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54页
    迟雪。
    何况是已经被摔碎过一次的迟雪。
    ……
    一直到夜里两点,公寓的保安终于看不下去,劝他回去加件衣服、之后再联系附近安保人员,实在不行就破一次例查监控,这才勉强把他劝回了家。
    他手脚此时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走进室内,又是冰火两重天。
    他怔怔坐在沙发上发呆,许久,双手忽捂住头,却发出痛苦的嘶吼。
    脑子里那根筋一直在抽痛。
    叫嚣着,告诉他,快到极限了。
    这么多年,他日日夜夜都在被这种力不从心的痛苦折磨,从前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去死,后来悔恨为什么受苦的不是他,为什么所有事都迟一步、差一步、错过一步即圆满。
    “叮铃——”
    他本可以忍受自己孤独死去的。
    可偏偏他在迟雪身上,看到了微薄却足够照亮自己的希望。
    老天却一次又一次在他看到希望的同时把希望夺走,把烛火熄灭,让世界漆黑。
    “叮铃——”
    迟来的夜风拂动风铃,金属片敲击出独特的细碎音调。
    破碎的断续的声音,从没有关严的阳台门传到他耳边。
    解凛一愣。
    花了很久才终于扶住沙发扶手站起,几乎蹒跚着走动阳台边。
    头顶是陈旧的风铃,脚下,被花盆和书架掩盖的角落,只穿一件睡衣的迟雪赤着脚,怀里抱着那只铁盒,正呆呆看着楼下——
    楼下。
    斜对面的那一户阳台,一只白色小猫,正在猫窝里睡得香甜。
    她花了很久才察觉到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看到一个依稀投映在窗台玻璃上的影子。于是回过头来,迟疑片刻,又仰起头看他。
    四目相对。
    解凛通红着眼圈。
    什么话都没说,他蹲下身去抱她。
    良久,亦只问了一句:“冷不冷?”
    “……”
    “蹲在这冷不冷?”他的声音在发抖,“迟雪,你为什么……”
    想说的话太多,可仍然是连质问都不舍得说出口。
    他只能用他的体温捂热她。
    直到她终于回过神来,小声地,又轻轻对他说了一句:“我的小猫。”
    “……什么?”
    “猫。”
    寒风凛冽,风铃声如入梦曲。
    不会再回来的青春里,她恍惚又回到许多年前那个夏天,抬起头,有个少年在含苞的玉兰花丛中,低下头,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他也许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此后的许多个年头里,她都在自己的人生里试图寻找他的痕迹。
    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时光里。
    没有水喝没有面包的阁楼。
    老鼠在脚边爬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屈服的答案,她只需要说,“我不是迟雪”。
    不要做迟雪。
    去做恶魔的女儿。
    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看似快乐的解脱。
    可是她不行。
    她柔软温和的面孔下有继承自父母不屈坚韧的个性。
    她是迟家的女儿。
    贫穷但坚强的女儿。
    是哪怕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也可以活下去的小雪;
    是答应过妈妈、要代替她看到世界上没有病痛没有恐惧的日子的小雪;
    是和爸爸一起守着那间小诊所、等着灯光都熄灭才安睡的,是在痛苦的日子里也答应着爸爸要让他过上真正好生活的小雪。
    她人生的前二十六年,都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活下去的。
    所以要逃……
    一定要逃。
    察觉到陈之华的真正意图之后。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逃。
    第一次逃走被抓回来,她被活生生砸断了一根手指,被砸断了拿手术刀的手指;
    第二次逃走,被抓回来,她被关在阁楼上整整一个月,每天只能靠一点点烂水果和面包充饥,她饿得有好几次都差点幻觉要死,那时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阁楼外的那只小猫,白色的、和她一样瘦弱的小猫。
    她祈祷这只小猫能代替她活下去。
    她祈祷陌生的生灵能够向外传达出她的消息和声音。
    之后便有了逃跑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
    如果她没有顺利逃出来。
    还会有第六次,第七次。
    而每一次抓她回去的青年都是同一个人,叫梁振。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被他找到的时候,她是真正离自由只有一步——她已经快到火车站,只要能够上车——然而还是差一步。
    他从后拖住她头发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这一次她又要失败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似乎是被逼出来的一声绵延不绝的叹息。
    她的声音喊破,她的衣服被磨破,她说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到这里,放过我,你放我走。
    他从不心软,
    但只有这一次,却似乎奇迹般地,他忽然停下了手,问她,你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你为什么还是要逃,”他说,“陈之华认你当女儿,只要你服软,等熬到他死,什么都是你的——他只要你服软。”
    用你现在这张脸服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