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过一样的生活。
他的眼神瞥过她光洁如初的手背。
“你只需要一针,证明你的决心。”
他说:“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耐心快要用光了,下一次等着你的,不会那么简单了。”
但她说绝不。
“绝对……不……”
她的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拼命地抓住地上的石子、砖块,什么都好,她不松手,只是反反复复地说,我是迟雪,我只是迟雪,我是迟家的女儿,我不是陈之华的女儿我不服软。
“如果我……而且,如果我屈服了……”
她说:“那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拼了命保护普通人,的人……”
“……”
“难道他们不知道怎么才能过上轻松的生活吗!难道他们不想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吗!”
迟雪往前爬。
她拿手术刀的手满是血,她仍然往前爬。
“可是人活着不是只为自己的——”
“还有很多——比短暂又脆弱的生命更久的——”
我要活下去。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眼前的苟且,根本就是苟活!我不要苟活!”
我要睁开眼睛看一天比一天美好的世界。
“解凛……”
她的手指陷进湿软的泥土里。
头皮被扯得痛极,她仍然不死心。
只差一步了。
“让我回家——”
她说:“我要回家!!”
声音似乎惊动了黑暗中的某处。
于是下一秒,身后忽传来一声闷哼。
扯着她头发的力气松开。
虚弱的猫叫声紧随其后响起,然后是黑暗的巷道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两只、三只……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
“迟雪——”
听到身后有人在喊。
她仍然不管不顾地,跌跌撞撞向前跑。
就差一步了。
就这一步——
如多年前趔趄着跑出小巷,倒进少年的怀中。
许多年后,她痴痴抬起头,迎向解凛通红的眼睛。
她只说:“我在找,小猫。”
但原来找了一大圈,它就在家附近,只是睡着了。
还像以前一样。
第55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然而,这种难得的正常交流似乎仍显得奢侈而短暂。
一夜过后。
第二天的诊疗过程依旧进行得堪称艰难。
磨磨蹭蹭耗了大半天,心理医生终于从卧室出来,在客厅和解凛坐下聊天。
而等待许久的解凛。
亦最终从面前的心理医生口中,久违地听到了“癔症”这个名词。
有一瞬而过的怔愣。
“我曾经有个战……朋友,也得过这个病。”
他说:“也是在受到惊吓之后突然发病的——之后就完全处在一种类似梦游的状态,或者长时间保持在一个动作不动,也不吵,不和我们任何人交流。”
尽管事隔经年。
解凛对这件事仍然记得很清楚。
因为惨痛的经历本身,发生在一个只比他大了几岁、在任务中万幸生还的缉毒警察身上。而也就在他手术脱离危险的当日,他还未来得及撤离边境的的妻儿,被报复者乱刀砍死,横尸街头。
从那以后。
那位警员再也没有主动开口和周边人说过一句话。
不少人都说他是受到刺激疯了。
旁观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当然,也有人不解他怎么如此轻易就被“击溃”。解凛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直到后来和老头子一起去看望那位退伍的前辈:那时他已从警队卸任、回到农村,每天如一个普通农民般在田地里挥汗如雨。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正常。
他没有别的问题,只是依然不太爱讲话。每天与农田为伴,机械式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解凛看在眼里,于是又私下里问老头,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不试着帮他治疗?也许还能让他回到警队发挥作用。
在彼时的少年看来,学了一身本领,熬了千辛万苦,就这样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老头闻言却摇摇头。
又反问他,说如果逃避能活,直面就要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选?
“你看得到的,都是扛过来的人;你看不到的地方,解凛,这样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个。几十年后,你未尝不会理解这种选择。”
当时的无心感慨,多年后竟一语成谶。
许多年前,曾经对此嗤之以鼻的少年,许多年后,果然迎来了殊途同归的命运。
解凛突然沉默下来。
又回过头去看长廊尽头的卧室。
没有关严的门扉,只有迟雪一人的房间,却隐约传来孩子气的“对话”声:
她显然对于昨天买来的小猫玩偶情有独钟,却又放不下可爱的黄鸭子。
于是,在黄鸭子和白色小猫之间难以取舍,索性自己囫囵扮演起这两个角色。
“争辩”着到底谁才更应该放在床边靠近她的位置的同时,也像初学说话的孩子,嘴里不时发出些含混不清的气声——
模样之专注认真。
仿佛房门外的世界已彻底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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