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昨天还在画室吗?”温梦想起李彦诺的话,疑惑地问。
“廖老师也是早上才临时决定要走的。您可能不知道,昨天画室来了个客人。那个人走了之后,廖老师状态就挺不好的, 晚饭也没有吃——哦对了,我可不是和您告状啊!您千万别告诉廖老师,他不让我和您说的。”
小赵在保密工作上很是缺乏一些天赋,基本一问,就全都突突突交代了。
温梦顿了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请求:“维鸣不在就算了。我现在在画室门口,想进去看看,能麻烦你过来开门吗?”
“抱歉啊,温老师。廖老师嘱咐过我,画展的内容在开幕之前,是不能给您看的。”这会儿小赵倒是想起廖维鸣的嘱托了。
不过温梦已经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很显然,廖维鸣并没有把分手的事情到处说,以至于连他贴身的助理都不清楚。
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没关系,我理解你。不能开门就算了,我直接给维鸣发个微信吧。就说你刚刚特意和我告状,说他昨天没吃晚饭。”
小赵:“……???”
嗯,人只要不是很讲道德,事情总是很容易就能够办成。
十五分钟之后,小赵骑着他的小电驴,一路火花加闪电地赶来了。
他手里一边哆哆嗦嗦开锁,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您可千万别给廖老师发微信啊,我不想再失业了。工作要是没了,女朋友肯定得和我分手……”
啪。
说话的过程里,画室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照出一条雪白的河。一层是会客厅,二层才是廖维鸣的工作室。想要看画,得上二楼。
温梦拍了拍小赵的肩膀:“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她踩着那条河,一步步往上走,直到最顶头的那间屋子门口。手指放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一用力,拧开了把手。
这间画室温梦之前来过很多次,每一处都很熟悉。
只不过随着画展的即将到来,之前那些常见的旧作品被收了起来。只留下备展用的新作,按序号依次排好,贴着名称和标签。
温梦一边往前走,一边一幅幅看过去。这次要展出的画不少,内容也很庞杂。
有些是具象的,诸如别墅花园里中干涸的泳池。池子的蓝色菱格被土渍掩盖,好像蓄水期永远不会到来。
有些是抽象的。例如风吹起窗帘,布料的边角被搅进扭曲的时钟与心脏中央,成了大天使加百利雪白的翅膀。
还有些是有寓意的。比如那只温梦曾经见过的鸟。时隔多年,廖维鸣又重新把它画了一次。明知会遍体鳞伤,它依旧扑向锐利的荆棘,明黄色的嘴里不停歌唱。
温梦越看越觉得疑惑,因为廖维鸣明明说过,这次画展的主题是《神迹》。
可无论是眼前的哪一幅油画,都和这两个字完全无关。
温梦细细审视着,反倒从这些作品里面,体会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廖维鸣似乎是在用画笔描绘曾经经历过的内心挣扎。而看画的人一路走来,就如同走过他被亲人遗忘的少年时期。
这就是李彦诺所说的,去看一看画室、她就会更理解廖维鸣吗?
温梦几乎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倒数第二幅画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幅画和其他的全都不一样。
尺寸很小,是从水彩原稿上拓下来的。图形和色彩都不再扭曲,意外的明亮,而且生机盎然。
画的内容也很直白。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才从八百米跑道上下来,正坐在体育馆前的台阶上休息。饱满的唇微张,脸颊因为刚刚的运动而变得红润。她手里拿着矿泉水瓶,侧过脸,在不经意间对着画外的人微笑。
神说要有光,于是那束光笔直地照进少女的眼睛里,点亮了另外一个人的世界。
这幅画和其他作品比起来,明显要稚嫩不少。大抵是画得太早,创作者的技法还不够成熟。
温梦看着它,如同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独自坐在画室里,对着一面之缘的影子,在速写本上一笔笔描摹、一点点完善,想要把他人生最初的爱恋完整记录下来。
其实画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诗歌也没有。
前者不过是颜料的积累,后者不过是文字的堆砌。是创作它们的人花费了无数心血与时间,让画和诗活起来,赋予它们不一样的意义。
而眼下这张纸,就承载了创作者的太多情感,变成了活的、会呼吸的故事。
它甚至还有一个名字。
叫做《奇迹》。
这张小小的字条就贴在画框边缘,是廖维鸣的字迹。很显然,他是这么定义这幅作品的。
暴雨来临的那天,廖维鸣曾经坐在沙发上一边看《十诫》,一边和温梦解释道:“这次画展,我不要画摩西分海,我要画那种生活中会出现的神迹。”
温梦好奇地追问过很多次,那种神迹到底是什么。可廖维鸣绕着圈子,就是不肯回答。
而眼下,这幅画终于给出了答案。
——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是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奇迹。
温梦一直不能理解廖维鸣骨子里的那种浪漫。
她总是觉得他有太多常人无法接受的想法,太敏感,又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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