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没有回答,逃跑似的回到了客房,默不作声开门,关门,上门闩,彼时才放松下来,依靠在门板上,捂着腹部瘸着腿蹦到桌边坐下。
他拿出火折子点灯的时候,满是血污的手都在颤抖,微弱的火光跃上蜡烛,很快将房间点亮。
黎秩找出纱布和金疮药,挽起衣袖,清洗伤口,上药,而后熟练给自己的包扎,一气呵成。
他都没多看一眼那血红的伤口,洒上药粉,就快速缠上纱布,好像如此药粉沾到伤口的刺痛就追不上他似的。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擦伤最严重的还是手肘和膝盖,黎秩自己给自己包扎到底有些不便,他咬着布团抬起头,望向门板。
外头的人正好开口——
“是我,萧涵。”
黎秩并不意外是萧涵。萧涵虽然身上还有毒素未除,内力被压制,还受了伤,可有燕七在,他想下山根本就不用费力气,开个口就行了。
黎秩顿了一下,用剪刀剪断纱布,在手肘上打了个结,再看到手心上还在泌出血水的道道擦伤和剑伤,随手倒了下药粉就随意缠上了纱布。
“黎秩,你先开门。”萧涵道。
连称呼都不一样了,听上去很认真。黎秩却置若罔闻,包扎好双手,弯下身,一点点将裤管拉上来,拉到膝盖时,因为膝盖血液干涸的伤口和裤子黏连在了一起,就是黎秩也疼得轻抽一口冷气,到底狠心将裤子连带着血痂撕开,伤口再度裂开,血流了出来。
膝盖是极其脆弱的地方,这个地方一旦受伤,不太好痊愈,而且因为没什么皮肉,此刻看去仿佛就要露出森白的骨头,黎秩咬紧牙,没发出什么声音,用湿帕将伤口周边的血污擦掉,萧涵的声音接着在门外响起。
“你怎么了?”屋里迟迟没有传来回应,萧涵心里渐渐有些不安,皱眉道:“我去叫陈清元来。”
“不用。”黎秩咬牙道。
他正在上药,疼得脸色煞白,他现在很狼狈,很难看。
他不希望被人看见。
萧涵止住脚步,回头望向窗纸。
只见到一个模糊的剪影,小小的一团缩在里面。
萧涵面色凝重下来,“我来九华山,的确是早有计划,想要引元惠他们出来,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你先开门,我们再详谈吧。”
黎秩态度冷硬,“不必。”
见不到人,萧涵越发不安,“好吧,你现在开门的话,我就告诉你所有事情,你问什么,我绝对不再隐瞒一个字,否则我名字倒过来写!”
黎秩缠着纱布的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起,不予理会。
萧涵又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拼命救我,我刚才说过,我相信你,以后也会全然信任你,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还会再骗你。”
黎秩抿了抿唇,哑声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萧涵顿时哑声。
他是愧疚,如果事先告知黎秩的话黎秩就不必受伤,但他还是难以理解黎秩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这时陈清元被孟见渝带了过来,刚过来见到萧涵,就惊叫道:“肖少庄主,你肩上怎么都是血?”
黎秩接着冷声说道:“你们都走吧,别在这里扰我清净!”
孟见渝眉头一挑,又看看萧涵,似乎断定黎秩不悦与他有关。
萧涵听出黎秩话里的决绝,想到他回来时还好好的,况且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有事,而孟见渝又突然出现……萧涵用力抓住孟见渝的手,故作虚弱道:“枝枝生气了,看来我今夜注定不能回房了,孟前辈,你那里宽敞,不如收留我一夜如何?”
孟见渝思索了下,露出有趣的神情,“荣幸之至。”
三人离开后,屋外恢复安静。
黎秩处理好身上的伤,密密麻麻的痛在身上各处传来,直叫人喘不过气。黎秩累得趴在桌上,一手捂住腹部,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靠在手肘上的脸颊微微一侧,望向桌上那一盏微弱的烛火。四下俱静,他漆黑的眼眸里慢慢涌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许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也似乎很短暂,天光一下子变白了,太阳悄无声息地在东边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休息一夜后,黎秩惨白失色的面色已好了一些,至少在外行走时能装出好似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他出门没多久,就被孟见渝拦了下来。
孟见渝眼底挂着两片乌青,应是没睡好,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黎秩问他:“做什么?”
这里是花园,视野开阔,因昨日中毒的人太多,他们服下解药后一时间没能恢复,便暂缓了离开九华山的计划,现在也没什么人出来逛。
孟见渝道:“你那位肖少庄主可真厉害,喊了一夜疼,吵得我一宿没睡好,难怪你要将他赶出去。”
黎秩望向他身后,却不见人。
“找人啊?不好意思,我一不开心,把他打晕扔下山了。”孟见渝似真似假地说着,很快正了脸色,朝黎秩伸手,“言归正传,交出来。”
黎秩问:“什么?”
孟见渝压着声音道:“剑!昨夜有人趁乱盗走了九斤剑!”
黎秩纠正,“不是盗走,是夺回。”
孟见渝点点头,“行,本就是你家的东西,不过小教主可别忘了,那是杀害孟扬的凶器,既然已经落到了九华山手里,没道理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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