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万劫不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舅舅当初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不是没有痴心妄想过,不是没有奢盼过有一天能重逢,他还能回到自己身边,只是那些犀利的言辞至今她都不敢忘记,每每有一丝绮念的时候,哪些话就像是尖锐的匕首,直直扎进心里,那丁点的幻想便瞬间碎的琉璃满地。
后来天大地大,真的再遇见他,他却已经只当她是不相干的人。
那个词是什么来的?哦,旧识。
她终于不敢再有一丝的祈盼。
可是他现在却又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转不过那个弯来,那一丝遐想像是雨后的春笋,嫩尖隐隐要破土而出,可她不敢想,一点也不敢。
不是不愿意,是不敢。
她用力摇摇脑袋,想要把那些念头从脑海深处全部摇晃出去,她抬起黝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为什么?”
她语气很轻,那样小心翼翼,甚至是不敢触碰,那个答案犹如一道禁忌,赤横在她心里,每每靠近一步,都像是赤脚踩在雪亮的刀尖上,心里的血一路淅沥沥的滴下来。
听到她这样问,他更加怒不可遏,眼中尽是风雨欲来之色,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带着讥诮:“为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在澳大利亚不是过的惬意自在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上次在这间屋子里,我不过是讽刺你几句,你为什么失魂落魄的在广场上哭了大半夜?!还有两个月前,你在路边醉成那样,见到我怎么胆子倒大了,敢像之前一样的冲着我笑了?!怎么敢说等我接你回家这种话了?别他妈跟我说那是因为你喝醉了!你喝醉了?你喝醉了怎么不跟苏禇走?!”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滴倒像是霜雹,落在小区的石板路上,噼叭作响。
房间里变得死寂,那瓢泼的雨声清晰的毫发毕现,相思被他问的怔在那里,他身影那么高大,相思尽量仰着头与他对视,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慌乱,但是他的颀长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盛怒之下,他眼底有一丝血红,像是蹙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在那样强大的气场之下,被灼烧的体无完肤。
她愣愣的看着他,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那抹甜涩浓的化不开,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说出来。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回过神来,像是逃也般避开他的目光,从上衣口袋里把电话掏出来,她迟疑了一下,没敢按下接听键。
周子墨冷冷的眼风扫过来,只一眼就看清楚了屏幕上的来电姓名,她还来不及反应,手里的电话一把便被他抢过去,狠狠掼在墙上。
“回答我!”
他用了全力,手机屏幕啪的一声被摔的粉碎,铝制的机身断成两截,她呆望着那一地的残骸,突然再也抑制不住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
她用力将胳膊从他手中挣出来,埋在心里的那些话脱口而出:“那你呢?!我又没有告诉过你我去了澳大利亚,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说这房子是别人送你的,什么人会神经到拿二手的普通民居来送你呢?就算是别人送的,那这屋子里的家具呢?虽然是换过装潢,可却处处都像极了我原来的那个家,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为什么?!”
周子墨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脸色瞬间僵硬,她察觉出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更加不管不顾:“还有——那天晚上我在广场哭了大半夜是不假,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上次,我是喝醉了,可是我醉了你怎么就出现了?怎么就那么凑巧呢?!我醉了又怎么样,我醉死又关你什么事了?你干嘛把我带回家?我是喝多了,难道你也喝多了?!”
周子墨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我偏不!”她是真的被他逼得急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号码我却还是一打就通了,为什么?怎么每次都那么巧,每次都在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就出现了,带我回家,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都如飞刀,刀刀命中他心里最隐蔽最深处的秘密,那是他压抑在心底最不能见光的答案,那层面纱就这样被她突如其来的揭开,那埋藏已久的光芒如利剑般射出来,耀眼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直视。
是啊,为什么?他们将对方都逼上了绝境,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哪怕人生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哪怕世事沧桑命运跌宕,哪怕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现在,却想要问对方一个明白,为什么?
不是早已经不爱了吗?不是早已经就此天涯了吗?那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他们直直望进彼此眼中,在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像,神情都那样潦草狼狈,却都掩盖着似有似无的期盼。
话在嘴边,却谁都说不出口。
周子墨脸色由青转白,手上的力道慢慢散去,他放开她,脚步有些踉跄的转身离开。
她反应过来,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这样魔怔,明知不可以,却还是紧紧抱住他。
可是她现在没有喝醉,没有发烧,她清醒的不得了,她害怕他离开,害怕失去。一直以为自己是怯懦,谁知道竟有这样的勇气,就这样紧紧抱住他。
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衬衫,灼热的温度像是直接渗透后背的肌理,他身子一下子顿住,背部的线条绷得僵直,他有些仓惶的想拉开她的手,可她将自己的手指死死扣在一起,他竟然掰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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