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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上有很淡的黑雪松与杜松的尾调,像极了圣诞节雪后的森林,静谧又潮湿。
    是一个眷恋的,漫不经心的,紧紧贴合的拥抱。
    街道拥堵,喇叭声此起彼伏,车上的收音机放着晚间新闻,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缓慢的,沉重的,笃定的。
    裴彻试探性地往右侧瞥了一眼,见她把衣服穿好了,才轻声说:“下次再请你吃饭了,今天晚上回去还有事。”
    谢宜珩当初只是以为他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来真的,赶紧举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请你吃饭还差不多,哪有…”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行啊。”
    谢宜珩瞠目咋舌。
    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她抓了抓头发,很苦恼的样子:“回加州再说吧?最近实在太忙了。”
    裴彻心情很好,他侧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流,指节抵在唇上,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好。
    谢宜珩心虚紧张的时候,和喝了酒的时候话都很多。前排的墨西哥司机终于不骂人了,车里有些奇怪的安静。她往左靠过去一点,艰难地找了个话题,说:“你觉得哈维怎么样?”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恨不得捶死自己。
    裴彻也被她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吓到了,但是短短的一句话又琢磨不出太多的情绪,于是他想了想,问她:“你喜欢这样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尾音明显的提了几个调子,充满了对她审美的质疑。
    “不是,”很显然两个人的思维并不重合,但是都拐向了奇怪的终点。她面红耳赤地摇头,为自己开脱:“我在想,为什么阿比盖尔当时不喜欢哈维呢?”
    “可能我们都觉得哈维很好很优秀,但是你的朋友阿比盖尔偏偏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也是正常的。”
    谢宜珩缩在他的外套里,像只毛茸茸的小熊,探头探脑地望过来。墨西哥司机挂掉电话,用力地摁了摁喇叭,扯着嗓子对后排说:“先生,我家里有点急事。我的妻子在医院,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您和您的女伴可以在这里下车吗?其实这里离目的地也只有一个路口了。”
    谢宜珩暗自在心里嘀咕着,怎么今晚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急事。
    生孩子确实是大事,况且这里离酒店也不远。俩人不是刁蛮的顾客,通情达理地点了头。墨西哥司机向他们连连道谢,在手机上点了结束行程,又从车里找出一把现金和一小捧巧克力送给他们。
    裴彻先下车,金属伞骨“嗒”的一声,黑色的伞面又张开。雨点砸在绦纶布上,响声沉闷又杂乱,像是一场脚步纷沓的华尔兹。他的手臂搭在车窗的边缘,微微弯着腰,替她打伞,像是眉目含情的花花公子。他望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柔,让她心跳漏拍,笑着说:“走了,我的女伴。”
    谢宜珩裹着他的外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她关上车门,习惯性地把零钱和巧克力往口袋里装。装完了,手都从口袋里拿出来了,谢宜珩才发现裴彻在看她。她拍拍口袋,里面的零钱叮当响,非常阔气地说:“归你了。”
    裴彻看了看鼓鼓囊囊的口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谢谢。”
    这里已经是市区,街道两边都是灯火通明的店铺,只是今天天气不好,客人寥寥无几。
    雨夜的街道像是另一个世界,安静又孤独,倾盆的大雨隔开了一切,望出去都是一片茫茫的雾,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漫步在这个小镇上。
    谢宜珩慢悠悠地走着,问他:“你怎么会来加州啊?”
    “西海岸太冷了。”他给了个近乎是敷衍的借口,抬抬下巴,问她:“你呢?”
    谢宜珩的答案本来就是“多伦多太冷了”,在多伦多的冬天,她老是被冻伤,脚踝的位置像个红萝卜。但是重复一个敷衍的答案就是敷衍的二次方——敷衍到了极致。
    谢宜珩深思熟虑,说:“有朋友在这儿。”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弯下腰来,很认真地看着她,问她:“上次的问题,想得怎么样了?”
    两个人凑的极近,几乎是呼吸相闻,谢宜珩可以看见他分明的睫毛和琥珀色的眼瞳。黑雪松的气味扑面而来,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要低头吻下来。
    记忆里的片段被严丝缝合地接上,她又重新回到了酒吧的那个晚上。
    ——“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低着头不说话,显然裴彻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两个人在瓢泼大雨里无声地僵持着,是一场单打独斗的对峙。
    谢宜珩慢慢地喘了一口气,说:“我做不到原谅。”
    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轻易妥协的人,这个答案确实在意料之中。裴彻反而松了一口气,说了声好。
    她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湿漉漉的光,像是刚刚那条柏油路,说:“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看着她,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永远不要和自己和解,永远不要妥协。”谢宜珩轻声说:“犯过的错就该要记清楚。”
    她说的不是故意来扎他的气话,裴彻“嗯”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诚恳:“你这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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