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了晚膳,顾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膻腥味儿,正叫人把窗户打开透气,穆丞相又进来,跟他回禀今日都察院设在京城中的监察部接到的一起案子。
《耿郎君赴京告御状》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再加上顾励特意交代需得在邸报上提及,进京告御状费用由朝廷报销,最近监察部收到不少案子。
虽然告的都是小官小吏,譬如某地的吏胥勒索钱财谋害人命,但事关百姓无小事,顾励虽是把监察部交给都察院,但这些案子都有查问过。
今次穆丞相带来的案子,却是非同寻常。
只因这人状告的,乃是福王。
老福王被叛军充作人质,让焦烈威一箭射死。新上任的福王乃是嫡长子,比顾励大不了几岁,顾励审问成亲王案时,他还曾上疏为成亲王求过情来着。
苦主是个年轻人,父母乃是福王皇庄内的佃户。这为福王管理皇庄的太监太过苛刻,竟把佃户夫妻二人逼死。是以苦主前来进京告御状,请顾励为他做主。
顾励一看,来了精神。这福王食邑四万顷,据小谭说,河南的好田良田,都叫他圈占了。穆丞相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细问过这苦主,原来这家人的田也是叫福王使手段霸占了去,夫妻二人不得不做了佃农。
顾励早就想对福王动手了,苦于没有由头,如今正好,福王撞进他手里来,这等好机会,不能放过。
顾励当即点了几个官员名字,钦点一人为钦差,由他带人出京调查福王案,搜集线索后交由三法司裁夺。
穆丞相却有些犹疑,问道:“陛下,您彻查了成亲王的案子,现如今皇亲们人人自危,若是再动了福王,就怕宗室要生出不满啊。”
顾励知道,他先前动了成亲王,他应该安抚好其他皇亲宗室,免得这帮人心生恐惧,要给他添乱。顾励的行事原则是,绝不同一时间得罪所有人,他打压了成亲王的同时,也留心拉拢宁王与潞王,至于其他几个亲王,都翻不出什么水花。
且这证据都撞手上来,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若是瞻前顾后,那可什么事都别做了。而且这年轻人来京城告状,百姓们可都看着呢,他若是包庇成亲王,朝廷还有公信力可言吗?
顾励想了想,又给各地的藩王去了谕令,借着让各地藩王督促种牛痘之事,暗示他们只要老实安分,自己不会与他们为难。
福王掀翻了杯盏。
文和贵小心垂下眸子,家仆们站在他身后,众人皆不敢动弹。
“这做的是什么鬼东西!烫得不能入口!文和贵,本王请你来,是给本王添堵的么?!”
文和贵连忙跪下,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给自己掌嘴。
福王看够了,才骂道:“碍眼的东西!滚出去!”
文和贵连忙离开。
家仆们小心翼翼地上前,把碗碟撤了,地上的杯盏打扫干净。没人敢说话,他们都知道,福王现在心情不好的原因。
前阵子京中成亲王府传来的一封信。
有人到京城中告了福王一状,陛下已下了旨,命人彻查此事。这事已传到了河南的地界上,外头百姓们各个额手称庆,福王府的下人们虽然不敢说话,可不少家仆早已对这恶主生恨,暗地里也等着看福王落马。
如果说这只是□□的话,那么真正叫福王爆炸的,就是这两天自各地藩王送来的信件。
福王想联合藩王们上书,名为劝谏,实为警告,他自以为皇上先是动了成亲王,再来是想动他,想必会让不少宗室心寒齿冷,召集宗室子弟们一起上书,应当不是难事。可谁知道应者不过寥寥,其他人都各谨言慎行,不敢出声越界。
福王却不想想,他爹最受先帝的宠爱,先帝一度要把皇位传给他爹。老福王在封地上作威作福,他子承父业,也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可其他亲王们都是自一两百年前的祖辈们开始便生活在封地,哪里也去不得,更别说私下里培养势力,能保下先辈们的基业,日子过得去便心满意足,谁敢跟着他一起跟皇帝对着干?手里没兵,谁敢造反啊?
“潞王这条狗,对皇上还真是忠心啊!怎么着,陛下动了我,他也能跟着分块肉?”
潞王的封地在河南卫辉府,与福王最近,福王最早去信给他,潞王却没有响应,反而劝福王行事需得小心谨慎,看清形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到底,只有齐王够兄弟……果然是患难见真情!”福王捏着齐王的来信,既然只有齐王响应他,无法策动皇亲们共同上书了,那么他要报复,便只能换一种方式。
“他要让百姓们种劳什子牛痘,我便教他不能如愿!”
福王命人给齐王送了大批的珍宝字画,又暗示齐王暗中阻挠种痘之事。齐王是个实心眼儿的山东汉子,被福王一煽动,怕顾励的刀子落在他头上,铁了心要跟着福王搞事情,立刻便安排人散布流言,声称种痘不仅于抵抗天花无用,反而要损伤身体,乃是妖术。
百姓们都是看过《大楚晨报》的,见流言传得这般凶猛,半信半疑,不敢去官府接种牛痘了。
卫齐原先是衮州府一小小知县,原以为这辈子便交代在这知县衙门里头了,忽然某一天天降谕旨,把他擢升为衮州巡抚,命他讨贼平乱。
卫齐还当是京中同年为他走动了关系,想着不能给同年丢脸,卯足了劲儿练乡兵,剿贼匪。从知府衙门里扣出钱来买了马,练出一支骑兵,专对付响马贼。一时间响马贼几乎绝迹,外地的流寇到了山东的地界上,听见卫知府的名字,也要吐一口唾沫,骂一句:“干他娘,卫老九手里没搞头!兄弟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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