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许,这并不能完全怪廖维鸣的父亲。
毕竟他是从工地上一块砖一块砖干起来的。早些年跑工程、拉关系,陪客户喝酒,能喝到胃出血住院。这头输液针才从血管上拔下来,转脸又要去工地上监管,一干就是一整个白天。
父亲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苦日子,才会生怕儿子以后过得不富足。
廖维鸣能理解,也能共情,所以他从来不抱怨。
只是他觉得,他好像生错了地点。
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他和其他人都太不一样了。他的天赋、他敏锐的直觉、他所有对情感的渴望和诉求,都成了父母眼中最无足轻重的事物。
“不够花就从保险柜里拿。”家里的长辈总是这样说,“想要多少拿多少,密码你有。”
这就是父母用来代替陪伴孩子成长的方式了。简单、粗暴,显得有点冰冷。
既然家里没有廖维鸣想要的东西,就去外面找吧,他是这么认为的。
上学的时候,廖维鸣书包侧兜里永远装着几百元大钞。无论是请同学们去网吧通宵打游戏、还是去必胜客吃芝心披萨、要不就是随手借出自己最新款的iPhone,他都不会犹豫,也不会感到舍不得。
只要有人愿意陪着他就行,只要有人愿意喜欢他就行。钱对廖维鸣来说,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但是再热闹的聚会,总有散场的时候。
朋友们各有各的家,总不可能陪着他过夜。廖维鸣依旧要一个人回到别墅,走进画室里,打开一盏台灯。
灯光垂下来,落在画布上。廖维鸣看着,突然觉得他也不是全然孤独的。
因为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坐在画里,微笑地看着他,给昏暗的空间照出一抹亮色。
她叫温梦。
这个名字还是廖维鸣经历了不少曲折,才知道的。
——温梦朋友不多,更不会参加学生会这样复杂的社交场合。所以想要拿到她的名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么低调的一个人,廖维鸣当初又是怎么见到她的呢。
高一,春季运动会。
附中操场上满是热火朝天的加油声,主席台上的解说也跟着如火如荼:“迎面向我们跑来的是高一的运动健儿们……”
彼时的廖维鸣刚结束了一个项目,自告奋勇地帮忙给班里搬运矿泉水。抱着纸箱路过跑道边的时候,一个疲惫的身影刚好从他身旁经过。
那是个模样清秀的女生。
她在跑最后一圈,体力似乎快要耗尽。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交错,一下接着一下,变得有些不大稳当了。
而就在她的背后,最前面领跑的人已经冲了过来,眼瞅是要套圈的节奏。
如果是廖维鸣遇到这种情况,也许压根就弃跑了。因为再跑下去也没有意义,是不可能拿到名次的。
但那个女生还在坚持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念头。
风分明是随性的,没有自己的根骨。此刻它却又因为少女坚定的意志,变得绵长而持久。
“维鸣,这里——”
就在廖维鸣看得入神的时候,同班同学隔着半个操场喊他,看来是急需用水。于是廖维鸣把手里抱着的纸箱往上提了提,朝操场的休息区走过去了。
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偶遇,再没有后续。
然而十分钟之后,在回教室取横幅的路上,廖维鸣又见到了那个女生。
这次是在体育馆的台阶前。
她已经成功完成了自己的项目,身上的号码牌被解了下来,正坐着休息。
矿泉水从她握着的瓶口流下来,沾湿了少女的嘴唇。画面明明极具诱惑性,可那个女生的神态却是自然而不张扬的。看上去只是让人觉得恬淡,就好像空气都变得安静。
也许是注意到了廖维鸣的存在,也许只是无意间的动作,她侧脸看过来,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下,让廖维鸣的心脏蓦然紧缩。好像有个淘气的光屁|股小天使拿出金箭,“嗖”地射中了他的胸口。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廖维鸣不相信。
因为他是在第二次见到温梦的时候,才爱上她的。
在慌乱的心跳声里,女生已经休息够了,起身往教学楼去。廖维鸣晚了一步,没能和她说上话,也没能问到对方的姓名。
不过廖维鸣朋友多,有的是办法。
他扭头就去找学生会的体育部长:“刚才跑八百米的学生名单,你那里有吗?”
“有。”
名单给到他手里,是长长的一串。廖维鸣刚才没有看清女生身上的号码牌,这会儿对着密密麻麻的陌生名字,一下子有点发懵。
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么只能在上课间操的时候继续寻找了。
只是附中一个年级六百多人,这项浩大的工程无异于大海捞针。廖维鸣一度要放弃了,直到期末的奖学金名单公布,很多人围在公告栏前,他才突然再次见到了那个女生。
当时她正仰着头看着,像是在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身旁的同学比她先一步找到了,激动地喊道:“温梦快看,你在第五个!”
她含蓄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眼光柔和。
原来她叫温梦。
廖维鸣揣着这个新得来的名字,一走进教室就憋不住要和朋友分享这个喜讯:“你猜我刚刚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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