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
布匹都是上好的料子,有纹路似鸾凤飞翔的鸾章锦;有艳若晚霞的明霞缎;有流光溢彩的流光缎, 还有几匹素色的杭绸。
王姨娘吓了一跳, 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杨芷含羞带怯地将辛氏的话说了遍。
王姨娘沉吟片刻, 郑重道:“阿芷, 这事不能听太太的。”
杨芷疑惑地抬头。
王姨娘道:“太太再能干,不过是个nei宅女子,眼界总比不得男人长远。你现在相看,最多只能往五六品的官员家里找, 还未必能嫁给嫡子长孙, 再想要家世好, 就得往京外找。我觉得你应该等两年, 反正年纪小, 到十三四岁定亲也来得及。别看这三四年,兴许咱们能够往高里找。”
“可萱萱说……”
王姨娘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阿萱才几岁,哪里懂得了这些?就是太太……太太娘家三个男丁,只她一个女儿, 你外祖父将她宠到心尖尖上, 整日里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连针线还是定亲之后现学起来的。太太风光霁月,心里可没这些弯弯绕。”
杨芷迟疑着问:“那要把这些布料退回去?”
王姨娘嗔怪声,“你也跟着学傻了不成?要是退回去, 就怕拂了太太一片好意。咱们还是照样量着尺寸做,等出门相看时只说相不中便是。这说亲,哪有一时半会儿就相中了的,有些得相看三四年才能定下来。”边说边捻一把面前的明霞缎,叹道:“当年这还曾经是贡品,张皇后生前就指名要这种料子……太太待你还真不错,难为你天天在跟前伺候。”
杨芷微微笑道:“母亲对我跟萱萱并无差别。”
“怎么可能?”王姨娘也笑,“再好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总会有差别。只不过太太衣食无忧,不在乎这些俗物罢了……等裁衣时,裁得稍微富余些,今秋穿了,明春还能再穿一季,否则可惜这好料子。”
杨芷点点头,跟王姨娘商量做什么袄子,裁什么裙子。
王姨娘忽而又道:“定亲的事儿不急,嫁妆可得提前准备起来,别到时候被人小瞧了。”说着打开炕桌上的抽屉,取出一对玛瑙碟子,“过年时候太太让人送点心留在这里的,正好给了你。”
玛瑙成色极好,乳白的底色散布着深浅不一的灰,工匠颇具匠心,就着这灰色刻成了喜鹊。一只是喜上眉梢,另一只是喜鹊登枝,都是非常好的意头。
王姨娘举着碟子对向窗口,光线便透过玛瑙折射开来,晶莹透亮。
杨芷却觉得心里完全不透亮,有些不安,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遂问:“说不定过些天,母亲会遣人来要,姨娘给了我算怎么回事?”
王姨娘道:“就说不当心打碎了,或者直接说你喜欢要了去,太太不会追究。”
杨芷摇摇头,“还是先放在姨娘这里吧,若真是不着急定亲,有这几年工夫总会攒出来的。”
接连几天,杨芷往西跨院跑得次数多,可也没耽误在辛氏面前侍奉。
而为期三天的灯会已经平安过去,并没有任何起火或者灯楼倒塌的消息。
秦笙再度打发人给杨萱写了信。
这次是告诉她一种梅花汤的做法。
就是用冷水和面,不加面引子,擀成类似馄饨皮的面片,再用刻成梅花状的铁模子凿出来,另外煮一锅清汤,水开后将梅花面片放进去煮熟,起锅时洒几片梅花瓣并一小把香葱末。
杨萱觉得挺简单,便对照着秦笙的方子,又请王婆子掌眼,终于鼓捣出一盆梅花汤,摆在饭桌上。
汤盛在甜白瓷的汤盆里,汤水澄清,汤面上青葱点点,其间点缀着片片红梅,更有白色水汽氤氲飘散,只是看着就觉赏心悦目。
辛氏先给杨修文盛一碗,又给杨桐盛出来一碗。
杨桐赞不绝口,连声道好喝。
杨修文也颇为赞许地说:“这是出自《山家清供》的古方,元刚曾有诗曰,‘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味道真是不错!”
杨萱笑道:“是汤头好,刚开始汤是浑的,王嬷嬷把炖好的基汤撇去浮油,沥净渣滓又重新熬过一遍,这才显出清冽来。”
辛氏点点头,“你多跟王嬷嬷学着点,以后也能做一手好菜。”
少顷,杨修文吃完饭,将筷子搁在桌面上。
辛氏瞧见立刻也放下筷子。
文竹上前将杯碟收走,紧接着沏上热茶。
杨修文掂起茶盅盖,轻轻拂着水面上的茶叶,看着三人问道:“十六那天去灯会,你们听说灯塔差点倒塌没有?”
杨萱愣住,不知道杨修文是何意思。
杨芷却低呼一声,“差点倒了?我完全不知道,我跟大哥只顾着猜灯谜了。”
杨修文看着杨萱迷茫的样子,料想她肯定也不知道,便问杨桐,“你也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