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诚脸上这才稍稍散去些愁色,答道:“已看过了,大夫说她底子好,胎中也养的好,没什么大碍的。”
贺顾颔首道:“那就好。”
他正还要再关怀两句,远处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统领留步!”
贺顾一愣,转头去看,却见来人是太后宫中的吴德怀,不由奇道:“吴公公?”
吴德怀带着两个小内官,跑近了才喘了两口气道:“统领走的好快,可叫咱家好追。”
又道:“太后娘娘说想见统领一面,还请统领行个方便,和咱家去芷阳宫一趟。”
自先皇驾崩,新帝继位,陈皇后成了陈太后,便在芷阳宫闭门不出,除却偶尔传宝音进宫陪伴,几乎再不见旁人,就连贺顾也只是在新帝登基大殿那日远远见了她一面——
今日她却忽然主动要见自己了,也不知究竟什么事。
贺顾同贺诚告了别,跟着吴公公往芷阳宫去了,只是一进宫门,却在芷阳宫正殿看见了还未换过朝服的皇帝——
桌案上布着一张楸木棋盘,裴昭珩和陈皇后母子两个对坐棋盘两侧,陈皇后执黑,裴昭珩执白,贺顾来时,陈皇后正聚精会神捻着一颗黑子盯着案上棋局微微蹙眉,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近,裴昭珩似乎微微一怔,转头见到门口站着的是贺顾,神色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折返而来的他。
裴昭珩道:“子环,你怎么来了?母后,这是……”
太后却仿佛没听见儿子问话一般,只盯着棋盘,半晌眉目忽然一松,这才现出三分笑意来,似乎是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施施然落了一子,道:“……该你了。”
裴昭珩转回目光,看见母亲在棋盘上落下的那颗黑子,却微微一怔,半晌,才缓缓道:“……母后这一步,好精妙。”
太后闻言,笑得十分得意:“前些日子德怀寻来一本棋谱,恰是前朝棋圣何芥茗何先生的墨宝,本宫拜读了好些时日,里头可真是另有乾坤,何先生果然是不世出的棋道鬼才,无怪当年杀遍大江南北,不遇敌手。”
又道:“只可惜斯人已逝,若非他已故去几十年,本宫倒也真想见见何先生,和他对弈一局,便是技不如人、被杀个落花流水,也心甘情愿了。”
裴昭珩沉吟片刻,修长手指从棋盒里捻出一粒白子,“啪”一声轻响落在棋盘上,道:“母后棋艺虽不比何先生,但在儿臣对弈之人中,也已属罕逢。”
陈皇后看着他落下的那一子,眸光一亮:“……好棋!”
又道:“如今,本宫也只得珩儿一个能过上两招了。”
母子二人便这么你来我往的对弈起来,贺顾站在旁边,见状也不敢轻易打扰,他虽于棋道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便只是做锯嘴葫芦一声不吭,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得裴昭珩放下一粒白子,道:“是母后胜了,此局已不必再下。”
陈皇后脸上有些意犹未尽:“珩儿若看过那棋谱,想来还能陪本宫再清楚分个胜负。”
贺顾早听闻过,当年陈皇后还在闺中时,便是琴、棋、诗书、骑射无一不通,又生的美貌娇俏,倍出风头,这才得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雅号,只是本以为那时是养着她的陈家老太夫人教养的好,这才一样不落的教她学这学那,可今日见了,却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她显然是生性便好奇心重,又聪颖非常、天资颇高,也无怪能生出珩哥这样的儿子了。
贺统领想及此处,不由得有些惆怅——
都说儿子随娘,姑娘随爹,那宝音随了他……这还能聪明到哪去?
不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还生的随了他爹,这样好看。
可得紧瞧着小丫头片子……省的日后被混小子们欺负了去……
他正神游天外,不防旁边陈皇后却忽然道:“本宫和棋圣,此生的确是没有相见的缘分了,俗话说得是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不能强求……珩儿,本宫今日把你和顾儿一同叫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贺顾从这话里听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来,转目环视一圈,却发现不知何时芷阳宫正殿里已然一个宫人也不剩了,伺候着的只有陈皇后身边站着的李嬷嬷。
裴昭珩转目看了贺顾一眼,道:“儿臣谨听母后教诲。”
陈皇后转头示意,李嬷嬷便立刻搬来一张长椅放在她与皇帝母子二人跟前,请贺顾坐下。
贺顾一边坐下,一边心道难道是近日朝中关于自己和天子的风言风语传进了她耳里,她这做太后的为了儿子,这才要来敲打他不成?
但陈皇后的性子贺顾也不是不知道,她又似乎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贺顾心里摸不清陈皇后的心思,便只得坐下,道:“谢娘娘赐座。”
陈皇后顿了顿,道:“……许久不见,顾儿倒愈发谨慎了。”
贺顾一哽,有些失语,顿时不知该怎么作答了。
裴昭珩道:“母后,子环他……”
陈皇后转目看他一眼,嗔道:“你不要插嘴,母后在同顾儿问话,有你什么事?”
裴昭珩:“……”
贺顾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心道果然当娘的毕竟是当娘的,就算当初也同意了、就算她也喜欢宝音这个小孙女,可毕竟也不能瞧着儿子一辈子不娶妻生子,长久的和一个男子厮混,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珩哥如今还是一国之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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