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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节
    望向光明璀璨的大舞台,台上正是唱念做打、缤纷夺目。据说此刻耍大刀的那位是个名角,可惜金小丰不大懂戏,也看不出名角的好处来。

    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烟圈,他忽然冷笑一声,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堪称是完全正确!

    这样很好,得偿心愿,死了都不冤了。

    当然,他是不会死的,因为他还不想死。离开天津之前,汽车已经被他抛在半路,他的兄弟们恐怕要走很多弯路,才能从码头一带打听到他的行踪。

    看完这一场不明不白的好戏,他起身退场,回到了大和旅馆。

    身为陆雪征的高徒,他唯一的本领就是杀人。大和旅馆这样一处鱼龙混杂的所在,对于他来讲,正是蕴藏着无数生机的好地方。

    四十八、新任务

    戴国章从塘沽码头那里打听到了金小丰的行踪,可是在金小丰上船的那一段时间中,接连有两三艘客轮起锚出航,这金小丰到底选择了哪一辆客轮,却是让人难以确定。

    戴国章和金小丰没有仇恨,甚至对他有些同情——金小丰,哑巴蛮牛似的一个人物,能犯下什么滔天罪过来?况且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干爹这么说翻脸就翻脸,其实也不是很对。

    于是他到此却步,不肯亲自追查下去,把这任务推给了苏清顺。苏清顺不比他傻,也不接手,生怕自己一旦当真找到了金小丰,会被对方c刀砍死。

    两人推推搡搡、互相谦让了许久,末了统一口径,把这一桩美差交给了杜小东。杜小东这人一贯是头脑简单、手段粗暴,并没有参透“大哥哥”的险恶居心,一口答应下来,而后凭借心中判断,上船就奔烟台去了。

    杜小东乘风出海,浪迹山东,姑且不提;只说陆雪征坐在家中,时时刻刻的思考此事,总是不能放下,最后竟是疲惫到了心力交瘁的程度。金小丰尽管比他小不了几岁,可却是他眼看着长大的;而他对干儿子们虽然是以利用为主,但将个瘌痢头野小子培养成这么一条人模人样的精壮大汉,就凭他付出的那些心血,其中的感情也必定是浅淡不了。

    他还是不能理解金小丰的思想。如果金小丰是像幼童一样蹬鼻子上脸,凭借着他的看重与宠爱而犯上妄为,那似乎还不必对这家伙赶尽杀绝——毕竟在陆雪征的眼中,金小丰就是长成山高,也仍旧是那个把光头伸到自己面前,等着自己亲手涂药的沉默小崽子。

    但从另一方面再看,金小丰那夜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一场迷|j!

    陆雪征从未想过“迷|j”二字会与自己发生关系。这样下作的事情,他自己不会做,也不会引得旁人去做,然而金小丰竟然就真做了!

    陆雪征很愿意和金小丰当面谈谈这事,可是金小丰平地消失,无影无踪。他在家里静等到了大年初五,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金小丰,没种的货,什么东西!

    他空有满腔怒火与一身力量,却是无处发泄,感觉极其郁闷。腻腻歪歪的熬到大年初八,他谁也不带,自己抱着小灰猫出去逛了一趟大街,兴许是衣着单薄受了寒风,回家之后就病倒了。

    公馆里少了金小丰这个大块头,平白无故的显出了空旷,尽管金小丰素日不声不响,是个虽有如无的存在。而李纯在金小丰离奇出走之后,像是唇亡齿寒一般,莫名的感到了恐慌,越发勤谨小心。如今看到陆雪征病怏怏的终日卧床,他感觉这正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将精神振奋到百分之百,把陆雪征伺候的密不透风;可惜陆雪征心情不好,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二月的一个下午,陆雪征接待了一位身高位重的神秘客人。

    神秘客人来自南京,照理说,会是一位官员——也可能是军人,或者特务。客人既不肯做出自我介绍,陆雪征没有追问到底的兴趣。

    神秘客人在见到陆雪征后,照例,是要先做出几句“盛国纲式”的恭维,仿佛专门是为了让陆雪征浪费口舌表示谦逊;随即,他直奔主题的讲述了来意。

    等到他发言完毕,陆雪征抬手摸着下巴,倒是犹豫起来。

    对方倒是没有向他提出什么异想天开的要求,杀人而已,而且明杀暗杀都无妨,反正只是要人性命。问题是对象身份特殊,乃是一位正当红的小军阀。据说这位小军阀已和日本关东军私下建立了合作,如今携带了一千万元活动经费,正住在北平的六国饭店里,煽动拉拢各方力量,为伪军招兵买马。

    神秘客人显然是很信任陆雪征的本领,所以并不扭捏,当场便开出了十五万元的酬金。陆雪征听到这样一笔诱人数目,不禁心中一动。将这项任务的来龙去脉又重新考量了一番,末了,他面无表情的咳嗽两声,瓮声瓮气的答道:“好办,包在我的身上。”

    神秘客人得到答复,立刻摸出一张花旗银行的本票,毫不含糊的送到了陆雪征面前。陆雪征拿起来扫了一眼,因为还在鼻塞,所以牛似的哞哞发出声音:“事情未成,一半就好。”

    神秘客人显然是不怕陆雪征赖账,故而云淡风轻的做洒脱状,并且不肯久留啰嗦,站起身来预备告辞。

    陆雪征也不客气,一个喷嚏就把贵客喷出去了!

    陆雪征毕生还没有接过这么棘手的生意——军阀虽小,可是既然值得关东军利用,想必是小也小的有限,至少属于将军阶层。军界人士,就连唐安琪盛国纲之流,身边都有卫士前呼后拥;而那位张姓军阀既然有胆投日,自然更要谨小慎微,不会大意。况且他对这位张将军的情况一无所知,想要取人性命,谈何容易?

    陆雪征思及至此,心乱如麻,不知不觉的喝下许多热茶,在暖和屋子里发出一身大汗,他竟是莫名其妙的因此治好了感冒。

    越是难办之事,越是不能着急,急则生乱。陆雪征一封电报发出去,把北平的戴国章叫了过来。

    他让戴国章去找一位这样的角色:首先,看起来要像是远方来客,越远越好,南洋欧洲最妙;其次,谈吐举止要文明阔气,须得适合六国饭店的环境,土头土脑的不行;第三,理所当然的,这人须得机灵敏捷,善于交际。

    戴国章听闻此言,不禁犯难。他手下有的是长舌头机灵鬼,但要说起“善于交际”,那就未必;浪模浪样的小流氓也为数不少,可又谈不上“文明阔气”;至于点,那就更是不可能——他总不能现去南洋欧洲收徒弟。

    干爹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所以戴国章心事重重的告辞离去,十天后再来,却是领来了一位高丽人。

    这位高丽人能有个三十多岁,名叫朴昌植,身躯矮胖,圆脸小嘴,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倒也有几分富贵样貌。据戴国章所说,此人先前曾在祖国从事抗日活动,可惜没抗好,把队伍抗散了,他便流亡到中国来,目前也没有正经事做。

    陆雪征上下打量了朴昌植,感觉此人若是在头发上刷些生发油,脸上涂些雪花膏,再配上一身好衣裳,倒也的确是个富商的模样。出言再一仔细询问,他得知这位朴先生只会讲高丽话和日本话,对于中文知之甚少,所以在北平三餐不继、混的艰难,要不然还能更富态。

    朴昌植通过了陆雪征的审查,被戴国章一路带回了北平;而他因为一心抗日,所以对此事也十分关切。在戴公馆肥吃海喝了几日之后,他穿上新衣,梳了分头,满面放光的带着两只硕大皮箱迁入六国饭店,身份正是一名专做人参生意的高丽富商。戴国章随他搬到隔壁房间,充作他在中国的合作伙伴兼向导。

    朴昌植语言生涩,不好四处寒暄;戴国章与他如影随形,正好补足了这个缺憾。不过几日的功夫,戴国章便和饭店内的茶房杂役们混熟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礼拜,在戴国章开始和张将军的侍从们套近乎时,陆雪征来到!

    四十九、天衣无缝

    陆雪征穿着一身整齐利落的长袍马褂,鼻梁上又架了一副墨晶眼镜,礼帽帽檐也压的很低,正好隐约遮住了眉目。手拎皮箱走上楼来,他停在戴国章的房门前,当着在走廊里摇来晃去的张家侍从,大模大样的又敲门又喊叫,手上的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贺老板!开门哪!”

    房门立刻就开了,戴国章迎将出来,满面春风的同陆雪征热情握手:“老林!你总算来啦!我还以为你发了财,就懒得搭理我们这些老伙计了!”

    陆雪征不急着进去,可是压低了声音:“那个……朴老板是在隔壁?”

    戴国章伸手把陆雪征往房内拉去,像是有那不可告人的机密一般,随即立刻关上房门,显然是要做密谈了。

    张家侍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晓得自己时常能够从“贺老板”那里蹭到好烟。当然,贺老板是位出手阔绰的富商,不在乎那几根好烟;不过同样是富商,那个高丽货可就从来没给过他们任何好处!

    陆雪征进了房间,先是摘下礼帽墨镜,随后将皮箱放到了门后角落处,口中低声说道:“五支勃朗宁,全带消音器。”

    戴国章答应一声,转身找出一张白纸摊在桌上,弯腰用铅笔详细画出一张图纸。陆雪征走上前去低头观看,就见那是一间房屋的草图。

    戴国章在描画完毕后,将图纸递给陆雪征,轻声说明道:“干爹,张的房间格局,和我这间不大相同。他那卧室和浴室之间存有一条过道,而且浴室带有窗户,窗户正对着饭店后身。”

    然后他带着陆雪征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伸手指示方位:“从这往前的处窗户,是朴的房间,踩着那一处窗台跳过去,正有一条排水管可以落脚,过了排水管,下一扇窗户就是张的浴室。”

    紧接着他转身又走回桌前,用铅笔在纸上标出路线:“张是独居,侍从都在走廊轮班值更。他每天早上都要在浴室停留许久,我们正好可以从浴室窗户进入。干掉他后要么直接原路返回,要么从卧室跳窗,走另一条小路——卧室的窗户朝东,那边下去,道路更僻静一些。”

    陆雪征认真倾听了戴国章的讲解和意见,又把那张草图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回身走到门口,他每向前迈进一步,就对照草图想象出张将军房间的格局布置,又向戴国章进行求证。戴国章见状,不禁说道:“干爹,让我来吧,我也有把握。”

    陆雪征摇了摇头,低低的答道:“事情做起来,倒是不复杂,问题是时机难抓,我们又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戴国章:“今次不同往常,一旦搞砸了,两边的人物恐怕都要找到我们身上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30

    来。张有日本特务撑腰,那边有中国特务撑腰,我们犯不上去惹特务。”

    戴国章听闻此言,倒是心虚起来,承认此事难度不高,可是机遇难求,万一动手时碰上张家侍从,或是干掉张将军后未能及时撤退,那就都要惹出大乱子了!

    半小时后,陆雪征和戴国章并肩走出,嘻嘻哈哈的敲开了朴昌植的房门。朴昌植近来苦学中国话,已经能和戴国章比比划划的进行简单交流,而陆雪征一见他的面,就立刻兴高采烈的用高丽话问候了一声。

    两分钟后,三人吵吵嚷嚷的经过走廊,经过楼梯口的张家侍从时,戴国章还推搡了其中一人,口中开了句玩笑。那侍从也不见外,直接就问道:“嗨!干什么去?”

    戴国章告诉他:“吃饭去!回来给你们哥儿几个带雪茄,够不够意思?”

    那侍从知道戴国章大方,故而还赶着嚷了一句:“顺便带桌宴席回来!”

    戴国章这时已经走到了楼梯正中:“用不用再给你带个娘们儿?”

    这三人下楼走出饭店大门,坐上从汽车行里租来的汽车,果然是要去共进晚餐。汽车夫发动汽车,一路绝尘而去。而叶崇义藏在路边的汽车内,倒是无意跟踪。

    他偶然在天津大街上看到了陆雪征,然后就一路追赶而来——当然,陆雪征的警惕性很高,所以他这一路尾随的很不容易。

    上火车,下火车,他与陆雪征之间仿佛永远相隔着人山人海。他次察觉到了自己的疯,不过疯子有疯子的敏锐性,他几乎是依靠着直觉在寻觅奔走。

    他自觉着耳聪目明,同时又一阵一阵的恍惚。而在抵达北平后的第三天,叶家汽车夫接到主人的电报,开着汽车也赶过来了。

    汽车是新购置的,陆雪征一定没见过。他躲到汽车中,梦游似的先是守在戴公馆附近,后来又鬼鬼祟祟的跑来了六国饭店。守得太长久,不饿不渴,不吃不喝,让他时常感觉自己是借尸还魂,其实早已死了。

    在后排座位上换了个姿势,他不知不觉的微笑了。前些日子,他做期货生意,赚了一笔巨款,满够他再无度的挥霍一阵子。他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能挣会花,“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愿意这么跟着陆雪征。只有在看到对方时,他才能确定两人的确是处在同一世界中的。

    六国饭店周边所停的汽车实在是太多了,你来我往,永不空旷。叶家的汽车夫每天把汽车开过来停好,然后就自找地方溜达去,约摸着天色晚了,再过来把汽车开到北京饭店,让叶崇义安歇。

    叶崇义连一滴水都懒得喝,仿佛是生长在了汽车里。疯就疯吧,无所谓,他就是这么任性,到死也不变。

    陆雪征实在是没有意识到叶崇义的存在。他现在每天不论早晚,必会前来六国饭店一趟,和戴国章与朴昌植见面笑谈,顺便和张家侍从混个脸熟——也和张将军打了几次照面。张将军老的都没样了,须发皆白,不知为何会老有所为,去当汉j。

    饭店茶房和张家侍从统一的认定这三位是活泼可爱的阔商,对他们讲起话来,也无甚保留。而戴国章不急不缓的,就从侍从口中套出了张将军的作息时间。

    如此又过了一个礼拜,陆雪征估量着,差不多可以下手了!

    这天清晨他早早前来,走上二楼经过一名张家侍从,随即敲开了朴昌植的房门。

    他大大方方的走进去,然后从朴昌植手中接过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