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我!”她嘶哑尖叫一声。萧凤溟停下,黑暗中,两人的眼那么亮,她幽深的眼眸中带着水光,轻易就倾了他的世界。
他忽地憎恨起那在天牢中的男人,他最疼爱的弟弟。猛地,他吻住她的唇,狠狠地吸允她口中应属于他的芬芳。
“啪!”地一声,黑暗中,聂无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道:“放开我!”
roushuwu.net
“聂无双,你疯了!你宁可跟着他去死,也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萧凤溟猛地愤怒,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吼:“你不要当这个皇后,你不要朕,你也不要长宁,就是为了跟他去死!”
“你不懂!”聂无双痛苦地喊道。
“我不懂?你说啊!”萧凤溟逼近她,看着她在他面前崩溃哭泣。
“我说过,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不应该来到应国,不应该来到皇宫……”她满面泪水地看着他,素白倾城的面容如暗夜里盛开的妖娆白莲,她连绝望都这般美得惊心动魄:“这一切都是错的,我无法忘记。你也无法忘记。他更无法忘记……”
萧凤溟慢慢放开她,怀中已冰凉。果然是自私的聂无双,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她想要去死,跟着萧凤青去死!她宁可死,也不愿苟活在这个世上。她的痛苦,却要他来背负……
“你想要跟他一起死?”萧凤溟忽地轻笑,低沉的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那么不详:“那朕成全你们。”
他转身,留给她一道冰冷的背影。
“三部会审其实已经审完,那一道折子就压在龙案上,罪证确凿。睿王萧凤青谋逆犯上,罪大恶极,理应当斩。”他冰冷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听起来如地狱而来,聂无双怔怔听着。
“不过看在他灭秦齐两国的功绩,朕赐他一个全尸。”他冷笑:“你不是要陪他吗?那一日,你和他一起上路吧。”
他说完,慢慢向外走去。有风从殿外吹来,温暖的春夜,空气中带着白日草木的香气。岁月不知世人苦,春暖人间,却不知这一夜在这百花百木生机勃勃的春夜,却有一道死令颁下。
她忽地笑了,跪下,深深伏下身:“臣妾,谢主隆恩……”
萧凤溟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宫殿,夜风,更大了,呼啦啦地吹起所有的帷帐,她无声地笑了,笑得欢畅,倾城的容颜在夜色中越发妖娆无双……
第五百九十七章 完结(终)
这一年的春天是寒冷的,以后无论经过多少年,聂无双回忆圣德元年的春天,只剩下记忆中从引凤台吹过的寒风,其余的,模模糊糊,不愿再想起.
他改了年号——武德四年之后,改为圣德。也许连他也不愿意回忆起过去四五年中,那一场错误,错信了最疼爱的弟弟,错信了最爱的女人。他终是骄傲的皇帝,温和表象下,他的帝王之尊令他无法对过去的错误原谅。
她笑,高高的引凤台空荡荡再无一人,除了与她形影相随的杨直。
“娘娘,风大。下去吧。”杨直在身后劝道。高台上,她披着长衣单薄的身影在长风中似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长发在风中舞动,似她心中无尽的哀愁。
她扶着还未完工的阑干,阑干上雕了龙凤呈祥,那一龙一凤,栩栩如生,可终究是雕了一半,就如他和她,走到一半,却再也无法走下去。这就是自己的命吧,生命中,爱着的,被爱着的人,来了又走,终究不能善终。眼泪点点滴落,落在那阑干上的九天玄凤上,轻易的,就濡湿了一片累。
“娘娘……”杨直上前,扶着她纤细的胳膊,忍着心头的酸楚:“风大了,再吹下去,会着凉。”
一声轻叹,聂无双扶住他的手,看着他:“还是没有旨意吗?”
他锁她在引凤台,那本要讨她欢喜的偌大宫殿成了这世间最恢弘的华丽坟墓,白日无一丝人气,奢华的宫殿,睛美的装饰,犹如一座鬼城,只有夜间呼啸而过的风成了唯一的陪伴萌。
她在等,等一道最后赐死的诏书。高高的引凤台,她在凝望与等待中渐渐如花枯萎,可是那一道圣旨却迟迟没有等来……
是他犹豫了?还是他想让她在等待与绝望中渐渐疯癫……
一切都不可知,她每日所做的一切就只在等……
“没有。娘娘。”杨直低声说道。
她眼中掠过失望,扶了他的手,慢慢步下高台,长长的裙裾逶迤拖过洁白的汉白玉,这宫阙那么冷,冷得如身在九天。他给她的惩罚没有改变,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让她在无尽的虚空中忐忑等待最后死亡的结局。
“娘娘,没有旨意就是好消息。”杨直在身边慢慢说道。
聂无双苍白的唇微微一勾,眼前所见,天是灰的,花是黯的,春水亦是一汪死水,这样真不算是好消息。
“娘娘……”杨直见她无动于衷,眼中渐渐流露绝望:“娘娘真的要放弃自己吗?”
聂无双沉默放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去。修长的身影衬着这华丽的宫殿,成了这世间最孤独的一副画。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绝望。
“娘娘……”眼中的泪滚落,杨直慢慢跪下,可是前行的人再也不会回头。聂无双轻声一叹,她知道他依然心存生机,只不过,这一次的聂无双,无法再给自己希望……
……
夜里,引凤台的风无孔不入,似鬼哭。她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忽地,似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在黑夜中听起来那么清晰,仿佛在心底碾过一般。她猛地坐起身,喃喃道:“他来了。”在外间的杨直亦是惊醒,他见聂无双身着单衣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娘娘,娘娘……”杨直惊道,连忙上前去拉她。
聂无双看着殿外黑漆漆的黑夜,眼中俱是茫然,空洞的眼神令人不由害怕。
“他来了,他来了……”她嘴里念着,就要扑入黑暗中。
“娘娘,谁来了?”杨直拉着她,连忙问道。
“凤青,他来了……”她一遍遍念着,死命要挣开杨直的手。
杨直看着殿外令人恐惧的夜色,心头酸涩:“娘娘,殿下没有来,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他来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凤青!凤青!”她对着黑夜大声喊:“我知道你来了,你出来……”
她尖利的声音在黑夜中传得那么远,可回答她的只有那一声声无情的风声。
“凤青……凤青……”她挣开杨直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喊得声嘶力竭。
“娘娘,殿下不会来的,他在天牢,他怎么可能会来引凤台?”杨直泪流满面,拉着她往殿中去。
“不,我看见的。不会错的。他来了。”聂无双喃喃地道。
“娘娘,他不会来的。”杨直还要再说。忽地,聂无双欢快叫了一声,他不由回头。只见一盏微弱的宫灯在黑夜中亮起,那一抹高大挺秀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地走来。所有的黑暗通通在他身后褪去,他每走一步,风声似就小一点。他终于抬头,看向那高高玉阶上的聂无双。
“凤青,是凤青!”她挣脱杨直的手,飞快下了高台,雪白的单衣如黑夜盛开的白莲,美得令人不忍亵渎。
她飞扑在那人的怀中,他手中的宫灯落地,照出他的面容,赫然就是许久不见的萧凤青。
他抱着她,相拥的身影在黑夜中几乎凝成一座永远的石像。
杨直眼中的泪滚落,他绝望地看着萧凤青身后如影随形的几位面无表情的nei侍,终于伏地深深痛哭起来。
是的,萧凤青来了,带来了皇帝的旨意。
今夜是死夜……
……
红烛高燃,偌大的宫殿中,聂无双看着面前的萧凤青,手指轻抚过他的轮廓分明的脸庞:“殿下瘦了。”
萧凤青一笑,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她熟悉的慵懒与散漫:“在天牢里,饭食不好。”
他拥着她,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轻笑:“他倒是待你不错,这么大的宫殿,竟给了你。”
聂无双自嘲一笑:“他总是很慷慨的。”
“本王也可以为你建一座,只是你不要。”他握了她冰凉的手指,埋怨道。
泪水无声无息滚落,她看着面前的嬉笑如常的萧凤青,慢慢道:“这我都知道,天下你都可以给我。我何须还要你再给我一座引凤台?”
他的手微微一颤,不由抬眸看着灯下倾城的容颜,这才慢慢道:“原来你心里都明白。”
聂无双看着灯下消瘦些许的萧凤青,苍白的面容,俊美得几乎是魔魅的容颜,顾盼间那眼中的傲然,她早就该明白他的狠绝与无情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笑,褪去眼中的冷厉,他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明澈与男人的天真:“为何要这般看着本王?”.
他把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边,轻轻摩挲:“难道这时候你才发现你爱上了本王?”
她不由“噗嗤”笑了起来,许久,她才慢慢道:“我爱过顾清鸿,我也爱过萧凤溟。”他静静地听:“那我呢?”
“你在这里。”她指着心口:“你是我,从未离开。”
他眼中露出诧异,想要说话,泪水却从眼角滚。他闭上眼,贴紧她的手,轻叹:“无双……”
在那五年前的春雨夜,他伸出手握住了落魄一身雨水的她,那一刻对视中,两个相似的灵魂早就融合在一起,那是比生死盟约更加坚定的盟约,她找到了他,他亦找到她,那流浪在天地间属于自己另一个灵魂的自己。
泪水不停歇,可是她脸上却是笑的:“殿下,你和我不会分离。”
他睁开迷蒙的泪眼,弹去眼泪,一笑:“是,不会再分离。”
温暖袭来,清苦的杜若香气包围了她。她埋首在他怀中,犹如倦鸟终于归了巢,再也不用惊惧,惶惶。
“无双,你真的很傻。”他笑叹:“平白给了他应国,给了他盛世的天下。”
“殿下,你也是。”聂无双轻轻嗤笑。
红烛落下血红的蜡泪,在案几上,两座玉杯中,盛满了翠色的酒。
鸩杀。
这是他给他们两人最后的结局。
天一亮,守在外面的宫人就要收起尸体。这已是他能给予的最后仁慈。
长风猎猎,在光明的宫殿前,一抹清淡的身影久久伫立,风吹过他的鬓发,吹过他清淡的眉角,却吹不动他眼底翻涌的深深悲凉。
天地间一片肃杀,有什么惊起寒鸦,黑色的鸟儿尖叫着飞过这一片不祥的宫殿,他抬头望去,眼中渐渐迷蒙,从此以后真的除了这个冷冰冰的宫殿,再没有一丝可以慰藉的温暖。
千秋功业,他的盛世江山,除了这一切,他真的一无所有。
宫殿里的明烛在燃烧,他恍惚想起那一日封后大婚,那明晃晃的龙凤大烛,那几乎被风吹灭的龙凤烛火,那一道许皇后自尽的不祥预兆,原来命运在很早前就写下谶言,只是他不愿信,而她不敢信。
兜兜转转,这座华丽的宫殿却成了最后决断的时刻。
他忽地轻轻地笑,笑着笑着,两行泪从眼角滚落。
……
天边,燃起一道微弱的亮光,宫殿里的烛火终于渐渐燃尽,血红的蜡泪流淌了铜座,凝结成最后泪滴的时刻。萧凤青放开她,拿起玉杯,轻轻一闻,嗤笑:“竟是上好的绿蚁,没想到他这么周到。”
聂无双上前,对镜整了整衣衫,为自己套上一件雪色白裙,没有珠花,从怀中拿出他曾亲手雕刻的楠木簪子,对镜嫣然一笑:“好看吗?”
萧凤青点头,慢慢道:“好看。”
他的眉眼生动如许,晨曦透过窗棂照在他琥珀色的深眸中,似上好的琥珀流光溢彩。聂无双上前,轻抚他的眉眼:“有一句话,我从未说对任何人说过。”
“什么话?”他笑问。
“殿下的眼睛是无双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她慢慢道。
他的笑意渐渐凝结,狭长的深眸中深深动容,她贴近他的面容:“殿下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是的。”他轻轻叹道。举起酒杯,他看着她眼中渐渐有泪水,低笑:“别哭。这是好事。你和我能死在一起。你知道,这一向是我自私的心愿。”
他用手捂住她的眼,低声道:“别看……”
微凉的手,轻易就覆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听到他喉间饮下毒酒,泪终于汹涌而出。
她猛地拉开他的手,扑向另一杯毒酒,看也不看就要喝下。忽地,身后声动,她眼前人影一晃,他已挡在了她的跟前,俊魅的容颜上带着她不曾见过的温柔:“无双……”
他手一伸,一仰头,另一杯毒酒就入了他的喉咙……
“哗啦”一声,玉杯碎裂,聂无双只觉得漫天一片黑影袭来,她睁大双眼,他一仰头的决绝在眼前慢慢放大,放慢……
“不——”她尖叫起来,疯了一样扑向他。
他只是笑,任由她疯狂扑打他,面上带着宠溺。
“不——你吐出来!”她抓着他的领子,绝美的面容血色褪尽,幽深的眼中皆是惊恐,她的手抖得如秋日的落叶,她看着他慢慢软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漆黑覆来,他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念头从未这般强烈地撞击她的心中。
痛,心口已经痛得无法言说。
她慌乱抱着他,跪坐在地上,冰凉的金水砖,渐渐冰凉的他,有什么从她身体急速地流逝,她只睁大空洞的双眼,看着他含笑的俊眼。
“不,不,不,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死……凤青,凤青……”泪水急急落在他的手上,脸上,他的笑为什么还不停止,他不应该是拉着自己一起喝下毒酒,然后一起赴死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紧紧抱着他,浑身颤抖。
“无双……我不想你死。”他在她怀里笑,一丝血迹从唇边蜿蜒而下。聂无双拼命擦去,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为什么!为什么!
“无双,你不该和我一起……一起沉沦地狱。”他开始颤抖,血不停地从苍白的唇边流下,他在她怀中笑:“无双,你是我见过最美,心地最好的女人……你不该死,是我……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幸福……”
他的深眸中带着笑意与她从未见过的愧疚:“你好好地活下去,和他,还有长宁……”
他的声息渐渐微弱,笑意凝结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他终于在她面前含笑闭上了双眼……
一切归于寂静。
聂无双呆呆看着怀中已失去温度的萧凤青,天光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屏障,光芒万丈,照亮这陡然音冷的宫殿。心中有什么空了,没了,生生扯出身体,她抱着他,唤道:“凤青,你醒醒……你醒醒……”偌大的宫殿,回荡着她怯怯的声音,凤青,凤青……醒醒…….
已经没有人回答她。
那曾经慵懒带笑的眉眼再也不会对她笑,那清苦的杜若香气再也不会缠绕在她的生命中,这个冰冷的世间再也不会有他固执地要她陪在身边,不会在千军万马中,飞奔而来,焦急唤道“无双……”
更不会有人抱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便死……”
他走了,留下她苟活在世间,再也不会羁绊在她生命中……
她抱着他,眼中已无泪,心已成灰。
门忽地打开,一道明黄的身影脚步微微踉跄地走了进来。聂无双木然地看着他,幽深的眼中音郁翻涌。
“他……”萧凤溟一步步走近,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死了。”聂无双轻声道,她慢慢拂过他鬓边的乱发,怀中的萧凤青那么安静,犀利俊美的五官那么明晰,他仿佛睡着了,只要一睁眼,还是那魅惑众生的萧凤青。
萧凤溟沉默走到他身边,想要抱起他,却在她幽冷的双眸中放下双手。
“他死了。”她固执地重复,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也能让所有的人相信这个冰冷的事实。
“是你杀了他。”她冰冷的眼中映出萧凤溟苍白的面容,她一字一顿地道:“是你害死了他。”
“我……”萧凤溟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已是无言以对。
她忽地笑了,笑声低沉而凄厉。他看着她癫狂的神情,柔声道:“无双……”
聂无双抬起脸,她的脸苍白得吓人,仿佛地狱而出的女鬼,她冷笑着看着他,明黄的龙袍,当初如神一般敬仰爱慕的男人亲手赐死了他最疼爱的弟弟!早知天家无情,她却不知,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无情冷漠。
“你过来。”她朝他招手:“你看看他。”
她笑得音冷:“你看看他……他何尝要你的皇帝位,他要的你从来不懂。”
她小心放下萧凤青,拭去他唇边的血迹。慢慢向萧凤溟走去,雪白的容色,雪白的长衣,她冷得如昆仑天山的冰雪:“你怎么不敢看了?他是你的弟弟,他敬你爱你,最后反了你也是被你所逼!”
她靠近他,猛地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哈哈一笑,美眸中迸出强烈的恨意:“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她仰天长笑,狂笑声中,他只看见她的长发忽地飞扬,心头一痛,她不知何时已拔下头上的楠木簪子,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口……
鲜血流下,他捂住心口,定定看着面前疯魔一般的聂无双。
她眼中的恨意那么浓,一点点加重手中的力道,簪子破开他心口的血肉,一点一点,挖心的痛。
心口的暖意飞灰湮灭,他一动不动,看着她泪流满面,血流在她的手上,沾染了她身上雪白的长衣。他轻吐一口气,淡淡道:“无双,你杀了我吧。”
他的手轻抚过她流泪的美眸,轻笑:“原来这样的你也这样美。可是,无双,你也错了。我要的,你和他都不懂。”
他握住她的手:“无双,你有没有爱过我?”
她无声地哽咽起来,手开始颤抖,温热的血一如他的人,脉脉流过她的手心。眼前血色蔓延,身后有人惊叫起来,侍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扑入殿中,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萧凤溟搂住她,不让他们近身,怒喝:“退下!”
“皇上!”无人敢退,纷纷跪下。殿中一片死寂,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聂无双那一只握着长簪的手,再进一点,所有的恩怨都了结,可是这刚建立的万里江山就只能,江山失色,万民同悲。
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那一统三国,最圣明的帝王!
她看着他,泪流成河,他不放开搂着她的手,淡淡的龙涎香,从未像这一刻令她如此悲苦。
“无双,你杀了我吧,若是这重重宫阙中没有了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万里江山,没有了你,朕又有什么值得骄傲……”他把她按在怀中,心口更疼,可是心底却这样安静,能死在她的手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爱到深处无怨尤,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从来不愿她死去,就如那狷狂的五弟,他宁可自己喝下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毒酒,也要她活着。
一声呜咽终于从他怀中迸发。她放开手,放声大哭,凄凉的哭声在宫殿中久久不绝……所有的人都低下头,而地上,萧凤青平静带笑的面上似绽出一丝笑容……
……
长长的夜,一道狭长的通道蜿蜒而下。一袭黑色衣服的人由着宫人领着慢慢走下音森的台阶。
他时不时停住脚步,按着心口,前面领路的宫人识趣停下,等他休息够了,这才继续往下。终于,他来到了一方偌大的地下密室中。
密室中央的台上放着一具尸身,眉眼栩栩如生,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他喘息了一会,咳嗽起来,一旁的nei侍上前担忧地问道:“皇上,龙体为重。”
他挥了挥手,把手中的帕子塞回袖中,哑声问道:“怎么样了?”
nei侍恭谨回答:“宫正司的nei监说,殿下多喝了一杯毒酒,所以有些棘手,勉力一试。成与不成,要看老天的意思。”
萧凤溟沉默点了点头,他走上前,修长的手拂过萧凤青的眉眼,轻叹一声:“醒来吧。五弟。”
一旁围着的几位沉默的nei侍上前,利落地把萧凤青抬到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木桶中,药汁滚滚浇下,很快地,就把他头部以下浸入。
萧凤溟看着,时不时咳嗽一声,眼中皆是复杂神色。
“皇上,上去吧,您的伤还没好。”不知何时,林公公走来,劝道。
萧凤溟捂着心口,又重重咳了一声:“她怎么样了?”林公公眼中掠过不忍:“皇后还是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
萧凤溟只觉得心口的剧痛又更加重,他不由捂住唇重重咳嗽起来
“皇上!皇上!”林公公连忙递上帕子,萧凤溟咳了许久,这才缓缓放开。雪白的绢帕上,赫然有血迹。
“这这……”林公公大惊:“皇上……”
萧凤溟挥了挥手:“太医说,伤到了肺腑……”他说罢,又看着那木桶中无知无觉的萧凤青。
“皇上……”林公公不由泪滴落:“皇上为何不告诉娘娘,这一切都是假的,睿王殿下并没有死。”
萧凤溟清淡的眉眼皆是疲倦,许久,他才慢慢道:“不,睿王已经死了。皇帝要他死。天下要他死。他不死,天下不能归一,他不死,朕怎么对天下黎民百姓交代?”
林公公黯然低头。
萧凤溟上前,热气腾腾的木桶中,萧凤青似在沉睡,一滴泪滴落在药汁中,顷刻就不见了踪迹。他轻抚他与自己酷似的面容,声音沙哑疲倦:“可是三哥不会让你死。做哥哥的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五弟,你还记得当年你跌入山谷,朕去寻你。你说,三哥,你真傻,让我一个人死在那边什么,什么都干干净净。”
“可是,我说,三哥永远不会丢下你。这一句话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他的泪滚落。雾气弥漫,轻易地就遮掩了他深深的悲切。而他却不知,那无知无觉的人,手指动了动,有一行泪从他眼窝中滚落,滴入药汁中,再也了无踪迹。
许久,他转身,对林公公道:“去跟皇后传旨,就说,朕放开她离开,与睿王的灵柩一起离开应京……天涯海角,她要和他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她好好活着……”
“皇上!”林公公吃惊地跪下,泣不成声:“那皇上怎么办?”
萧凤溟最后看了一眼木桶中的萧凤青,转身:“朕,有江山作伴。”
……
清晨,一辆雪白的灵车缓缓从宫门拉出,聂无双一身缟素,头上朱钗皆无,只簪一朵白花,素净得犹如瓷人,她随着灵车慢慢地走。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一切寂静无声。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重重宫阙,转身慢慢走出宫门。
不远处,一抹明黄孤零零地站在玉阶之上,怀中,是犹自沉睡的长宁。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低头看着睡得天地无欺的长宁,低声道:“长宁,你的母亲走了……”
……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陌上花开,灿烂美丽。一位素衣荆钗,身量窈窕的妇人一边走,一边采着野花。素净的面上,容色倾城。
她挽着竹篮,漫步在鲜花开满的山坡上,终于来到一座无字碑前,放下手中的竹篮,她为无字碑扫去尘土,奉上鲜花,低声笑道:“凤青,我又来看你了。”
她慢慢地说,和风细细,她的声音柔如得犹如春风。过了许久,远处走来杨直,他上前躬身笑道:“娘娘,天快晌午了,回去吧。”
聂无双抬头一笑:“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你又忘了。”
杨直看了素衣的聂无双一眼,笑道:“在奴婢的心中,娘娘永远是娘娘。”
聂无双一笑,不再与他争辩。
主仆两人慢慢往回走。不远处,一抹青影慢慢走出来,那眉眼俊魅,犹如刀刻。
“娘娘,奴婢听到一个消息。”杨直一边走,一边说。
“什么消息?”聂无双随口问道。
杨直看着她平静的侧面,小心翼翼地道:“听说,皇上病重……”
聂无双不由顿住脚步,许久才“哦”地一声。继续往前走。
“娘娘,三年了,皇上未立新后,后宫空置。奴婢常常听说,皇上日理万机,勤政爱民,日日批阅奏章到了深夜,所以才引发旧疾……”杨直小声地说。
聂无双一声不吭,只是沉默。
“娘娘,为何不能原谅皇上?当初殿下也说过,要娘娘……幸福。”杨直大着胆子说道。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你不明白。”
她说完,眼前一座竹屋已经到了,她笑了笑:“今天杨公公煮了什么好吃的?”,那明媚的笑意,仿佛前尘往事皆已经忘记。
杨直心中一叹,不再说起。
……
深夜,竹屋中寂静。聂无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听到的话又一遍遍在脑海中翻涌。
忽地窗外传来一声“咔嚓”她猛地一惊,问道:“是谁?!”
她点起烛火,照了照屋外,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她松了一口气,正转头,忽地,她定定看着那半开的窗台。只见窗台上赫然放着一支楠木簪子,在簪子上还放着一个已经摩挲旧了的荷包。
泪忽的就这样滚落,她奔出竹屋,大声喊:“凤青!凤青!你出来!你出来啊!”
可回答她的只有黑漆漆的黑暗。
“你出来啊……凤青……你没死对不对……”她软倒在地上,恸哭失声。
“你出来,出来啊……”
她看着黑夜,哭得不能自己:“我知道你在的,你一定在的……你回答我啊……”
漆黑的山路上,一抹黑影快步走着,忽地眼前灯火一亮。
杨直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殿下……”他跪下:“奴婢就知道是殿下。”
黑影侧过身,低声道:“你认错人了。”
“是殿下。”他伏在地上,痛哭:“殿下你不知道娘娘守了你三年……”
“睿王已经死了,萧凤青也死了……”他慢慢道:“答应我,带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他说罢,越过他,重新没入黑暗中。
“殿下要去哪里?”杨直大声问道。
“天南地北,一直走到忘记她的地方……”他低叹一声,终于消失。
……
高高的引凤台上,风一阵阵吹着,明明是三四月的春季,他却一身重裘。三年了,三年中他只觉得自己老了,累了,偌大的皇宫中一日比一日暮气沉沉。
可是明明,四海的奏报如雪片一般飞来,字字句句都在赞颂他的圣明仁德。
仁君,明君……他听得腻了。身后脚步声传来,踢踢踏踏。他含笑回过头,一个粉雕玉砌般的小男孩站在他身后,声音清脆:“父皇!你怎么躲在了这边?”.
萧凤溟重重咳了一声,平了心气,含笑道:“长宁又怎么跑来了?”
长宁上前拖着他的手:“父皇,父皇,我刚才看见一个女人。”
“哦。”萧凤溟抱起他,心口的旧伤似又更痛了。他忍着痛,抱着他,和声问道:“什么女人。”
“她说她是我的母后。”长宁眨巴着与记忆中酷似的美眸,看着他。
萧凤溟脸一白,不由踉跄后退几步。
他抱紧长宁,颤声道:“她……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长宁点点头:“她就在下面。”
“父皇,母后是不是回来了?”他问道。
萧凤溟放下他,飞快地奔下高台,心口那么痛,那么热,她回来了吗?回来了吗?是她吗?……
高台下,一抹窈窕雪色的身影悄然立着。
四月的天光那么明媚,照得见她脸上纤毫毕现,她对他微微一笑:“凤溟……”那刹那的容光彻底照亮了他的世界。
有风吹过,他的眼前泪水模糊,他伸出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无双……”
——正文完——
第五百九十八章 番外 凤临天:皇朝风云(一)
题记:
若你不在,这重重宫阙中只独留朕一人昼短夜长,皇陵已修好,可是里面不辨日夜,冰冷刺骨。你可怎忍心朕独自一人,生无所伴,死无所寄……,无双归来吧……
——武德帝萧凤溟病中自言。
若要我留下,请赐我无上的权力,我将还你一个四海清晏,民心归一。此生,无双与你同看天下,至死不渝……
——圣敏皇后聂无双。
…背景:
随着萧凤溟病重,各地有实力的诸王又蠢蠢欲动,聂无双回宫,主持大局,凤临天下。垂帘听政,引起天下朝堂震惊,聂无双排除万难,照顾病重的萧凤溟,扶植年幼的太子。召各地藩王进京,一时京中风云涌动,各股势力盘根错节,矛盾重重。
端王,晋王,楚王,静王……
谁才是那幕后音谋反叛大应皇朝的那一人……
天才刚蒙蒙亮,燕秋匆匆起身,屋外有夏嬷嬷嘶哑而尖利的声音响起:“还不赶紧,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了,还不赶紧去伺候!若是迟了,仔细你们的皮!”
燕秋听到这一声催命的声音,手一哆嗦,手中的面巾顿时掉在地上。同屋的姐妹也都纷纷起了身,人人面上都有未褪尽的睡意,但是人人动作麻利迅捷,不一会已纷纷穿戴整齐宫中女官统一的服饰,开始洗面梳头。
燕秋看着她们动作迅捷,心中一紧,连忙捡起脏了的面巾,胡乱擦了一下,就开始梳头。
当第一缕晨曦照进女官的房间,所有的同屋的女官都已整饬一新,站在屋外。
夏嬷嬷犀利的老眼扫过这一批年轻的女官,冷冷道:“如今圣上病重,你们作为御前女官,要多看,伺候上心,少说,出了甘霖殿,什么都统统忘了!明白了吗?”
“是!——”所有的女官低头回答。
燕秋心口砰砰跳了起来,连忙低头。夏嬷嬷看了看天色,道:“走吧。”她说罢向前走去。
队伍动了起来,随着夏嬷嬷匆匆赶往甘霖殿。站在女官队伍中,燕秋深吸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气。天边已耀出了金光,照着那巍峨华丽的甘霖殿,反射出殿顶金黄|色的琉璃瓦。
在那一刹那,宫殿的贵气与威严一览无遗。心忽地就溢满了悠悠的向往,向往着宫殿中的主人,听说大应皇帝是全天下最威严最仁慈的皇帝,也是最英俊的皇帝。更是最重情最专一的皇帝。
传闻,他独爱皇后聂氏,三年后位空悬,后宫空虚,只待她归来。
她心头涌起一股悸动,终于屏息凝神跟着女官们进了甘霖殿。
刚入殿中,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女官们从宫女手上接过朱红的漆盘,纷纷鱼贯进入nei殿中。
重重鲛绡帷帐掀开,一重一重,仿佛揭开这个全应国最深沉的秘密,燕秋心口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终于,在重重帷帐的最深处,她看见一抹窈窕的身影立在床榻前,似与床榻上的人说着什么话。天光柔和,透过窗棂打在她身着单衣的身上,仿佛是神迹,她身上反射出莹白的柔光,美得倾国倾城。
她只听见那抹身影低头对床榻上的人淡淡说了一句,“你放心吧。”于是站起身来,回过头来,看着女官们,淡淡地道:“为本宫更衣。”
当她的面目被窗外的晨光照亮,燕秋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忽地被掏空。那是怎么样一张艳绝天下的面孔。那一双幽深的美眸中,三分柔光,还有……七分睥睨天下的威严!
这就是当今皇帝钟爱的女人——聂无双?!竟这么美得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美仿佛被层层淬炼,清澈至纯,又暗含令人捉摸不透的威势。
燕秋呆愣许久,直到女官依次上前,围拢着她为她穿戴起来。夏嬷嬷上前,那一向严谨的老脸上充满了敬仰与爱戴。
甘霖殿中,所有的女官都勤快地动了起来,只有她神游天外,为方才所见的容颜闪花了心神。
一人多高的铜镜中,聂无双悠长的秀眉不展,面上肃然。女官们为她披上一件件衣裳,皇后的凤服穿着繁琐,她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当初宫中的样子,可是又似不像。
三年了,三年后她重返皇宫,却不知他的皇朝盛世表象之下,却已危机四伏……
“上妆!”夏嬷嬷回头低声对剩下侯立的女官道。
燕秋这才回过神来,她手一抖,漆盘上的胭脂水粉几乎要落地。她心头猛地一紧,连忙稳住,上前放下漆盘,看着端坐在妆台的聂无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皇后……娘娘,今日要上什么妆?”
聂无双看着铜镜中盛装的自己,长叹一声:“凤尾妆。”
燕秋一怔,凤尾妆极尽妖娆。一般女子不敢上这样的妆容,可皇后不是该端庄贤惠的样子吗?为什么要上这般“不端庄”的妆容?
她的呆愣被夏嬷嬷看在眼中,狠狠一瞪她,低声喝道:“还不赶紧!”
燕秋心中一慌,连忙拿起青黛,手微微发抖,这可是她第一次为女官,第一次为这全应国最尊贵的女子上妆。
聂无双终于回神,她看着面前清秀又年幼的女官,眼中微微一软,低声道:“慢慢来。”
她的声音柔和,仿佛一记冰凉的泉水,顷刻就安定了燕秋的心。她深吸一口气,手慢慢不抖了,开始为聂无双上妆。
妆成,礼毕。铜镜中,出现一位倾国倾世的佳人。
她身上金线绣成的凤服沐浴在晨光之中,明晃晃的,刺眼欲盲。她犹如一只九天而下的金凤,栖息在这大应国的皇宫之中,
聂无双微微挑了眉,幽深的眼中再无一丝退却愁绪,她回头,对众女官淡淡道:“上朝!”
*****
休息两天,冰重新归来!请诸位支持冰,继续投月票!
凤临天,聂无双重新归来,与诸位亲们一起经历大应的盛世风云……
第五百九十九章 凤临天(二)
上朝?!所有的人都一怔.
“上朝!”聂无双不轻不重地重复。上好的妆容映衬出她倾世的面容,面上却是众人不敢直视的凝重与威严。甘露殿中有那么一刻气氛沉重得令人无法喘息。
聂无双微微一秀眉,正要说话,殿外忽地传来一声孩童的欢笑声。燕秋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一位十二三岁左右的太子正拉着一位身着大红皇子服色的男孩,摇摇摆摆地走进殿中。
太子十余岁,身量修长,面目俊秀温和,他小心牵着那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子,上前清脆而欢快地叫了一声:“母后,儿臣带着三弟来了。”
聂无双面上的肃然飞快褪去,上前将两人搂在怀中,柔声道:“你们父皇还在歇息,不要大声喧哗!”
那三四岁左右的小皇子,伸出手勾着聂无双的脖子,撒娇地叫了一声:“母后,长宁要抱抱!”
聂无双看着他酷似萧凤溟的小脸上净是对自己的依恋,知他怕极了自己再离开,心头一软,抱起他,点着他挺直的鼻头,笑道:“听||乳|娘说,你今早又哭着要找母后了?”
roushuwu.net
“长宁没有!”长宁嘟着粉嫩的嘴,不高兴地说道。聂无双微微一笑,不点破他的谎话。母子三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是众人的一种错觉。
燕秋心头松了一口气,这聂皇后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得不可亲近,人人传言她手段狠绝毒辣,先皇后许氏就是被她逼死,看样子传言不可信,若是许皇后被聂皇后逼死的话,那太子怎么会这般对她心无芥蒂?
她还未想定,聂无双已放下长宁皇子,牵起太子的手,说道:“今日上朝,母后教你的,你可都记清楚了?”
太子尚稚嫩的面容一整,不过还只是少年,却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