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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宇宽敞,秋雨中凉风习习。
永徽帝安排了乐师助兴,因不是典礼之类的大场合,便选了清雅丝竹,在远处的水榭里细细弹奏。乐声隔着水面遥遥传来,既可为这小宴添几分雅趣,也不至于打扰旁人交谈。
永徽帝居中而坐,下首两列桌案摆开,太子与谢珽左右相对,阿嫣与诚王对坐,吉甫的对面则是周希逸。
昨晚谢珽接旨之后,永徽帝其实打算请徐太傅过来敲敲边鼓。
毕竟阿嫣与徐太傅交情极深,与祖孙俩无异,谢珽在太师府的那些行径又未遮掩,显见得十分呵宠阿嫣,若有徐太傅在旁劝说,想必能给几分薄面。
但徐太傅婉拒了。
永徽帝幼时由太师教习读书治国之事,他这太傅则是被喜爱书画雅事的先帝瞧中,重在教导诗书等事。永徽帝厌烦政务,对书画之类消遣之事颇有兴趣,也颇喜爱太傅。然而身为帝王,既坐拥天下,自有重任在肩,他登基后本末倒置,加之宠信吉甫、荒疏政务,终归令忠正之臣不满。
这些年间,徐太傅与他也渐渐疏远。
阿嫣先前已经说了会单独去别苑拜望,徐太傅更不愿将她拽进朝堂和节度使互搏的深渊,遂寻了借口婉拒。
永徽帝无法,只能召了兵部尚书和精于文墨的重臣作陪,碍着剑南节度使的身份,安排在宴席末尾。
饶是如此,永徽帝也不愿错失。
哪怕徐太傅不在场,也能拿来当招牌,他不急着去碰冷硬寡言的谢珽,先跟阿嫣谈论书画音律,不时就要提几句徐太傅。这件事上,永徽帝的造诣不逊于名家,就着遥遥飘来的乐声侃侃而谈,又有臣工凑趣,令氛围颇为融洽。
酒过三巡,永徽帝许了阿嫣不少名画。
都是藏在宫廷的珍宝,难得一观。
他随手赠送,阿嫣哪怕知道是有所图谋,仍颇欢喜期待,谢珽在旁瞧着,不自觉也露笑意。
吉甫遂含笑起身,切入正题。
——他昨晚也得到了徐元杰暴毙于城外的消息,虽则心惊胆战,却因没什么线索,暂且只能按捺。这会儿宫宴之上还是得恪尽职守,给永徽帝办事。
节度陇右之权,已然颁旨赋予,今日有意示好,更不掩拉拢之心。
谢珽听了吉甫的提议,竟自露出笑意。
“皇上所问之事,微臣已斟酌过。保家卫国原就是男儿之事,河东军中尚有余暇,既逢流民作乱,自当为皇上分忧。臣已拟了将士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谢珽取出备好的奏折,呈于内官。
永徽帝瞧过之后,愁忧许久的眉目总算舒展,道:“谢卿高义,为朕解了燃眉之急,朝廷自当感念!”
话音才落,便见诚王忽而起身。
“父皇,儿臣还有话说。”
意料之中的反应,谢珽的神情岿然不动。
永徽帝原是应谢珽之请才召他入宫陪宴,此刻有点怕他搅了美事,目光不无威胁的压过去,“谢卿为朕分忧,堪为群臣表率,你身为皇子,应学着些才是。”
“儿臣尽心竭力,从无懈怠!”
诚王先顺着圣意表态,继而话锋一转,道:“不过河东离京城颇远,又在京城以东,未必清楚南边地形民情,若想平定流民之乱,也人生地不熟。儿臣举荐一人,或许更为妥帖。”说着话,朝周希逸递了个眼色,道:“这是剑南节度使之子,父皇已经知晓。他们父子同样骁勇,也愿为父皇分忧。”
话音落处,周希逸慨然起身,行至厅中恭敬行礼,朗声道:“微臣谨奉父命入京,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一语既出,众人皆露诧色。
毕竟,先前永徽帝试探剑南的态度时,周守素置之不理,分明是隔岸观火。如今忽然转了态度,着实令人诧异。
诚王接着道:“汾阳王镇守河东,确实是国之栋梁。但南北两地风土气候不同,战场地势殊异,河东兵将到了荆楚之地未必能适应,相隔路远也难以调兵。倒是剑南,原就有接壤之处,由周家出兵平叛更为方便。”
这当中的差别,在场之人谁不知道?
若周守素早些表态,永徽帝绝不会求到谢珽的头上,连擅自调兵横扫陇右的事都不计较,摆出那般卑微姿态。
没准还要按律例给谢珽问罪。
如今周家骤然转了态度,借诚王之口在此言明,想必是因谢珽入京,接了节度陇右之权而起。节度使们各自打着算盘,朝堂情势原就瞬息万变,原本没人愿意接的烫手山芋,忽然又似抢手起来。
满厅目光,不由齐刷刷落到谢珽身上。
第74章 激怒 火上浇油。
谢珽的神情没半分变化。
他仍旧端坐在案后, 挑了块嫩嫩的鱼肉,细嚼慢品,连眼皮都没抬, 更无意掺和口舌之争。
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反倒是永徽帝有点尴尬, 道:“周卿既愿出力平乱,自是忠心可嘉。流民四处作乱, 若是谢卿与周卿两处夹击,则可一击而溃。”
诚王当即道:“父皇!儿臣以为, 有剑南出兵平乱即可, 汾阳王远在河东, 又需镇守边地, 无需调动。”
原本近乎敲定的事,忽然被一杠搅乱。
永徽帝面上微露不豫。
若周家早些表态, 他定会深信不疑,厚赏重用。但先前禁军兵败,京城孤立无援, 他派人去剑南时,周守素的态度却极为含糊, 一瞧就是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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