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哥哥, 不敢再往下细想,一心只想着料理完爹爹和大哥哥的丧事就尽快搬走,谁知就在爹爹和大哥哥的头七过后,林阳庄的人又来找了我二哥哥,声称二哥哥是爹爹唯一在世的继人,原先爹爹名下的田产都可以由二哥哥承继。二哥哥本不情愿,他们却一再坚持,软磨硬泡着让我二哥哥点了头……结果不久以后,都还等到那些田产过户结束,一天夜里,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循着声音摸到我二哥的屋里,却正好看见那个贾彪并他手下一个叫洪六的,将我二哥捂着嘴按在床上,一刀就……就……”
虽然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但对于这位可怜的姑娘来说,依旧是一回想起来就战栗不止的阴影。
火光中她的瞳孔巍巍颤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确很快又被她咬牙忍了回去。
继续往下说:
“那一晚,我亲眼看着他们割破了我二哥哥的喉咙,他们拿刀的样子比山里血盆大口的野兽还要狰狞……我当时吓得站都站不稳,往后跌倒的时候不小心带倒了靠在墙边的铁锹,让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将我也揪了过去……贾彪本要连我一起杀了的,却不知听洪六说了什么,竟把洪六和我单独留下,自己先走了……”
大约是旁边还有沈猎这个大小伙子,剩下的话娟儿也越发说不出口,声音越来越低。清黛只能顺着她的话,试着猜道:“那个洪六,是不是就是大家说的那个贾彪手下最好色的败类?”
娟儿痛苦地点点头,却又马上仰起头,反过来抓住清黛的手,“不过…不过!他还是没有碰到我!我逃了…我努力逃了,我用倒下的铁锹砸了他的后背,趁他痛得顾不上我的时候,我立马就跑出去了!后来…后来……我怕他们还是会杀我,就一路跑到了李家村这边,装成疯子,装成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是他们丢过来试探我的牛粪,我也抓起来吃过……
“因为我不敢死、我不能死,就算是为了我二哥哥,还有和爹爹和大哥哥,我都还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骨……我不能死…不能死!夫人,夫人,请您一定要帮我!只要您能帮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求求您…帮帮我……”
她抓着清黛的手越说越用力,瘦得皮包骨的手指像几根锁链,发狠地往清黛的肉里嵌,霎时间,清黛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幸而沈猎就在旁边,她轻轻一皱眉,他就迅速伸出手,用力一摁娟儿内肘的麻筋。
趁她手臂发麻,使不上劲的瞬间,清黛赶紧把自己的手抢了回来。
他二人低头一看,白皙纤细的皓腕上被捏起一圈醒目的淤红,刺得沈猎不悦地轻啧一声。
“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红。”清黛赶紧安抚他,为防他生起气来再把娟儿吓着,她忙不迭又赶忙回过头对娟儿道,“你家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们也会调查清楚,倘若你所言非虚,我们定然会还你全家一个真相大白,倘若你撒了谎……”
娟儿激动地两手并用地朝她爬过来:“我可以用我爹爹的遗骨起誓,我方才所说绝无半字虚言!”
“那好,那你先答应我,这就随我到屋子里去,沐浴更衣,梳洗干净,然后好好睡一觉。”清黛在沈猎地搀扶下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见她眼神依然有些犹疑和将信将疑,便又补了一句,“你若一直待在外面,我们可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而且,只有你好好的,一点差错都不出地活着,才能作为最有力的人证,让我们为你的家人申冤,不是么?”
能想到靠装疯卖傻躲过追杀的人想来也不是愚笨的,自然也能听懂清黛的话。
又见他二人形容非凡,气度高华,并不像是会受贾彪那等藏身乡野的人渣驱使的走狗,娟儿这才慢慢定下心来,跟着也站起了身。
清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考虑到他们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实在局促,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趁夜敲开了村长家的门,暂时请人家帮忙安置娟儿。
起初村长一家还有些踌躇,沈猎干脆亮出了自己的令牌,唬得人家一家老小差点惊叫出声,顺便还想跪下磕头。
亏得清黛拉得及时,这才没惊动了左邻右舍。
“既已掌握了事情的原委,咱们的身份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何故多此一举?”沈猎觉得奇怪,回到自己家后便问。
清黛累得恨不能倒头就睡,却还是撑着精神回他:“大晚上的,惊扰了旁人多不好,而且娟儿家的事,在没查清楚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已然有结果的事,查他做甚?”沈猎打来热水,替她把弄脏的鞋袜换下来,提着她那双冰凉的脚轻轻放进水里。
本还昏昏欲睡的清黛立时清醒了,他下意识紧张起来,“水烫了?”
“不是,”清黛坐起身,先将他的手摁住,“是我没明白,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林阳庄的问题出在哪里?”沈猎慢悠悠地反问。
“自是那个叫贾彪的总管,还有他手下的几个小管事。”
这群王八蛋先是耍手段让周边普通人家将自己的田产贱卖给他们,然后又为了偷税避税,将抢来的田地诡寄于王娟儿父兄名下,却又在不久后将田产拥有者戕害致死,使田产虚悬于死者和继人之间,以此逃避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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