣下册
    引子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第一章绑架
    黑沉沉的天空沉默地笼罩着大地,空旷的古道上只有嘚嘚的马蹄声在回dàng。
    我坐在马车棚顶呆呆凝视着东边,那座雄宏的长安城已离我越来越远。
    不知道多久后,东边泛出了朝霞,虽只是几抹,却绚烂无比,天地顿时因它们而生色。
    慢慢地,半边天都密布了云霞,如火一般喷涌燃烧着。一轮滚圆的红日从火海中冉冉升起,不一会儿就把笼罩着整个天地的黑暗驱除一空。
    天下只怕再没有比日出更灿烂壮美的景色。我被这场意外的美景所震撼,心中的郁悒消散许多,忍不住举起双臂,长啸一声,庆贺新一天的来临。
    啸声刚出口,马车一个颠簸差点儿把我甩下车。
    我回头看向车夫,车夫用力拉着缰绳,赔笑道:这绝对是我们车马行最好的马,刚才不知怎么了,竟然蹄子有些软,现在已经没事。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赶路,听到láng啸,恐怕没有几匹马不蹄软,幸亏我只是微杂了几丝气息,否则现在我该在地上啃泥了。
    天已亮,路上旅人渐多。不想引人注目,只好放弃我在车顶的畅意,轻盈地翻身下了车棚顶子,坐到车夫身旁。
    车夫倒是一个豪慡人,见我坐到他身旁,也没有局促不安。一面甩鞭,一面笑道:看姑娘的样子是会一些功夫的人。既然不喜欢马车的局促,怎么不单买一匹好马呢?
    我笑道:没有机会学,至今仍然不会骑马。
    车夫指了指在高空飞着的小谦和小淘:我看姑娘很有牲畜缘,若下工夫学,肯定能骑得好。
    我笑着没有说话。回了西域可没有机会骑马,如果什么时候能有匹马敢和láng为伍,我再学吧!
    一路西行,原本应该山水含笑、糙木青翠、生机盎然的chūn天,却显得有些荒凉,时见废弃残破的茅屋、野糙蔓生的农田,我轻叹口气:战争中苦的永远是平民。
    车夫的神qíng颇有所动,长吁口气:可不是嘛,前年和匈奴打了两次仗,死了十多万士兵,多少老妇没了儿子,多少女子没了夫君?大前年遭了旱灾,粮食本就歉收,再加上战争耗费,为了凑军费,朝廷下诏可以买官职和用钱为自己赎罪,可是平头百姓哪里来的那些钱?花了钱的人做官,想的能是什么,克扣的还不是平头百姓?打仗战死的是平民兵士,可得赏赐和封侯拜将的却永远是那些贵人子弟。今年又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凄凉状况呢?匈奴不是不该打,可这仗打得唉
    一个车夫居然有这么一番感叹,我诧异地道:大伯的见解令我受教。
    车夫笑道:年纪老大,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瞒姑娘,幼年时家境还算丰裕,也读过几年书,现在终年走南闯北,各种客人接触得多,自己沿途所见,加上从一些客人那里听来的,信口胡说而已。
    我问道:我在长安城时曾听闻外面有人吃人的事qíng,可是真的?
    车夫猛甩了一鞭子:怎么不是真的?建元三年时,一场大水后,人吃人的事qíng可不少。建元六年时,河南大旱,父子都相食,这还是兵戈少时的年景。这些年朝廷频频动兵,亏得天灾还不重,否则唉!人吃人的事qíng,听人说只有高祖皇帝初得天下时发生过,文皇帝和景皇帝在位时可没有这些惨事。
    车夫语意未尽,可显然可以察觉出民间百姓在朝廷连年对匈奴用兵后,不堪重负下,盼的是像文帝、景帝时一样的休养生息,而非当今皇帝的兴兵qiáng武。
    我想了会儿道:当年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征壮丁五十万,其时全国人口男女老少加起来方不过两千万,几乎家家都夫离子散,哀号声遍野。不过如果没有长城这道防线挡住马背上可以一日间劫掠千里、所过处尸横遍野的匈奴,中原百姓受的罪则难以想象。民间对秦始皇修筑长城恨怨冲天,甚至编造了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可也有读书人认为修筑长城祸在一时,功在百世,当朝天子现在所做的事qíng也颇有些这个意思。
    车夫惊诧地看向我:姑娘这话说得也不一般呀!他呵呵笑了几声后,又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问我:姑娘是有见识的人,那我也就直话直说。我想问一句,我们现在的人是人,后世的人也是人,为什么我们现在的人要为几十年后或者几百年后一个可能的恶果承受一生的痛苦?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千家万户的锥心之痛岂是一句祸在一时,功在百世可以抹杀?讲得真容易,如果把他的儿子征去筑长城,最后连尸骨都埋在长城下,他能这样说吗?如果是他的女儿痛失夫婿,他能这么说吗?如果是他从小就失去父亲,连祭奠的坟墓都没有,他还能这么说吗?
    我口中yù辩,脑内却无一言。沉默了半晌,最后说:大伯说得有理,说这些话的人只因为他们可以站在高处,舒适惬意地遥看他人的痛苦,所以自以为眼光长远,其实糙木只一秋,人生只一世,谁都没有权力判定他人该被牺牲。不过陛下攻打匈奴,也是不得不为。大伯可知道匈奴单于调戏吕太后的事qíng?
    略闻一二,市井传言高祖皇帝驾崩未久,匈奴单于就修书给吕太后,说什么你既然做了寡妇,我又正好是鳏夫,索xing我俩凑一块儿过日子。
    我点了下头:树活皮,人活脸,就是民间百姓遭遇这样的侮rǔ只怕都会狠狠打上一架,何况堂堂一国的太后?可当时汉家积弱,朝中又无大将,太后居然只能忍下这口气,还送了个公主去和亲。从高祖登基到当今皇帝亲政前,百姓的一时苟安是十几位绮年玉貌的女子牺牲终身幸福换来的。她们又凭什么呢?陛下亲政前,汉朝年年要向匈奴馈赠大笔财物,那些是汉家百姓的辛劳,匈奴凭什么可以不劳而获?难道我们汉家男儿比匈奴弱?要任由他们欺负?世上有些事qíng是不得不为,即使明知要断头流血,代价惨重。
    车夫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沉重地叹了口气:人老了,若年轻时听了姑娘这一番话,只怕立即想随了卫将军、霍将军攻打匈奴。民间对皇帝多有怨言,不过千秋功过自有后世评,得失的确非一时可定。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大伯,别被我唬住了。其实这些对对错错,我自己都时而会这么想,时而又那么想,全没有定论。我今天说这些话,只因为大伯说了另一番话,我就忍不住辩解一下,如果大伯说的是我的话,我只怕要站到另一边去。
    车夫响亮地甩了甩鞭子,大笑起来:你这女娃看着老成,其实心xing还未定。
    当时告诉车马行要最好的车夫、最好的马,没想到居然是意外之获。我熟悉的地方不过漠北、漠南、西域和长安,能听一个走过千山万水的人讲人qíng世故,这一路绝不会寂寞。
    去敦煌城,最近的路是先到陇西,再经休屠、张掖,过小月氏后到。车夫一面打马一面解释。
    我一听陇西二字立即决定不管它是不是最近,都绝不会走这条路:有没有不用经过陇西的路?
    有,先到北地,绕过陇西到凉州,再赶往敦煌,这样一来要多走两三天。
    大伯,我们就走这条路吧!我会多加钱的。
    车夫笑应:成,就走这条。
    到凉州时,天已全黑,随意找了家gān净的客栈投宿,我对吃住要求都很低,唯独要客栈给我准备热水和大桶沐浴。
    在长安城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三天的路已经让我觉得自己满身尘垢,难以忍受。
    换过两桶水后,才开始真正享受热气缭绕中的惬意。
    长安城外多温泉,以后是没有温泉可以泡了,青园的那眼温泉不许再想,不许再想,要把长安城的一切都忘掉。
    感觉一阵冷风chuī进来,隔着屏风只看到门开了一线:哑妹,叫你阿大不用再烧热水,那里还有一桶没有用呢!
    门又无声地关上,我拿起搁在一旁的白绢金珠,飞掷出去钩拿屏风一侧的热水桶,金珠掷出去后,却怎么也拽不回,我心里有些纳闷,挂在什么东西上了?可明明记得让哑妹把木桶搁在屏风角处,方便我提拿,怎么可能会钩住?判位没有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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