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谢宜珩才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一直开着,她心下一紧,立刻打开自己的手机。最近的一次通话记录是二十五分钟前,可能因为她一直不说话,姜翡挂了电话。
她在雨里呆的了挺久,回去后稍微拿毛巾擦了擦,发梢还是湿漉漉的。出租车里开了冷空调,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冷得像是刚从冰湖里捞上来的。
谢宜珩蜷缩在座椅靠背和车门的逼仄夹角里,不是一个舒服的位置,但是她觉得心安。
你没有错。
这句话被裴彻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讽刺得要命。
谢宜珩觉得过了期的道歉就像是枯萎的玫瑰花——对收花的人而言毫无意义,只是送花者的自我安慰。
他们安慰自己至少送出了花,尽管花枯萎了。他们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愧疚。
但是没有用,因为玫瑰已经枯萎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不想接。
或者更确切一些,她不想动,只希望自己是个没有意识的古希腊雕像,这样也没有痛苦,没有感情。
电话那段的人很有耐心,铃声持续地响着,让人心烦意乱,连出租车司机都频频回头看她。
谢宜珩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姜翡:“怎么了?”
“你下周周末有空吗?”她的嗓音太哑了,姜翡之前挂断电话的时候就品出了谢宜珩的不寻常,说话都有几分小心翼翼:“我们去拉斯维加斯玩?”
出租车到了目的地,谢宜珩万分不情愿地下车,一边走一边查了查自己的日程安排:“行啊,我挺有空的。”
“…你这都敢咬?”电话的那段鸡飞狗跳,姜翡气喘吁吁地抓狗,小二叫得相当大声,连谢宜珩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笑了笑:“那我先挂了?”
“好的好的,早点回来啊。”
电梯里空无一人,她倚着墙,整个人累得昏昏沉沉,手是麻的,腿是酸的,眼睛都不想睁开。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谢宜珩走出去,看见过道一侧有个自动售货机,从钱包里拿出几个硬币,买了听苏打水。易拉罐上印着柠檬的图案,是亮黄色的,照得她眼睛发疼。她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干脆利落地把这听苏打水扔进了垃圾桶。
谢宜珩是真觉得自己有病,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一条长长的走廊也走到了尽头。她拿出房卡,刷卡进去。
康妮正在客厅里看书,她围着一条勃艮第酒红的披肩,眼镜带着细细的金边,和记忆里庄令的模样有几分重叠。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温柔地拢住她的身影,桌上还散着一沓一沓的资料,房间里有淡淡的晚香玉和玫瑰的味道,温暖又眷恋。
“晚上好,路易莎。”康妮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推了推眼镜,柔声对她说:“今天工作怎么样?”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往往更能打动人心,谢宜珩心里发酸,脸上却是笑着的:“其实挺累的,好在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可能只是不适应吧,”康妮的眼镜镜片很厚,透出来的目光迷蒙又温柔:“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我也早点睡,尽量不吵到你。”
康妮说英语的时候带着一点点意大利口音,有棱有角的,很好听。谢宜珩点点头,也问她说:“您今天过得怎么样?”
康妮把手里的书放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和爱德华大吵了一架,他真是冥顽不灵。”
原来爱德华是真的人见狗嫌,她在心里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但是勉为其难的给自己暂时的老板洗白了:“我觉得有的时候,大家交流还是要求同存异…”
“他今天对我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精密测量?不要因为别人对你的性别优待,就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了。”这话说的实在过分,但是康妮复述的时候还是笑着的,轻声对她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女性真的有受到性别优待吗?女科学家反倒是常常因为因为他们的性别而遭遇学术上的不公,从卡洛琳·赫歇尔到玛丽·居里,一直都是这样。”
意大利人真的很会。“科学家”这个词浪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笼统的,神秘的滤镜,像是一个孩子用好奇又单纯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当时的老师就告诉我,女性不适合从事科研。”康妮的语气里有无奈,更多的则是压抑着的愤怒:“这么多年,我不得不承认,女性科研从业者确实没有男性多,受到的歧视也更多。”
这位优雅的意大利女士拢了拢自己的披肩,仿佛在感慨什么:“凶手对尚且存活着的受害者说,你没有死,这已经是我们的仁慈。”
“真可笑啊。”
谢宜珩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笑了笑,“希望以后会好起来吧。”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出门的时候走得急,她忘了关空调,一进去就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擦好身体乳,谢宜珩从行李箱里找出安眠药,掰了一粒吃了。
在床上的时候她查了一遍邮箱,给莱斯利发邮件,讨论了一下明天工作的内容,解释了噪声探测仪被摔坏的原因,并且非常诚恳地表示自己愿意按照原价赔偿。
坏脾气的爱德华现在算她的顶头上司,她也抄送了爱德华一份。
爱德华下面一个联系人就是裴彻,他发来的最后一封邮件是昨晚的,提醒她今天早上九点和爱德华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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