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月色倾泻下来,在地上泛起无数银白的光点。
院子里的玉兰树被风吹得枝桠乱动,扰碎月影一地。
杨芷仰头看了看银盘般的圆月,在树下站定,轻声问:“萱萱,爹跟母亲吵架了吗,我怎么觉得爹爹说话不对劲儿?”
杨萱默一会儿,答道:“不像是吵架。你还记得中元节到护国寺,爹爹不愿要太子挑选的护身符吗?听娘说,爹爹要劝圣上改立靖王为储君,娘劝爹爹不要管,爹爹生气了。”
杨芷怔怔地站了片刻,抬手替杨萱拢拢斗篷,“大人的事儿,咱们别跟着草心了。外头冷,你快进屋睡吧……我看看月亮。”
杨萱握住杨芷的手,“姐,我看过史书,知道利害,咱们找机会劝劝爹好不好?没准儿爹能听咱们的话。”
杨芷缓缓摇头,“没用的,萱萱……姨娘曾经跟我说过,爹爹性情温和不爱发脾气,可骨子里犟得很,爹爹认定的事情,便是母亲也劝不动……除非外祖父或者大舅舅相劝。”
可这根本不可能!
就是辛归舟跟辛农挑唆着杨修文支持靖王的!
杨萱顿感无语,扯了杨芷进屋,“姐也睡吧。”
到底是年幼捱不住困,这一夜纵然发生了许多事情,杨萱仍是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
杨芷早就醒了,正拿一根布条给辛氏量脚。
辛氏告诉她,“剪袼褙的时候,前后要各留出两指宽,两边宽窄各富余一指。”
杨芷量好尺寸,用炭笔在袼褙上做了记号,问道:“留得会不会太多了?”
辛氏道:“不会,纳鞋底的时候不能齐着边儿,肯定要往里挪一点儿。如果做大了,可以多穿双袜子或者垫上鞋垫,要是做小了就没法穿了。”
杨芷笑着点头,“我这头一双鞋是做给母亲的,母亲万不能嫌弃我手笨。”
杨萱进屋时,正听到这一句,立刻接话道:“姐给娘做完之后,顺便帮我也做一双,我也不嫌姐笨。”
辛氏嗔道:“真好意思张口,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再过会儿就该吃中午饭了。阿芷学着做鞋,你也一道跟着学,给阿芷做一双。”
杨萱满口答应,“这有什么难的,我做就是。”
杨芷忙道:“萱萱手劲小,纳不动鞋底,先不着急,等过两年再说。”
辛氏凝神看杨芷两眼,温声道:“阿芷,你别总是让着阿萱,委屈自己。你素来沉稳老成,有些话我想先说给你听听。”
杨芷疑惑地瞪大双眼。
辛氏叹一声,“你三月过了生辰才满十一,按理不必这么早说亲。”
杨芷刹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母亲……”
辛氏续道:“我肚子里这个下个月就生了,最迟八月就能出门,想带着你四处走动走动。这阵子你不用做别的,回头我给你挑几匹布,你跟姨娘商量着做几件出门穿的衣裳,如果有了合适的,就早早定下来。”
杨萱眸光一亮,不迭声地赞同,“对,是该早点定下来,早点成亲。”
杨芷越发羞窘,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似的,低低垂着,完全不敢抬头。
辛氏狠狠瞪一眼杨萱,斥道:“越活越没有规矩了,什么事情都能插嘴?吃过午饭回去抄五遍《女诫》,晚饭时候我检查。”
杨萱顿时蔫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杨芷顾不得羞涩,抬头道:“母亲,萱萱不是有意……”
“不用给她说情,阿萱早该管管了。”辛氏打断她的话,正色对杨萱道:“出了正月,你也该收收心,该练针线练针线,该学做饭学做饭,别今儿来了兴头想干这个,明儿又惦记着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都做不成。”
杨萱应声“是”,吃过午饭,乖顺地回屋抄写《女诫》了。
等天色暗下来,杨修文亲自动手,在正房院的两棵树之间栓了绳子,将昨天得来的花灯和今儿新买的几十盏灯尽数挂上去。
灯一盏盏在绳索上,在树杈间亮起,好像星子点缀其中,流光溢彩。
杨芷瞧着杨修文忙碌的身影,凑近杨萱身侧,咬着耳朵道:“萱萱,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
杨萱诧异地问:“什么事情?”
杨芷声音放得极低,断断续续地说:“……跟母亲透个话……找个读书的人家。”
杨萱蓦地就想起前世被她搅黄了的,真定府知府张兆的儿子。
想必杨芷会愿意。
可前世,是杨芷十四岁那年,薛太太才开口保得媒。
如果能有个机会提前提醒一下薛太太就好了……
☆、第章
辛氏雷厉风行, 隔天就让文竹开了库房取出六七匹布,送到王姨娘所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