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牙婆见机忙上前殷勤道:“夫人,这回寻来的冯厨子可是汪行老亲自推荐而来,师从御厨,又在樊楼掌勺了许多年,颇有本事。”
汴京城里各行各业都会组织行会,雇人都要从行老手里举荐,汪家便是厨师行会的个中翘楚,能得汪行老推荐也算得上是个好厨子。王老夫人满意点点头,又问:“这个呢?”
“这……”陈牙婆顿上一顿,半响一咬牙道,“这位小娘子,从小……家里开脚店的。”
这……
满座先是一愣,而后皆偷笑起来。二夫人更是笑得嚣张:“一个小毛丫头也往夫人跟前领。陈牙婆如今莫不是寻我们乐子?”
慈姑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她家从前眉州开脚店时收留了一位厨子,那位厨子收了慈姑为徒,教她颠勺端锅,更传授过她许多技艺,要说比试她可不一定会输。
还是老夫人咳嗽一声:“既然说了比试,那便让他们都各自做道菜,由珠娘来品评便是。”
说罢便将人带他们去外厨房。
王家外厨房是府中设宴及招待门客所用,因而俱是男厨子,内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厨房早接到消息将一应俱物都备得齐全。
冯厨子毫不客气便占据了当中最大一个锅灶,一叠声的吩咐起来,不是叫人拿羊肉过来便是叫人准备大酱。
他早就盘算好了,今日要做一手自己最拿手的大酱羊肉汤,浓油赤酱,最是滋补孕妇。
慈姑不慌不忙,先问王家厨子们要了几碗新米。
她将新米洗过便倒入砂锅,倒水山泉水,煨在了院子里一个红泥小火炉中,而后便点上火,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王家的厨子们见状在屋檐下嘀嘀咕咕。
“怎的煮起了米粥?”
“郡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难道还会稀罕她一碗白粥?”
“哼,肯定是哪里寻来充数的,想冒领功劳,且等被打一顿逐出府外吧。”
王家厨房做不出让郡主满意的食物,这叫他们这些王家的厨子都脸上无光。今日见有厨子来应征,一是为了学些技巧,二是也存了不服气的心思。谁知道见来人之一是个梳着三环髻的小姑娘,自然心里不忿。
等到见她只不过煮起了米粥,登时义愤填膺,一个两个嘲讽了起来。
冯厨子更是轻蔑一笑,傲然道:“自来虽是做媳妇的煮饭,可厨子行当却只有男子才能做。要我说啊,这小丫头还是替我烧火便是。”
慈姑端坐在他们闲言碎语中不动如钟,端的是镇定自若,她只小心照看着砂锅,见砂锅内大米已经被大火烧开,立刻将火炉中的木炭夹出几块转成中火。
她见厨房角落地上有仔姜,便洗了两个,寻了个干净案板自顾自切了起来。
王家厨子们本想再嘲讽几句,却齐齐住了声——
只见她运刀如飞,“刷刷刷”几下便将仔姜一一切片。
再看切出来的薄片,薄如蝉翼,整整齐齐堆了一堆。
这技巧,这刀工,一看便是行家。
这小娘子虽然做事不着调,可刀工着实了得。
再看她将仔姜片撒上盐腌了起来,知道这是要做腌仔姜,厨子们纷纷来了兴趣。
但见她攥干盐水,烫熟仔姜片后,又倒入炒制过的白糖白醋,做事有条不紊,才有了些敬意。
里头冯大厨煮完大酱羊肉汤,任由它在锅中炖煮,便也抽出空来瞧瞧慈姑做什么。
对这小丫头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此刻见她只炖煮一锅白粥,立刻嗤之以鼻,觉得这次十拿九稳,便自顾自去盯着羊肉酱骨汤。
春燕在屋檐下飞来飞去,转眼便过了一个时辰,冯大厨揭开锅盖,但见锅内羊肉已经焖煮绵软,浸泡在赤黄色酱汁里,散发出扑鼻香气,引得满屋厨子们纷纷称赞。
慈姑则不急不躁,轻轻揭开砂锅开始拿瓷勺搅动粥米。
冯大厨得意洋洋瞟了慈姑一眼,盛盘端出后便往松鹤堂而去,可若他仔细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端倪:寻常熬粥时只中间一圈沸腾,可这砂锅内却是水面无一处不在翻滚。
松鹤堂内王家女眷正闲聊,见冯大厨的菜呈了上来,便一一品尝起来。
老夫人尝一口,脸上神情不变:“倒也不错。”
谁知道端到三夫人跟前,她只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羊肉味道裹挟着大酱的刺鼻之味而来,她立刻捂住了嘴巴,一脸反胃之色,眼看就要干呕,跟前的丫鬟忙道:“快端走!快端走!”
臧牙婆变了脸色,怎想那三夫人居然尝都不打算尝一口。如此一来,还怎么比试?
二夫人眼珠子提溜一转:“怎的那小娘子还不来?莫不是在煮什么龙肝凤髓?”臧牙婆办事不利,她亦是脸上无光,自然要赶紧找补。
陈牙婆陪着笑脸:“小厨娘做的菜与这大厨不同,自然花费时辰也多些。”心里也火急火燎,索性告了罪要去外厨房看看。
但见小娘子不慌不忙将小火炉内木炭一一取出,只余了一根柴火,那根柴火要熄灭不熄,在炉灶内散发着幽暗的光。
“哎呀祖宗,你居然只煮了一碗粥?!”陈牙婆吓得脸色发白,两手哆嗦了起来。
慈姑却充耳不闻,只沉静搅动粥米。
眼看着锅中粥米已经完全被煮成了米花,这才熄火,命人端起了砂锅,自己则拿起那一碟腌仔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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