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透过这幅画无声却长情的告白,温梦像是被雷击中了。呼吸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爱的力量从发梢开始紧缩,多到让人喘不过来气来。
慌乱中,温梦把视线投向最后一幅画。
而这一幅,廖维鸣叫它《未来》。
布面是全素的,纯然的白,一笔都没有画过。就好像明灿灿的未来不需要描摹,也不用去设想太多。
等等,不对。
温梦走近些,突然发现边角上有个很小的绿点。她看着眼熟,一些回忆慢慢涌上来,淹没了她,让她一动不能动了。
——这幅画不是廖维鸣画的,而是她画的。
那还是一年以前。
画室的边角有一张沙发,廖维鸣很累的时候会蜷缩在上面休息。有一次温梦来看他,发现他睡着了,于是伸手帮他盖好被子。
扭头时她发现画架上的布面是雪白的,像是等着人落上几笔。
温梦看着摆在一旁的调色盘,突然跟着手痒痒起来。很想学着廖维鸣之前的样子,在画布上描两下。
于是她抓起笔,轻声问:“我要动手啦,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三,二,一……”
廖维鸣睡着了,自然不会理会她的倒数。
只是笔尖落在布上之前,温梦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乱画。
而这时,皮肤上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热。
廖维鸣不知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不仅没有斥责她的行为,反而站起身,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画画的时候不能犹豫,要往前看。”
油画笔落下,留下俏皮的一个绿点。
明明是在说画,但却叫人听出了点一语双关。
这么多年以来,廖维鸣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他一直努力拖着温梦、甚至是逼着她,让她朝前走。
因为她活在回忆里已经太久了。
那些遗憾、那些错误如同梦魇一样纠缠着她,让她没有喘息的时候。
温梦总是在自责,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如果能够早点发现母亲心口疼、早点送她去医院,如果能够早点联系上李彦诺、早点解释清楚失约的理由,那么所有的悲剧与误会,也许就都不会发生。
一年又一年,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只是不断用这些念头惩罚自己,不肯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可已经发生的过去就和诗歌与画作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是身旁的人,是正在经历的现在,是尚未发生的未来。是花坛边胆怯的吻,是三院大厅里坚定的拥抱。是落雨的别墅里,彼此紧握的双手。
而无论是《奇迹》、《未来》抑或是整个画展,都是廖维鸣的剖白,是送给温梦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完善着,不敢在彻底完成之前给她看,而是等待公开的那一天。
即便眼下不会结婚,即便分手之后,温梦有很大几率根本不会再去他的画展。廖维鸣也依旧在好好准备这些东西,因为这是他的心愿。
他希望她往前看,哪怕这样意味着要放手、要分开。
这是他给她的奇迹。
画室里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温梦的呼吸声。长久维持的成人壳子终于被敲开,露出那个抱着膝盖默默流泪的小孩。
她站着,想着,沉默着。渐渐觉得有些很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于是伸手摸了一把。
直到看到手心一片湿漉漉的时候,温梦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第37章 【结尾加2000字】 第二次见面时,……
从北京到马尔代夫, 直飞需要将近九个小时。
廖维鸣坐久了有些疲惫,随手拉开飞机舷窗的遮光板,往外看去。窗外是层叠的云海, 阳光在云朵中间找到空隙,大咧咧晒进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把头等舱座椅烤得温暖。
热度袭来, 让气氛逐渐变得昏沉。对于昨晚整夜未眠的人来说,此时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才对。
廖维鸣果真也放平了座椅, 闭上眼睛。只不过翻过两次身之后,他的意识依旧是清醒的。
因为有些事情在脑海里坠着, 让他无法入睡。
“你和温梦真的分手了?”
——昨天李彦诺站在画室里, 讶异地问道。
廖维鸣沉默了很久, 点了下头。不用再多说些什么,彼此的意思都明了。画室的门就此关上,李彦诺转身下楼。
而廖维鸣在画室边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像是被留在了真空中。人在做着呼吸运动, 胸口起伏, 氧气却进不到肺里, 窒息又无助。
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依次离开了。
身边又只剩下满满一屋子画陪着他,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耳旁是不耐烦的斥责:“一天天的, 就不能培养点正经的爱好?画、画、画, 能挣几个钱?”
“廖总您不能这么说。我做美术老师这么多年了,能看出维鸣这孩子很有天赋……”
“天赋有什么用,你也不看看有多少搞艺术的最后饿死了?他要是能挣回本来,我就继续供他读。”
而让父亲没想到的是,廖维鸣的那幅画后来真的卖出去了,两万元整。
于是斥责变成赞扬:“画得好, 多画点。爸爸给你开展览,一直开到学校门口去!”
仿佛在大人眼里,什么都是生意,什么都是钱——生活里就只有这么两件事,根本没有艺术和理想容身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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