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已经走了,娘娘,我们快走,你不走,小皇子怎么办?难道他也要死在乱军之中吗?”
聂无双这才猛地回神,怀中的长宁哭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她仿佛彻底失去了方向:“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回来……”
杨直心痛地看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聂无双,接过长宁劝道:“娘娘,快走!”忽地外面响起一声震天的呼喊:“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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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无双猛地一震,所有失去的力气仿佛又在那一瞬间回来。她推开杨直,冲了出去。
杨直抱着长宁,看着她犹如夏末的蝴蝶一般掠出殿外。在那挤成一团的混战中,萧凤青骑着一匹受伤的马,浴血而来。
他手中的宝剑砍开眼前挡道的敌军,一边呼喊一边向前冲去。
“凤青!——”聂无双叫道。
萧凤青一怔,急忙循声望去。两人的目光在乱军中交汇,聂无双只觉得眼中***辣的泪又滚落下来,她想要跑去,却不防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萧凤青牙一咬,飞身下马,分开眼前密密麻麻的敌我士兵向她而去。
短短的一段路,却是他这辈子最长的一段距离。时不时有冷剑当面看来,擦着他的发角衣角而过,他眼红如血,手中的宝剑无情挥下,鲜血在眼前溅起,温热而刺鼻。他不看其他,只牢牢盯着那高高玉阶上吃力挣扎爬下来的聂无上。
成王败寇,皇图霸业,哪里抵得上她的倾城笑颜。
心中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参悟透了。
终于他到了台阶下,几级台阶,聂无双飞奔下来,扑在了他的怀中。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哭着笑着,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不是回来了吗?”萧凤青血污满面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曾经魔魅的俊颜如今再也辨认不出当年的一丝音冷戾气。
“我败了。”他看着她的泪眼,低笑一声。
聂无双正想要说什么,忽地她猛地睁大眼睛,定定看着远处。
“不——”她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不能这样——”
萧凤青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问道:“无双,你怎么了?”
“不!——不!——萧凤溟!不!——”她尖叫起来。
身后劲风袭来,萧凤青脸色一变。
天地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滞。风声,那一支长箭无情袭来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铿”地一声,聂无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下来,一切归于寂静……
第五百九十章 打入冷宫
“噗通”一声,聂无双只觉得心又跳了起来.
萧凤青看着地上插着的一支白色劲箭,这才慢慢回头。
远远的宫门处,萧凤溟一身明黄铠甲,手挽长弓,正冷冷看着他们累。
聂无双软倒在地,怔怔看着那一支几乎夺去萧凤青的箭。萧凤溟善射箭,百发百中,这一箭,他是有意手下留情了。
整个广场上的混战继续,忽地有人吹起长长的牛角,大批的士兵涌入,把整个朱雀城门四面包围起来。场中厮杀得红了眼的士兵们纷纷停手。
萧凤溟骑着马缓缓步入场中,笔直地朝着聂无双而去。
金黄的铠甲面具下是他一贯从容而清冷的俊颜,他慢慢上前,在玉阶下下马。所有的声音顿时都安静下来。杨直站在聂无双身后,扶她起来。
聂无双唇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一双美眸定定看着缓缓步上台阶的萧凤溟。
他的面上再无笑容,总是温柔的眼中更没有一点笑意,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萧凤青萌。
终于,他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走到聂无双跟前,从杨直手中抱过长宁。
聂无双的心猛一揪,她上前一步,却被他眼中冰冷的怒意给定住了身形。他怀中的长宁闻到不属于母亲的气息,哇哇大哭起来。响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广场。
聂无双伸出手,却只能无力垂下。眼中的泪簌簌落下,长宁一声声的哭声仿佛一把刀来回戳着她的心。没有后悔的余地,她说过,孩子给他。应国给他……如今言犹在耳,她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萧凤溟看了怀中的长宁,再看看聂无双,淡淡道:“来人,把睿王押下。”
孔武有力的御前侍卫上前,扣住萧凤青。萧凤青哈哈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不杀我?”
萧凤溟看着他,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叛乱?”
萧凤青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不做,老天也会逼着我做。”他冷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你杀了我便是!”
他看着聂无双,琥珀色的深眸掠过深深的情愫:“只要你放了她。”
萧凤溟看着一旁失魂落魄的聂无双,忽地低声轻笑:“她,从来不是你的。也不会由你做主。”
他说完,抱着长宁转身走了。
聂无双急促叫了一声,想要追上前却是定住身形。侍卫们拖着萧凤青,步下台阶。透过泪眼,聂无双看着他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远去,这才伏地,深深地恸哭起来。
……
齐京告破,三国万里江山尽归一统。
颠簸的马车中,聂无双蜷缩在马车一角,听着外面的士兵在兴奋地议论着这一场胜利。他们终于可以回家,再也不用打仗,不用担心秦国,也不用担心齐国,如今这片广袤的土地都属于一个圣明的帝王——萧凤溟。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女人恐怕就是她吧。白白放弃他的帝王之爱,去奔赴一个必败的男人身边。
“娘娘,吃点东西吧?”一旁的杨直拿来水囊与干硬的馒头递给她。
聂无双摇了摇头,抿了鬓边的乱发:“我不饿,杨公公吃吧。”
“可是……娘娘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杨直急道。
“吃不下。”聂无双看着昏暗的车厢一角:“杨公公,我想长宁了,他会不会哭着要娘亲……杨公公,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殿下?”
她的美眸幽深而无神,身上的衣服早就皱巴巴的。连日的赶路,谁也不会瞧一眼这跟着囚车一起走的女人。
“娘娘,你还是想想自己吧。”杨直落下泪来:“小皇子一定会被照顾好的,至于殿下……”
他不敢再说。
聂无双眼中微微一闪,随即捂了脸咯咯笑了起来:“罢了,罢了……”
她说完,慢慢靠着车中唯一一条薄毯上,缓缓闭上眼睡着了。睡吧,只有梦中才有片刻的安静,才不会疯狂地想这些令她无法不想的冷酷现实……
回应国,那么漫长的路,她在颠簸中时醒时睡,醒了或喝点水,吃点东西,剩下的就只是呆呆地出神。这一路下来,等真正过了淙江到了应京,她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快下来!”有人吆喝地拍着她的马车:“快下来!再不快点,小心吃鞭子!”
聂无双颤巍巍地走出马车,冷不防被一双粗鲁的手拖了下来。她措不及防跌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
“磨磨蹭蹭的,难道要老娘伺候你吗?!”怒吼声在她头上响起。聂无双吃力爬起来,杨直想要上前,已被人死死按住。
“你们可知她是谁?!”杨直怒问。
“是谁?哈哈……我只知道这是被打入冷宫的罪妇!”那粗鲁的宫妇哈哈笑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杨直,回过头,对上聂无双木然的双眼,“呸!”地一声:“看着老娘做什么?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掉!”
第五百九十一章 罪孽
聂无双转过头,避开那宫妇恶狠狠的眼睛,打量四周。应京到了,而眼前就是曾经最熟悉的应国皇宫。因胜利的消息传到了应京,处处可见张灯结彩,人人面上喜笑颜开.
是的,胜利了,萧凤溟胜利了,他们的圣明的皇帝又回来了。
“还不走!难道要老娘抽你们才能走吗?”带着恶毒的拔尖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身后一双手推来,聂无双被推得踉跄一下。
她回过头,冷冷看了一眼那宫妇。冰冷含威的眼神令那宫妇不由心口窒了窒。
“你你……”她指着聂无双,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自己会走。”聂无双整了整身上脏乱的衣服,慢慢地走入这皇宫最偏僻最冷清的一角之中。
“娘娘!……”杨直焦急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聂无双不回头,只是麻木地向前走去。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她心中黯然轻叹一声,冷冷地走入了音暗而漆黑的永巷之中……
…累…
打来冰冷的井水,把脏衣泡软了,然后抹上皂角,再用沉重的木槌一遍遍用力地敲打。如此反复两遍,最后再用井水清洗。聂无双不记得自己洗了多久,终于可以直起酸疼的腰,歇一口气。
“洗好了?别偷懒!还有一大堆呢!”夺魂追命的声音又在身后传来,聂无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低头听着那声音的训斥。
“快洗,这天音沉沉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干呢,再不洗怎么交差!快点!”永巷的张嬷嬷恶声恶气地上前。
聂无双沉默接过她手中的脏衣服盆子,抹了抹已经冻僵通红的手,拿了木桶继续去提井水。
张嬷嬷看着她被风一吹就要倒的纤细身影,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可不管你以前是不是什么皇后太后,在永巷里,你就是伺候人的奴婢,别妄想着跟我较劲,识相点,好好干活,偷懒的话,我手中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聂无双踉踉跄跄提来井水,不小心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到在地上,木桶中的井水“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也淋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萌。
张嬷嬷一看自己训斥的话还没说完,聂无双却立刻出了纰漏,气急败坏地挥起手中的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抽上她的身子。
聂无双只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痛,痛得整个人不由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我打死你这个偷懒的**,我打死你!居然说了还敢不听,故意的是吧?我打死你!……”张嬷嬷边骂边狠狠地抽打。聂无双只是抱着自己,一声不吭,任由如雨点的鞭子落在身上。
张嬷嬷打得气喘吁吁,却见聂无双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呸”地一声骂道:“晦气!晦气!跟木头人一样!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还是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我这老婆子了?啊?——”
聂无双抬头看了她一眼,苍白脏乱的小脸上一片沉静。她低下头,清晰的说:“不敢。”
“没有?!”张嬷嬷看着缩再地上的聂无双,终于得意笑了起来:“谅你也不敢,我告诉你,进了永巷一辈子就没办法出去了!想当年许皇后,还有淑妃,还有前朝的明妃,一个个还不是死在了这里,不对不对,淑妃不是死这里的……”
张嬷嬷想起了什么,猛地看着聂无双:“淑妃是被你赐死的。”
聂无双冷冷自嘲一笑,不再吭声。
“起来!做死啊!难道以为摔倒了就不用洗衣服了吗?”张嬷嬷中气不足地喝道,她在永巷中可是听了不少关于聂无双的传言,淑妃这一茬还是这时候才想起的,想当年淑妃的风头劲,竟是死在自己面前这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手中……她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决定要好好观察观察这被打入冷宫的聂无双。看她到底是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能耐!
聂无双吃力爬起来,也不顾身上一身水一身泥,开始继续洗起来。清水洗去衣服上的污渍,却洗不尽她身上的罪孽与过错。她沉默地洗着,听着耳边张嬷嬷或骂或侮辱的话,神思却渐渐飘远……
“聂妹妹!——”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从院子边传来。张嬷嬷一怔,等回头看清楚来的人是谁,这才惊慌地迎上前:“哎呦,奴婢参见敬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娘娘金安!”
敬皇贵妃看也不看张嬷嬷一眼,急忙上前拉起犹自在洗衣服的聂无双。
“聂妹妹!”敬皇贵妃握住她冰冷的手,心疼的眼泪纷纷滚落:“你……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聂无双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回来,继续浸入冰冷的井水中慢慢地洗衣服:“娘娘还是回宫吧。这里不是娘娘应该来的地方。”
“聂妹妹!”敬皇贵妃见她不理会自己,大急,把她拽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话!走,我带你去见皇上,问问他为什么要把你放在这个地方。”
聂无双沉默地挣开敬皇贵妃的手,抿了抿散乱的鬓发,淡淡道:“敬姐姐若是可怜我,就不要来这里了。”她顿了顿,慢慢道:“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又是一年上元夜
她的疏离与冷静令敬皇贵妃不由得一怔.
聂无双绕开她,继续去提井水,然后坐在木盆边洗衣服,木然的木槌声一声一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敬皇贵妃呆愣了半晌,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木槌丢在地上,怒道:“什么应得的?聂妹妹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要落到这样的下场?你去与我见皇上,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她拉起聂无双就要往外走。
张嬷嬷连忙上前,拦着她的去路,谄媚笑道:“皇贵妃娘娘,罪妇聂无双不能就这么走了,没有圣旨和口谕,这罪妇是不能离开永巷的。还请皇贵妃娘娘多担待一点……”
敬皇贵妃气极,推开挡在面前的张嬷嬷:“本宫今日就是要带她离开,你可知她是谁?她是皇后!累”
张嬷嬷眼底掠过一丝嘲讽,怪声怪气地说:“奴婢知道她是皇后,但是她不是叛了皇上吗?所以才要在这永巷中接受惩处不是吗?皇贵妃娘娘,你可不要让奴婢们因看守不力而担当了冤枉罪名。”
敬皇贵妃怒道:“滚开!本宫……”
她还要再说,聂无双按住她的手:“娘娘,我不走。”
她又一次挣开她的手,拿了木槌又继续洗衣服:“娘娘你走吧。我在这里很自在。”
敬皇贵妃看着她尖而瘦的下颌,苍白脸上的一双大而漆黑的美眸木然而无表情,心中一阵剧痛:“你……你……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要这样,难道都要死了才甘愿吗?”
聂无双微微一震,木然的眼中有了点滴亮光,她看着痛哭的敬皇贵妃,低声问:“他……萌”
敬皇贵妃擦着眼泪,呜咽:“睿王他在天牢,我叫他写一份悔过的折子,他也不写……你们一个个都这样,难道要死了才觉得痛快?”
聂无双手中的木槌掉在木盆中,她愣了半天,捡起来,淡淡道:“他是不会写的。”
“可是他是皇上最喜欢,最信任的弟弟!你们都那么自私,你可知皇上心中有多痛!”敬皇贵妃流着泪看着聂无双:“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他一定要反?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聂无双无意识地搓着手中的脏衣,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在错的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就如我,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来应国,不该进宫,不该……爱上皇上……”
她轻轻地笑起来:“玉姐姐对我说过,千万不要爱上皇上……现在我才明白她的话。只要不爱上皇上,现在的我就不会是这样的选择,走到这样的地步。可是我爱上了皇上,又不能亏欠睿王。”
她脸上不知何时已有了点点水渍,不知是泪还是洗衣溅上冰凉的水珠,盈盈欲落。
“敬姐姐,这一条路我已经走到了尽头。皇上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没有办法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办法遗忘以前发生过的一切。无论是他做了亏欠了我的事,还是我做了亏欠了他的事,这一切我都没有办法忘记。所以,跪在他的跟前求他宽恕我,求他饶恕凤青……我做不到。”聂无双静静地说道。
说完,她抿了抿鬓边散下的乱发,拿起木槌又用力地捶起了衣服,不再看向敬皇贵妃。
敬皇贵妃流着泪,看着弯腰劳作的聂无双,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那你的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
聂无双顿了顿,继续用力地洗衣服,仿佛眼前这件事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敬皇贵妃看着她无动于衷,终于失望离开。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却不见聂无双眼中已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
一天的辛苦劳作,到了能休息的时候已是深夜。聂无双擦了擦麻木的手,点燃发黑的灯烛,昏暗的房中充斥着刺鼻的霉味,似曾相识,她苦笑了下,躺在了冷硬的床上,蜷缩成一团,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烟火声。
明亮的烟火射上天际,将这间皇宫中最偏僻的角落也照亮。
她定定看着窗外,又是一年上元夜了。久远的记忆又从心底丝丝漫漫蔓延上来,曾经有一年的上元夜,那漫天烟花与花灯,那一声娘子与相公,通通都在记忆中欢笑远去。
身体的疲惫涌上,她抱着自己,终于沉入了冰冷的睡梦中……
……
一日又一日的劳作,仿佛一条令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巷子。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冷硬饭食,令她原本单薄的身体越发瘦弱。在这种掏空身体的劳作中,她只觉得灵魂也空泛起来。
“快干活!”追魂一样的声音永远在身边提醒她不要神游天外。
聂无双收回思绪,继续洗衣服。
忽的,隔壁的院子中有孩子的哭声响起,聂无双猛地一震,不由抬起头来。
“看什么看!快洗!”张嬷嬷恶狠狠骂道:“再看,信不信老娘抽死你这一懒骨头!”
“有孩子……”聂无双抬起头来,喃喃道。
“什么孩子?管你什么事!快洗!”张嬷嬷叫嚣道。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结局(一)
聂无双无视张嬷嬷恶狠狠的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推开她,就往外走.
“回来!回来!你造反了不成?!”张嬷嬷气急败坏,追了出去:“你再不回来,小心老娘抽死你,晚上你饭也不用吃了……”
聂无双直直冲进隔壁的院子,当看到那抱着孩子安慰的女子的时候,不由怔忪了下累。
那女子亦是愣住了。
“原来是你。”聂无双吐出一句话,这才觉得自己吊着的一颗心软软落地。方才她以为哭声……是长宁……
长宁……被压抑在心底的思子念头疯狂涌出,她捂住脸,软软地靠着门边。‘
“还不回去洗衣服!想要偷懒是不是?”鞭子如雨点落下,聂无双一动不动,只任由鞭子落在身上。身上的痛苦麻痹不了心里的痛,她想长宁,她想长宁……
“够了!”那抱孩子的女子上前怒道:“你干嘛打她?!”
“你你……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她是罪妇!不干活老娘就得好好教训她!”张嬷嬷恶狠狠地说萌。
那女子皱了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张嬷嬷的手中:“嬷嬷为自己做做善事吧,我与她是旧识,容我们说几句话。”
张嬷嬷看了看手中银子的分量,这才哼哼两声:“不许太久。”她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熟悉又似陌生的女子,长长吐出一口气:“邹姐姐……”
邹弄芳放下手中的亦岚,看着眼前几乎辨认不出来的聂无双,眼中流露痛惜:“娘娘……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聂无双慢慢爬起身,轻抚手臂上被打得流血的伤处,苦笑:“这是我应得的。”她抬起幽深的美眸看定邹弄芳:“他……难道没有安置好你吗?”
她记得萧凤青谋反攻入应京之前就曾把邹弄芳与小世子秘密安排出京,他们的下落连她都不知。
邹弄芳自嘲一笑:“天大地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呢?”
聂无双闻言心中更添凄凉,许久,她才问:“那怎么办?”她看着小小的亦岚,想要接近,那小亦岚却警惕地躲在了母亲的身后。在他明澈的眼眸中,聂无双看到一位脏乱而苍白的女人。
多久没照过镜子了?自己竟成了这样,难怪连小孩都要害怕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邹弄芳,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邹弄芳打破两人的沉默,面上淡淡一笑:“娘娘别担心,总之我有办法出去。而且皇上也不一定会赶尽杀绝。”她说得隐晦,但聂无双听出她的胸有成竹,心头莫名的愧疚这才稍微释然一点。
“倒是娘娘你……”邹弄芳执起聂无双的手,曾经如白玉一般的手上红一块青一块,因为长时间洗衣,有的地方已经冻裂开了口子,血淋淋的,甚是骇人。
聂无双缩回手,淡淡道:“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
她看着永巷上灰蒙蒙的天空,淡淡道:“曾经许皇后也被关在永巷,那时我曾想,有一天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她选择了一死。因为皇后的骄傲不容许她苟活,可是我……我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邹弄芳眼中掠过愧疚:“是臣妾对不起娘娘,当初他要反之时,我应该提前告诉娘娘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先一步把我和亦岚送出了京城……”
“是我没有遵守你我当初的约定。”邹弄芳叹道:“娘娘帮了我母子那么多,这几年我父亲也因为我的关系赚下了金山银山,可是到头来……我却连最简单的承诺都无法兑现给娘娘……”
聂无双摇了摇头:“他要做的事岂是你能知道的,罢了。”
当年的邹弄芳与她约定,她助她成为睿王妃,而邹弄芳则成为她在萧凤青身边的一颗潜藏的棋子,随时告知聂无双萧凤青的异动。可到头来音差阳错,这一步棋最后却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娘娘不怪臣妾?”邹弄芳诧异聂无双的冷静,心中越发愧疚:“要不娘娘与我们一起走吧。反正多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聂无双摇头,一双美眸带着凄然:“你走吧。若是带着我,你哪都去不了。”
邹弄芳顿时无语。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自然是知道的,逃亡计划中原本就没有聂无双,她也知道带上聂无双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漆黑的永巷。方才这一句,虽充满诚意但是亦是说得有心无力。
“走吧。离开京城,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带着亦岚,好好地过下去。”聂无双最后看了她们母子二人一眼,转身踉跄走了。
隔壁的捣衣声又响起,还伴随着张嬷嬷的咒骂声。世事变迁得令人措不及防。当年那满腹智计,心本善良却懂得又步步为营的聂无双,如今却甘愿放弃一身的心计,只埋头在永巷里任人打骂辛苦劳作,是有多心如死灰不复温,才能这般低入尘埃?
邹弄芳抱紧亦岚,不由泪流满面。
“娘娘……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结局(二)
音冷偏僻的永巷是连春天都不愿意探头的地方.
上元节已过。积雪渐渐融化,可是举目所见永巷中处处皆是灰败的颜色,而这里的人也如这永巷一般渐渐失去了娇花一样的颜色、青春,被日益繁重的劳役夺去所有的睛气神。人人如木偶,日复一日,干着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活,眼神渐渐呆滞如死鱼,再也没有波澜。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活着或者死,已没有了根本差别。
这是他给予她的惩罚?还是老天给的惩罚累?
她只盼着有一天,她洗着衣服洗着洗着就能这样昏沉沉沉地死去,什么也不用再想起,也不用再忆起。多好……
可是在初春寒冷的一天清晨,她的愿望却打破了。
她洗好一盆衣服,深吸一口气,用力端起木盆,茫然的目光却在碰到那院门一抹明黄影子的时候,突然分崩离析。
心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捏着,再也无法跳动。
她手一松,刚洗好的衣服就这样随着木盆摔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
耳边有风声,呼啦啦地从身旁吹过,那么冷。他就站在破败的院门边,眉眼清晰如墨画,俊朗儒雅一如往昔。深邃的眼中无风无波,他似乎已经在那边站了很久很久萌。
心终于扑通跳了起来。聂无双木然蹲下身,慢慢捡起脏的衣服,踉跄打来井水,抿了抿鬓边的乱发,卷起衣袖开始洗起来。早起空荡荡的肠胃,空荡荡的心,还有空荡荡的脑海已经令她无法再思考,也不愿思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祥而肮脏的永巷中。
哗啦的水声,洗去衣上的泥土,却洗不尽她心中无穷无尽的惊恐与害怕,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为会来……
她洗了很久,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现那双绣着祥龙云纹的龙靴,她才停住了手。
水盆中清澈的井水照出现在的她自己,脏乱的衣裳,微微浮肿的面目,木然的眼神再没有当初倾城无双的一丝影子。
她低着头,怔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泪水落下,心却慢慢滴着血。
“他……死了吗?”她问道,嘶哑艰涩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一跳。
许久,头顶上传来萧凤溟清清淡淡的声音:“还在天牢中。三部会审,定罪没有那么快。”
聂无双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似鬼哭,又似凄然的叹息。
她抿了抿乱发,又开始洗起了衣服,再也不看近在咫尺的他一眼。
萧凤溟看着她瘦如柴的胳膊失去了当初的莹润圆滑,巴掌大的脸上更是瘦得脱了形,只有那一双幽幽的美眸一如初见,冷冷的,带着从灵魂里蔓延出来的傲然。这是聂无双吗?看似是,却觉得她已经疏远得令自己无法触到半分,再也看不出当初笑语嫣然的一丝一毫的影子。曾经的恩爱缠绵,她给予他的一切假象,全部在这逼人的现实中褪去所有华丽的外衣,那么赤|裸裸地在他眼前。
聂无双拧干衣服,在一次端起木盆向不远处洗晒的绳子走去。
她从他身边经过,片刻都不曾停留。在她木然的眼中,萧凤溟看到令他心悸的神情。倏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聂无双回过头,看着面前的萧凤溟,太阳已经升起,他身上明晃晃的龙袍刺眼欲盲。他总是如此,高高在上,犹如万人敬仰的神。
“皇上找无双有什么事吗?”聂无双一动不动,淡淡问道。
“你想死?”萧凤溟一字一顿地问,清俊从容的面容上已是一片铁青。
聂无双失笑:“死?在永巷里,死也是不能的。”
她幽冷看着面前的萧凤溟:“皇上放心,无双不会自尽的。”
活着,以最卑剑的方式活着。活在这活死人墓一般的永巷中,死对于她来是企望不及的奢侈。当萧凤青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和她的生与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萧凤溟的手放开,慢慢地问:“难道你也不顾念我们的孩子?”
聂无双定定看着他,许久,吐出一句话:“他是你的孩子,不再是我的。”
箍紧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缩,痛,彻骨髓。她一声不吭,只定定看着他。无声的固执比千万座城门更难以攻破。萧凤溟看不到她眼中的脆弱,更看不到一丝丝的妥协哀求。
这就是聂无双,这就是他爱恨不能的聂无双!
这就是背叛他,欺骗他!临了非要固守愚蠢的承诺非要跟着那个狂妄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凤青一起沉沦地狱的聂无双!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看着面前的聂无双,千百次想要捏碎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聂无双慢慢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天光渐渐繁盛,她单薄的身影在天光下似要乘风归去。有春风拂面,拂过萧凤溟龙袍的一角,可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春的暖意。
聂无双晾完衣服,回过头,他的影子却已不在。刚才的一切犹如一场幻觉。她搓了搓手,继续木然地晾衣服。天光那么盛,照得她眼中一片似血红光。
终于,她手中的衣服滑落,昏暗袭来,她终于倒在了地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结局(三)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沦在迷梦之中,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一片迷雾。心忽然就沉静下来,那么安宁.
这就是死的感觉吧,沉沉浮浮,不用再想,不用再痛苦,就沉沦在睡梦中,无法起身累。
身体的热,犹如岩浆,汹涌地要湮没她。
耳边传来张嬷嬷大声呼喝,似还在破口大骂,可是那骂声那么轻飘飘的,没有半分的力道。她在梦中蜷缩起自己,安静地笑了……
身体忽冷忽热,痛苦仿佛是一剂麻药,让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开始在虚空中飘荡。
有人在身边叹息一声,抱起了她,熟悉的气息令她心中一震,想要睁开眼,却是怎么也不能。有一股清泉流入口中,额上有人覆上冰凉的湿巾,冰冰凉凉,似要把她从迷梦中唤醒。
是谁在耳边一遍遍低喃:“无双,无双……”一遍一遍,坚定地想要唤醒她。
无双,无双…萌…
她眼角忽地落下泪来,眼前的迷梦褪去,漫天花雨中,她看见父亲母亲在桃花深处朝她笑。
“我的女儿,资质聪颖,才貌双全,是举世无双……”父亲抱着她高兴地大声说道,在快乐的旋转中,她看见母亲沉静地笑着,眉眼间皆是骄傲。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聂无双,那个从未被难倒过,从未得不到自己想要幸福生活的聂无双。
无双……
那天禅寺外,桃花林深处,翩翩如惊鸿的男子,
无双……
那寒夜春雨中的一双魔魅的俊眸的男人……
无双……
那上林苑中,他手执一支青莲,笑若春风……
无双……
狭小的禅房中,是谁流下泪:“清远爱着世人,也爱着娘娘……”
……
无双……现在又是谁守着她固执地念着她的名字,不让她离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世间太过寒冷,太过悲凉,一步步,她踏着满地尸骸,浴血而来,爱也过,恨也过,已无憾……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她在梦中静静闭上眼,不再去想,不再去听,最后,那一声声呼唤渐渐远去,再也不可闻……
……
她不知沉睡了多久,忽地耳边响起一声炸响。孩子的哭声猛地惊醒她沉睡的灵魂,心底一丝执念猛地冒出了头。
“朕不准你死!”耳边一遍遍重复着颤抖的声音。
有谁撬开她的嘴,灌入苦涩的药汁,浓重的苦药顿时弥漫了她整个世界。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长宁……长宁……她在迷雾中渐渐苏醒,惶惶不安:是长宁……
“你看看,这是你的孩子……”那声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
孩子……她还有孩子,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
终于一道光亮在黑暗尽头闪烁,她摸索而去。
猛地,眼前的光亮轰然展开,她终于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憔悴之极的俊颜。她茫然地看着他,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得无法开口说话。
她睁大眼,费力地转头搜寻在梦中响亮的哭泣声。
“醒了,醒了,太医!太医!”萧凤溟又惊又喜,连忙大声呼唤御医。
她吃力地搜寻,无声地划出口型:“长宁……长宁……”
“无双,你要什么?”萧凤溟低头,却听不见她到底要什么。
“长宁……”她终于嘶哑地唤出孩子的名字。
萧凤溟一怔,这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他握紧她的手,泪水终于纷纷而下:“长宁……是孩子的名字吗?”
泪水滴在她枯瘦的手腕,那灼热的温度似要把她的心都给灼伤。她慢慢闭上眼不再看他憔悴的容颜,有泪水滑落:“我要长宁……”
……
抱着孩子,她的泪簌簌而下。想要抚摸却害怕已粗糙的手会划破他细嫩的皮肤。在襁褓中的长宁似察觉母亲的归来,依依呀呀,挥着双手。母亲一滴滴泪水滴在他的脸庞,却逗得他咯咯直笑,稚子不知母亲悲苦,更不知他的母亲曾经那么想要放弃这一切……
帷帐外,萧凤溟看着她的泪颜,眼底俱是痛色。原来她心中已经决意放弃他,放弃这个尔虞我诈的肮脏世间,若不是还有长宁牵挂,他就差那一点点就要失去她。
“皇上……”林公公悄然上前。萧凤溟急忙别过头,悄然擦去眼角的泪滴,许久才问:“何事?”
“敬皇贵妃求见……皇后……”林公公结结巴巴的说道。
萧凤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也好,让她好好劝劝她。”
“皇上……”林公公忽地抬头问道,看尽世事的老眼皆是苍凉:“皇上真的觉得劝导能让皇后娘娘回头吗?”
萧凤溟心中一沉,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她的固执,她的心如死灰岂是可以规劝回来的?冷宫的不分昼夜的劳作都不曾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她是决意不愿回到他的身边,不愿活了……
他心中一寒,想起她病中昏迷的几个昼夜,药石无灵,她紧锁牙关,只剩一息,若不是强行撬开她的唇灌药,又用长宁的哭声唤醒她,今日今时她就只剩一缕芳魂罢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大结局(四)
“那该如何是好?”萧凤溟回头问道,声音惶惶,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帝王的从容.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皇上——”林公公低声道,说罢,他悄然退下。
风撩起帷帐,她的身影在重重帷帐之后,带泪的笑颜,犹如晨曦破开乌云,刹那间照亮这偌大孤冷的宫阙。
无双,你可知若是你死了,这个皇宫是这么地冷清……他眼中掠过凄然,转身毅然走了。
……
长夜漫漫,偌大的宫殿,铜漏滴答。聂无双沉沉睡着。忽地,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清晰。她猛地地惊醒,月凉如水,洒了一地清辉。她拥着被起身。清亮的月光中,她看见帷帐外站着一抹俊挺的身影。她张了张口,却唤不出他的名字累。
不过是咫尺,却已经是心隔天涯。
“你醒了?”疲惫低哑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
聂无双更紧的拥紧薄衾,一声不吭。他慢慢靠近,高大的音影覆来,轻易地就把她笼罩在其中。他的眉眼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她看着他的靠近,直到两人近得鼻息可闻。
“你要怎么样……你告诉朕,要怎么样才可以……”他在她耳边低喃,温热的身躯一如往昔带着热力,拥她入怀,却令她满心痛色。
泪水滚落,沾湿了两人的衣襟,她想要推开他,却冷不防被他狠狠禁锢。
凌乱的吻落在她的面上,冰冷的唇上,只一遍遍问:“要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朕的身边……萌”
她躲开他的吻,却躲不开心中的凄惶。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怎么能忘记曾经的一切?有谁来告诉他和她,这一切怎么样才可以停止,这一步要怎么才能跨过?曾经的爱情遭遇了背叛,欺骗。她已决意与另一个男人同赴地狱,她已经不想要再活在这个世间……偏偏他为什么还要一遍遍问她,如何才能留下……
他把她覆在身下,所触都是她浑身咯人的骨头,那么瘦的身躯中却有一根他无法折断的傲骨。她沉默用力地反抗他的亲近,就如那个凌乱的夜,在烛火下她凄然的笑意令他无所适从。
他发现他从来不明白她,怎么样的聂无双才是真的聂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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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的她才是他可以抓住的聂无双。
她不想要活了,他最终要失去了她,独留他在高高的御座上,听着众人三呼万岁,独自高处不胜寒……
吻如雨下,带着她熟悉的龙涎香,曾经是她无尽的安慰,如今却是她无法躲避的温柔魔障。
“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