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该感叹皇帝心狠,亦或是唾骂整个刘氏皇族都冷心冷情,还是要自怨自艾自己可怜,明明已是知天命之年,还要亲眼见证这些事。
太皇太后道:“先前哀家还觉得这孩子貌如芝兰玉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心思竟狠毒如此。”她说这话时语气也是淡淡,“陛下,哀家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应允。”
“您请说。”
“哀家年老,越发思念故人了,只是故人大多已去,”她苦笑了下,“若与礼法无碍,哀家想见见元小郎君,与他聊些闲话。”
元簪笔的祖母是与太皇太后是同族姐妹,太皇太后未嫁时两人关系极好。
皇帝道:“好,”他笑了下,“只是这孩子同家中不大亲近,您要是想问些家事,大约会很失望。”
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孩子知道什么。”
……
皇帝出去的半个时辰,殿中朝臣将能想的都想了一遍,还是不清楚皇帝到底出去干什么。
可怜周甚周大人,皇帝不在,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夏公公回来传诏,称陛下有旨,今日散朝,有事明日再议。
殿中一时安静,之后瞬间起了议论。
太子险些没站稳,幸好站在一旁的元簪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太子。
太子愣了愣,道:“多谢元大人。”
他面对元簪笔时心情复杂,元簪笔什么都没做不假,可他与乔郁交好也是真。
元簪笔收回手,道;“不敢。”
他这个动作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实在意味深长。
若是元簪笔知道了,大概会觉得十分冤枉,因为他先前脑中全然在思索乔郁之事,根本没听见宣旨,乍见一个人影倒下来,便被他一把扶住。
乔郁刚抬起的手又放下,默默地将元大人咽了下去。
他平日里肆无忌惮惯了,此刻倒生出了些别样情绪——倘若可以,元簪笔不该死。
亦不该被迁怒。
皇帝今日的所作所为,可谓先将太子放到了火上,之后又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自己的亲信一个狠狠的耳光。
乔郁坐在轮椅上,若有所思的侧颜显得孤寂无比。
皇帝态度暧昧,乔郁的举动彻彻底底得罪了太子,因而较之有人过去嘘寒问暖的太子,他便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他样貌张扬秀美,神情如常,这种时候更让人觉得强颜欢笑,不知今日皇帝如此,乔郁心中是何感受。
乔郁想:今天晚膳吃什么?
小太监将手已搭上了乔郁的轮椅,元簪笔抬步,身后却有人道:“元大人,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元簪笔想不通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能找他做什么,他点点头,便跟了过去。
他偏头,乔郁正低头摆弄袖子,没有接触到他的视线。
太皇太后回宫,并没有如旁人所想的那般满腹心事,相反,她悠闲地在庭院中品茶,望着亭中打闹的几个孙女。
刘安平一边扒橘子,一边看着两个妹妹打闹,她不知前朝事,皇后又非她生身母亲,因此比宫中大部分人都平静快乐,她连橘子丝都摘了干净,放到碟子里,端到太皇太后面前,道:“高祖母。”
太皇太后回神,看着面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曾孙女,一眨眼,只觉得眼中干涩发疼,心中什么感觉都没有,眼角却湿了大片。
刘安平愣了片刻,急忙拿起帕子,见太皇太后面上并无忧色,一面给她拭泪,一面呵斥道:“今日这样大的风,太皇太后又在院中,四面透风,怎么没人想着抬几面屏风来?”话音未落,已有手快脚快的侍从从亭子里出去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刘安平的手,道;“好孩子,哀家没事,抬屏风做什么,乱糟糟的,别叫人来扰了这份清净。”
“高祖母……”
太皇太后淡淡道:“太子妃进宫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她仰头,错过了刘安平的帕子,“也在这院子里,哀家一抬头,看见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天,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一点都没变。”
太子妃?
皇帝没做过太子,皇后自然也没做过太子妃,太子虽然娶妻了,但从未来过太皇太后的寝宫,太皇太后所说的太子妃是谁不言而喻。
天是好天,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刘安平却觉得身上冷得吓人。
太皇太后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曾孙女的变化,眯着眼睛,回忆似地说:“太子妃那年来哀家这时才十五岁,刚及笄的年纪,张尚书给自己女儿取了个男儿名,叫张昭,小字连璧,真是玉璧般的长相,她一来,哀家院子里这些花花草草就都成了陪衬,连最红最艳的花放在她面前也夺不了她的风头。”
刘安平小声道:“高祖母。”
沉浸在回忆中的太皇太后只分神了一小会应着,将刘安平抱孩子似的拉到怀中搂着。
两个小公主不明所以地看她俩,咯咯地笑。
“那时候宫中谁不喜欢她,她生得那样好,性子又活泼,可不失礼数,家境清贵,皇帝常常和她父亲秉烛夜谈,还许诺要给连璧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皇帝不可能娶她,但皇子可能,这样好的儿媳妇,这样与皇帝亲近的亲家公,宫中哪个有适龄儿子的不爱呢,就算没有,哪个人不喜欢花,不喜欢像花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她还有才,同她父亲似的,也得皇帝喜欢,皇帝待她比待其他公主还多了几分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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