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迟疑一下,轻声道:“半夏与紫珠许久不见我,也该着急了。”
“就为了两个丫鬟?”谢钰轻抬唇角,眸底却仍是一片寒凉,并无半分笑意:“你若是想见她们,我今日便可将人送至别业。”
“还有……”折枝微顿了一顿,面上的笑意也渐渐如雾散去,一双鸦青羽睫轻轻垂落,语声渐低,透出几分哀戚:“母亲。”
“母亲?”谢钰低声重复了一次,抬眼看向她。
折枝沉默着自他的身上下来,轻轻理好了有些散乱的衣襟,往一旁的春凳上坐了。
她将双手叠放在膝上,低垂着脸,语声低低的:“再过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
“她的坟茔立在清台县桑家的祖坟里。但京郊的昙华寺中却供有她的灵位。往年母亲的忌日里,我都会去昙华寺中进香。即便如今——”她顿了顿,怕引起谢钰的伤心事,便将想说的话轻轻咽下,只低声道:“无论如何,母亲也曾教养过我。今年,我也想去她的灵位前进香拜祭。”
谢钰淡淡颔首,遂自榻上起身,独自往门上行去。
“明日,我会令人送你回去。”他的语声淡漠,听不出喜怒。
方行出数步,却听身后脚步声轻微一响,继而袖缘被人轻轻拉住。
小姑娘从后面环抱着他,将小脸贴在他的衣袍上,语声轻轻的:“哥哥,你与我一同回去吧。”
“我们一同去昙华寺里祭拜母亲。”
有微凉的水意顺着轻薄的衣料潜入,在那些陈年的旧伤上,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
谢钰掀起幔帐的手略微顿住,在原地沉默了稍顷,并未作答。
而身后的小姑娘还在略带着哽咽地小声央求:“哥哥,你答应过我。你说过,我可以提一个条件。”
谢钰双眉紧皱,眸底似有暗色涌过,“妹妹应当提些对你更有助益的条件。”
“昨日里许愿的那些,便不错。”
“折枝只想要这个。”身后的折枝答得很快,语声里犹带着细弱的泣音。
又是许久的沉默,上房内静得有些骇人。
折枝亦是少有的执拗,只是轻咬着唇,任珠泪轻轻坠下,落在谢钰月白色的衣袍上,渐渐消弭不见。
却仍是不肯改口。
良久,谢钰终于阖眼。
“好。”
-完-
第44章
◎他们这段关系,注定是要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
翌日, 天光初透时,一辆轩车便自别业中驶出。
拉车的乌鬃马神骏,霜蹄翻飞间周遭的景象飞速轮转。车内却平稳, 便连放在小桌上那碗牛乳都未曾溅出星点。
折枝半倚在一只鹅绒色的大迎枕上,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一块芙蓉糕。那双鸦青长睫低低垂着,杏花眸里睡意惺忪。
昨夜里荒唐了一宿,直至房内月色渐收, 才勉强阖眼睡下。
只是还未曾做上几个清梦,便又被谢钰唤醒, 说是回府的马车已经备好,唤她起来更衣洗漱。
彼时她正是困意正浓的时候,即便谢钰在耳畔反复唤了许久,也倦得睁不开眼来,似乎还是谢钰替她换上了衣物, 抱着她往浴房里洗漱。
如今到了马车里, 困意也仍未散去, 却终是勉强寻回几分神志来。
她勉力抬起眼来, 看着对面衣冠整齐,正斯条慢理地用着一碗荷叶羹的谢钰, 有气无力地问道:“哥哥,什么时辰了?”
谢钰搁下碗盏, 信手执起车帘, 望了眼窗外混沌的天色,淡声道:“大抵是方过卯时。”
“卯时——”折枝有些迷蒙地轻声重复了一次, 心底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顶着困意细细寻思了一阵, 那双因困倦而半阖着的杏花眸终于惊讶地抬起:“卯时?哥哥为何那么早便唤折枝起身?”
“近日事忙, 辰正便要往宫中上值,夜里却又宵禁。唯独能在卯时寻出一个时辰送妹妹回府。”谢钰起身,坐到折枝的身边来,轻抬起她纤细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块用了半晌仍未用完的芙蓉糕吃了。这才自袖袋里取了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揩了揩指尖:“妹妹若是犯困,可以先睡会。待到了府门前,我唤你起身。”
折枝确是困得不行,便只轻轻应了一声,又想往大迎枕上团去。
可身子还未挨上缎面,却觉腰上轻轻一紧,是谢钰抬手扶住了她。
“哥哥?”折枝轻轻唤了他一声,有些不解。
谢钰却只拿过那大迎枕搁至一旁,淡声道:“车内颠簸,妹妹就这般随意睡在大迎枕上,容易磕破了头。”
折枝抿了抿唇,暗自抬眼去看那碗没曾溅出一滴的牛乳。
谢钰略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冷白的指尖轻轻摩挲过她光洁的眉心:“马匹总有失蹄的时候,妹妹应当不想破相。”
他指尖上的寒意令折枝轻颤了一颤,略微清醒了一些,忙轻轻摇头。
又抬眼看着他面上的神情,迟疑稍顷,还是将身子猫儿似团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胸膛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阖眼,软声道:“那便有劳哥哥了。”
稍顷,却又睁开一双杏花眸,不放心地低声道:“折枝要睡了,哥哥可别起什么坏心。”
谢钰抬起长指,替她将发上几支尖锐些的珠钗卸下,放在屉子里,语声淡淡:“我能有什么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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