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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你说灯火爆,喜事到,很想知道我的到来是你的喜事吗?我很希望是,可我现在对猜测你的心事不再自信满满,说不定我又一次猜错了,骗得自己空欢喜一场。不过有一日我会把这些给你看,你要告诉我昨日夜里你点灯等的是我吗?
    我刚把绢帕丢进炭火中,心念电转间,又立即抢出来,拍灭了火星。幸亏只是烧了一角,帕子变得有些发乌,内容倒大致还能看。
    将涉及李妍身世的几篇挑出来烧掉,盯着其余的只是发呆。
    好一会儿后拿定了主意。当日心心念念都是渴盼着有一日能和他同在灯下看这些女儿心qíng,如今虽然不可能再有那灯下共笑的光景,可这些东西既然是为他写的,索xing给了他,也算了结了这段qíng缘。
    手中拿着碧玉镶金耳坠,细看了一会儿,用绢帕包好搁在竹箱中。
    漫漫huáng沙,月牙泉旁初见,我手捧罗裳离去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亲手撕裂它。
    拿着湘妃竹笛,凑到唇边轻chuī了几下,环顾屋子,我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清理gān净了。如果人的心也可以和打扫屋子一样,轻易地就能取掉一些东西,也许就会少很多烦恼。
    在石府外徘徊了一会儿,想着已过半夜,还是不惊扰石伯了。翻身从墙头跳下,人还未落地,已经有人攻来,我忙道:在下落玉坊金玉,来见九爷。进攻的人一个转身复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几声隐隐的笑声。
    他人眼中是人约半夜、旖旎qíng天,却不知道当事人早已肝肠寸断。
    竹馆一片黑暗,我把竹箱轻轻搁在门前。默立良久,拿起竹笛chuī了起来: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屋内灯亮,门被轻轻打开。九爷拄着拐杖立在门口,暗夜中,脸是触目惊心地煞白。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不管你我是否曾经把酒笑谈,曲乐相合,从此后,你我东西别,各自流。
    连chuī了三遍后,心中激dàng的怨意才略平。
    你曾说过,我的心意和《白头吟》的曲意不合,所以转折处难以为继,今日我的曲意和心意相通,应该chuī得很好,但我宁可永远chuī不好这首曲子,永远不懂它的曲意。说到后来,即使极力克制,声音依旧微微颤着。
    双手用力,一声脆响,手中竹笛折断,断裂的竹笛还未落地,我已经飘上了墙头,身子微顿了顿,身后还是一片沉默。
    我摇摇头,终于死心,跃下了墙头,再不回头地离去。
    红姑:
    我走了。你看到这封信时肯定很生气,别生气,你看你眉毛都竖起来了,这么多皱纹,你可说过女人经不得气的,赶快把眉眼放平了。
    长安城所有在我名下的歌舞坊和娼jì坊都jiāo托给你。
    有两件事qíng你一定要谨记:一、歌舞伎本就是悉心调教后的女子,待人接物自有规矩,娼jì坊的女子却有些散漫无规,厚待娼jì坊的娼jì,什么都可以不懂,但一定要学会,做这行,第一要做的是管好自己的嘴;二、最好把娼jì坊都关掉,或者至少都不要再扩张,守拙方是长存之道。
    这封信看完后烧掉,我另有一张尺素写明生意全部jiāo给你。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是任xing。自从进了长安城,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做一个长安城人,进退言语我都在拿捏分寸,但我累了,很想念在大漠糙原上横冲直撞的生活。我走了,也许有一日会回来,但更可能我再不会回来。所以,红姑,勿牵念我。
    最后,麻烦你件事qíng,过十天半个月后,帮我把封好的锦帕送到霍府管家手中。
    玉儿
    小霍:
    我回糙原了。但对不起,不是陪你一起走。我拜托了红姑转jiāo此信,当你看到这方锦帕,应该已经是几个月后,得胜回朝时,而我也许正在和láng兄追逐一只悬羊,也许什么都不做,只是看残阳西落。你问过我,那一地纠缠不休的藤蔓可像人生?我在想,人生也许真的像金银花藤,但不是纠缠不休。花开花落,金银相逢间,偶遇和别离,直面和转身,缘聚和缘散,一藤花演绎着人生的悲欢离合。这次我选择的是转身离去。此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期,唯祝你一切安好。
    小玉
    番外看双星
    暗夜中,她一身红衣,如烈火一般燃烧着。
    孟九知道她的心qíng不好,因为她平常并不喜穿艳色,可心qíng不好时,却总会倔犟地选择浓烈的色彩,像是用色彩告诉他人,我很好,我一切都很好,把委屈和软弱都藏在华美的颜色下。
    她的眼中也有两簇小小的火焰燃烧着,寂寞清冷的竹馆因此而变得温暖,他多么渴望能把这样的温暖留在身边,可他不能。
    这样的女子,来去如风,灿烂似火,生命璀璨若朝霞,他希望她永远明丽地活着,能拥有最完美的幸福,生命中不要有一丝yīn翳。
    他问她想要一个家吗,她回答他想要,想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家,他也想要,可是他给不了她。
    她眼中炽热的火焰,不知是恨是爱,她扭断竹笛的刹那,他的心也咔嚓碎裂,她望着他的沉默,眼中的一切都熄灭死寂。
    她恨他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可她是否知道,他怕只要一开口,就会选择自私地留住她,不计后果地留住她。
    红影冉冉消失在墙头,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张口。
    心痛至极,喉头一股腥甜涌出,他俯头咳嗽起来,点点殷红的鲜血溅落。落在他的白衣上,仿佛白雪红梅,落在门侧的一只竹箱上,好似绿竹红花。
    本就重病在身,此时又痛彻心扉,他的体力再难以支撑,索xing扔了拐杖,靠着门框坐下。
    捧过竹箱,用衣袖一寸寸仔细地擦拭gān净刚才溅落的鲜血,却毫不在意自己唇角仍有的血迹。
    一方方绢帕,一日日qíng思。
    她比他所知道的、所想的,做得更多,走得更远。
    一字字读下去,他的心若火一般烧着,他的身子仿佛置身于冰窖。他究竟拥有过怎样的幸福?
    天边已经初露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却一无所觉,心仍旧沉浸在黑暗和绝望的幸福中。
    脸有些烧,连人还没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问题。如果我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许久,都没有定论,但看到屋外已经只剩绿色的鸳鸯藤时,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时候在过程,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子,但活过,怒放过,迎过朝阳,送过晚霞,与风嬉戏过,和雨打闹过,生命已是丰足,我想它们没有遗憾
    他的身子蓦地颤颤发抖,急速地咳嗽起来。脸上却一扫刚才的暗淡绝望,眉目间竟罕有地光彩飞扬。
    一直病着的身体忽然间充满了力量,他拽过拐杖站起,一面急急向外走着,一面大叫:来人,立即备马车。
    东边的红日半吐,半天火红的朝霞,绚烂夺目,宛如她的笑颜。
    他望着朝霞,又是喜又是心疼。玉儿,玉儿,我终究还是看低了你,伤你已深,但我会用一生来弥补过往之错,从此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半点儿伤心。
    马车还未到落玉坊,就已经听到乱哄哄的声音。
    红姑立在园子前大骂守门的人:一个个全是笨蛋,你们都是死人呀!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照跳下马车,挑起帘子。
    红姑望见天照立即收了声,上前恭敬地给天照行礼。
    天照笑让她起身:这位是家主,石舫舫主,想要见玉坊主。
    这个皓月清风、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居然就是名震长安的石舫舫主?
    红姑愣愣地望着车内的孟九,太过震惊,竟然忘了行礼。
    天之骄子的霍去病好似骄阳霓虹、寒梅青松,本以为和玉儿已是人间绝配,不承想人间还有这般人物,皓月比骄阳,芝兰较寒梅,竟难分轩轾。
    一贯温和的孟九此次却有些急不可待,不等天照点醒红姑,就问道:我想先进去见玉儿。
    红姑眼中带了泪意,恨恨地道:我也想见她,想把她找出来骂一顿、打一顿才解恨。她已经趁夜离开长安,还说什么再不回来。
    孟九心中巨痛,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仍不见停。玉儿,见了帕才真明白你的心思,真懂了之后,才知道自己伤你有多深。
    天照赶着问红姑:她留什么话给你了吗?说去哪里?
    给我的信里只说回西域了。她还有一封信留给霍将军,本来让我晚十天半个月才送到霍府,我一怒之下今天一大早就送过去了。不知道那封信里是否具体说回了哪里。
    天照听完,挥手让红姑退下。
    孟九想说话,可刚张口,又是一阵咳嗽。
    天照知他心意,忙道:小玉不会骑马,她若回西域必定要雇车,我立即命人追查长安城的车马行,放鸽子通知西域的苍láng印和沙盗都帮忙寻找,石伯可以知会他以前的杀手组织帮忙寻人。九爷,小玉既然回了糙原,我们还能有找不到的道理?现在最要紧的事qíng是你先养好病,否则这个样子让小玉见了,她心里肯定又要难受。
    孟九垂目思量了一瞬,淡淡道:知会西域各国的王宫,让西域各国出兵寻找。
    天照心中震惊,九爷虽然帮助过很多西域国家,可一直尽力避免牵扯太深,对方一意结jiāo,他却常拒对方于千里之外。西域各国巴不得能卖九爷人qíng,不说九爷手中通过生意遍布大汉的qíng报网络以及西域的庞大势力,单是九爷设计出的杀伤力极大的兵器就让西域各国渴求不已。九爷如此直接的要求,西域各国定不会拒绝,看来九爷这次对小玉是志在必得,只是如此一来,微妙均衡的局面被打破,欠下的人qíng日后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仍暗着,霍去病已穿好戎衣,整装待发。
    你告诉她今日我要出征的消息了吗?
    老奴亲自去落玉坊转告的玉姑娘。
    霍去病立在府门口,默站了良久。东边刚露一线鱼肚白时,他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她还是宁愿留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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