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眉凤目,翘鼻薄唇,哪怕是亲手替对方改换造型的春桃,都没忍住慌乱垂眸,为此刻“女扮男装”的娘娘红了脸。
陛下的寝殿里突然多出了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却全无反应,他们只当是皇后贪玩,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个个一如既往地恭敬有加。
这边沈裴换装束发不紧不慢,那边独自等在凤栖宫正殿的李芸茹却失了耐心。
一大早便仗着诰命夫人和皇后生母的身份递了牌子进宫,她足足等在这里喝了三个时辰的茶水,怒意更是丝丝缕缕累积。
生来是世家贵女,出阁没多久即成了丞相夫人,一路顺风顺水的她,又何曾受过如此冷遇?
纵然知道此刻做了当朝宠后的沈裴已经今非昔比,可在李芸茹心里,她依旧对这个从小被自己拿捏在手心的“女儿”持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伦理纲常有如山岳,哪怕对方做了皇后,也还是自己肚子里掉出的一块肉。
而此刻,就是这块肉该回报她和沈家的时候。
“皇后娘娘到。”
约莫又换了两盏凉掉的残茶,坐了许久冷板凳的李芸茹,终于听到了殿外太监嗓音尖细的通报。
考虑到殿内还有其他宫女太监瞧着,她虽不情愿,却还是扬起笑脸,整了整裙摆起身准备行礼。
但几乎是在李芸茹看清来人身影的刹那,她的喉咙便像被一团湿乎乎的棉花堵住,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整整十八年,为了藏住自己当初产下双生子的秘密,她整整十八年都没有见过沈裴穿男装的模样。
谎言说过千次便成了真相,久而久之,李芸茹有时都会忘了她还有个儿子。
宛如什么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被人大咧咧地放在了太阳下,她看着青年更与自己相像的五官,心底翻涌的却都是森然恶意。
怎么会?怎会如此!萧弋他果然是个疯子,竟敢让一个男人随意游走宫内,甚至还让对方堂而皇之地坐着那后位。
文臣重名,倘若沈裴身为男儿却雌伏侍君的丑闻传扬出去,等事成之后,她刚刚在官场崭露头角的瑜儿又该如何自处?
半点没理会李芸茹那复杂且掩不住算计的打量,沈裴自然地往春桃放好软垫的主位上一坐,挥手要了一杯热茶。
十分瞧不上对方这副“小人得势”的张狂样,敷衍行了一礼的李芸茹正要落座,却忽地被一个宫人伸手拦下:“沈夫人,娘娘还未准你免礼。”
“你……”刚一张口便认出对方正是萧弋身边最得重用的太监总管喜顺,知晓轻重缓急的李芸茹只得生生吞下后面的话,憋屈地忍住这一口气。
暗叹喜顺不愧是能在萧弋手下活到最后的服务业天才,看够好戏的沈裴终于开口:“母亲……不,沈夫人此来所谓何事?”
除了由沈裴亲口指定的大宫女春桃,能在凤栖宫和太极宫伺候的婢女太监都是人精,一听这话,他们立刻确定了自家主子对生母和丞相府的不喜。
而在这深宫里,敢惹皇后娘娘不喜的人,便等于彻底得罪了龙椅上的那位。
尽管十分不适应周围宫人看向自己时的古怪目光,宅斗多年的李芸茹还是保持了应有的段位,态度温和,亲亲热热地笑道:“自然是想和娘娘说些体己话,几月未见,臣妇和老爷都十分想念娘娘。”
记忆当中从未见过所谓娘亲如此亲切地笑着和自己说话,黑发青年嘲讽地勾勾唇角,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
没兴趣和对方弯弯绕绕地兜圈子,沈裴开门见山:“说吧,有什么事想求本宫?”
求?
努力忽视这个难听到刺耳的字眼,李芸茹渐渐收起笑脸:“李家要送一个嫡女入宫,按辈分也算你的表妹,最好由你引荐给陛下。”
昨夜萧弋欲遣散后宫的承诺言犹在耳,沈裴诧异抬眸,宛如在看一个失了智的病患,十分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觉得他能把自己爱人拱手相让。
“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早就猜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李芸茹瞥向沈裴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偏还要装作语重心长道:“陛下此刻再喜欢再疼宠你又如何?身为皇帝,难道他还能不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皇嗣吗?”
“沈裴,你身体里也留着一半李家的血,倘若让李家女儿进宫、再诞下龙子养在你的膝下,难道不是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而万一安亲王府将来真要起事,这个孩子也是堵住悠悠众口、让安亲王顺理成章摄政的最佳筹码。
不过这最后一个理由,她自是要瞒着沈裴的,毕竟对方刚刚仗着萧弋翻身,此时定然不会与沈家站在一处。
轻轻抿了口热茶,沈裴不置可否:“沈瑜知道这些吗?”
诧异于对方突然提起沈瑜的反常,李芸茹立刻绷紧神经:“瑜儿?这种女儿家的事情,他当然……”
“砰!”
“哗啦——”
重重将盛着暖热茶水的瓷杯摔在李芸茹脚下,黑发青年挑眉冷笑:“女儿家?沈夫人这是瞎了眼吗?”
“凤栖宫不欢迎眼瞎心黑的蠢物,你今日还是滚吧。”
“沈裴!”逆来顺受的棋子忽然学会了反抗,李芸茹瞧着四下无人,干脆撕碎了和善的假象,“我是你母亲,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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