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裴彻的交流,其实都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事,甚至一半的邮件都是裴彻在提醒她不要迟到。
这个理由很正当,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爱德华的助理其实是罗伯特,而正牌助理罗伯特从来没给她发过任何邮件。
被子和枕头都足够柔软,足够蓬松,人一旦陷进去就不想出来,满身的倦意像是尸体里残存的血液,沉积在身体的底部。谢宜珩躺在一团轻飘飘的云里,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她自己也搅不清楚。
手机又响了,是亨利。
“路易莎,莱斯利跟我表扬你了,他说你很聪明,今天做信号归纳的时候也很认真。”仿佛自己的孩子被老师狠狠地夸了一顿,亨利自豪的不得了,一连串问题如同竹筒掉豆子一般问出来:“你和莱斯利相处的怎么样呀?爱德华今天有没有骂你?康妮跟我说她和你一起住,你和她住的还开心吗?”
老教授的语气太过温柔,她一下没忍住,丢人地冒出个鼻涕泡,赶紧爬起来拿纸巾擦掉,闷闷地说:“莱斯利对我很好,爱德华也没有骂我,康妮是苏黎世理工的物理教授,她很照顾我。”
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亨利笑得开心:“好的,等你回加州,我应该也出院啦。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法餐,我请客。”
“好。”
老教授翻来覆去说的总是这几句话,她都快要能背下来,但是她还是乖乖地听着,然后和亨利说再见。
她住的不高,在四楼,因此楼下的露天酒吧的喧嚣声听得很清楚。今天晚上放的是Don McLean的《Vincent》,是很老的歌了,比她还要大上十几岁。
Don McLean的歌声深情又压抑,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向她低声倾诉着梵高不为世人所理解的苦闷。
吉他的伴奏静静地流淌着,仿佛融入到了后印象派的画里,和梵高画里流动的线条一起无声地呐喊着。
二十六岁的时候,她在西海岸的哥伦比亚河,收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在波士顿萧瑟的冬夜里那份渴望至极的道歉。
两个地方之间隔着四个时区,隔着七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隔着高耸的科迪勒拉山脉和密西西比河。
她只是更难过了。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裴彻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难过,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想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把旧事一笔勾销,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两人这几日的相处,心照不宣地粉饰着太平。
谢宜珩心里空荡荡的,她开始讨厌自己,盼着道歉的是她,不想听到这个道歉的也是她。
她有病。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谢宜珩看着窗外,华盛顿州还在下雨,天黑漆漆的。她眨眨眼睛,下眼眶发痒,她伸出手去挠,却摸到了自己的眼泪。
…
接下来的几天,谢宜珩的生活很是平淡。每天和莱斯利一起干活,师承亨利,她的代码格式不甚规范。莱斯利有些奇怪的强迫症,看着她被狗啃过一般的格式,愁得胡子都往天上翘,不厌其烦地要求她改。爱德华的暴躁指数每日上升,天天和康妮拍着桌子对骂,连带着她都学会了好几句意大利脏话。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四十岁的老人精神气好的不得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只要一个喷气推进器,爱德华就能直接发射。
只是她好几天没见到裴彻了。
用很土的话来说,这个人突然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谢宜珩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裴彻不是必需的工作伙伴,或者说,原来她和同事的关系可以疏离到这种程度。
鸵鸟精神又被她发扬光大,她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困境,索性不去理会,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四晚上的时候,康妮邀请她一起去楼下的酒吧小酌几杯,她其实已经卸妆了,但是盛情难却。最后绑了个丸子头就出门了,脚上踩的还是一双人字拖。
到了酒吧才发现莱斯利也在,谢宜珩发现自己竟然堕落到以这种形象出现在祖师爷面前,大为羞愧,莱斯利倒是很好心地安慰她:“没事,你是加州居民嘛,这么穿也正常。”
谢宜珩:姜翡被莱斯利虐待肯定是她自己欠揍。
两大一小聊聊亨利,聊聊爱德华,聊聊对LIGO的未来预期。谢宜珩一杯Daiquiri很快就见了底,唇舌之间还残留着淡朗姆的余温。她酒量一贯很好,这么一杯下去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安安静静地听两位前辈唠嗑。露天酒吧的情调很好,拉了好几束灯串,光芒都是柔和的,一点一点的,是月亮的颜色。
莱斯利和康妮还在聊亨利年轻时候的八卦,或许是酒精的催化作用,康妮说话的调子都明快了不少:“…我才十八岁,在牛津上学,毕竟当时牛津大学是欧洲为数不多的几个招收女学生的大学之一。我第一次上物理课,亨利就坐在我边上。我当时不知道,追求了他整整三年。”
这位意大利女士的声音温柔又惆怅,带着对过往岁月的追忆,她的思绪也跟着一起沉溺在上个世纪的湍流里。
莱斯利笑了笑,说:“十几岁的时候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今天的easybib还是崩的,等我明天补上ci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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