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相在门里面朗声道:“二位殿下做的都好。”
“他的耳朵实在是很好。”我把沈林薄拉得远了些。
沈林薄道:“皇兄,我想说,我不会在暗地里使什么诡计,我会堂堂正正的坐到你的位置上去。”
我这个傻弟弟啊,怎么会有皇子大大咧咧的对太子说,总有一天我会到你的位置上去?谁管你是堂堂正正,还是偷偷摸摸的?
若此时当太子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他早就被太子当场掐死了。
我语重心长的嘱咐他:“这种话不要被别人听见了。”
他接话:“特别是宋清平。”
我还没想到宋清平,他倒先帮我想到了。
我继续说:“没错,我是很支持你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的,但是宋清平可能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帮我清理门户。他最近开铺子挣了钱,随便出一点钱,到江湖上找几个刺客,你就得准备去跟阎王爷抢位置了。”
沈林薄笑了,他又道:“我就是想让皇兄知道这件事,从前是我看轻了你。”
“现在也别太看重我。”
反正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
他却说:“皇兄总是说笑,小孩子心性。”
我咳了一声,佯装正色道:“不许这样跟皇兄说话。”
沈林薄朝我抱拳:“我会尽力,但若是最后皇兄胜了,我也情愿尽力辅佐皇兄。”
我也朝他回礼:“祝你成功。”
他一定会成功,他是又聪明又勤奋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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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走出宋府,经过玉堂街时看见岩城太瘦生的新话本,一群人排着队,从街头排到街尾。
我们在玉堂街前停下。
沈林薄忽然说:“宋公子从前找我说话,我还笑话他。现下我有些明白,宋公子为何对皇兄这么死心塌地了。”
那时我正踮起脚尖往人群里看,顺口回道:“你明白什么?”
“皇兄确实很不一般,让人感觉很舒服。”
“什么话?”我转头瞪他,“你平日里写文章就用这些破词?”
“皇兄很仗义,又很为旁人考虑,与皇兄说话又自在。”
沈林薄原来是这样,平日里看他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他很恨我。没想到一朝明白了我的好处,他便一刻不停的夸起我来,实在是教我不敢消受、不敢消受。
“我多谢你夸我。”我朝他一拱手,再踮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站在人群里的宋清平,便拍了拍他的肩做告别,“我进去替一会儿宋清平,等买到了话本借你看。”
宋清平已经排到队伍前边了。他是大清早就过来替我排的,这会儿日头已经慢慢地移正了。
“我替你一会儿,你去找个茶铺子歇一会儿。”
但是宋清平站着不动,我还以为他是找我要茶钱,正好昨日宫里给我发了点钱,我还没来得及花,就拿出来全都放在他手心。
“给我留下买话本子的钱。”我从他手里拣走几个铜板,“行了,喝茶去吧,你找个位置等我一会儿,很快也就排到了。”
宋清平倒是毫不客气,其实他根本不差这点钱,他大概是差我给他花钱的这点大方。他的双手往袖子里一兜,便问我:“殿下的文章如何?”
在他面前是不必怎么谦虚的,于是我一挑眉毛,便笑道:“你父亲说好。”
这时排在后边的人开始嚷起来:“前边的小孩儿注意一下,该排队的排队去啊!”
我便推了宋清平一把:“快去罢。劳你站这一上午,还特意逃了史馆的差儿,你去喝茶,一盏茶的功夫我保准过去了。”
等我拿到话本的时候恰是最后一本了,后边的人还都等着,目光齐射过来几乎像是万箭穿心。我把话本往怀里一揽,大摇大摆的吹着口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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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半年,才五月初,宋清平就把城西家隔壁那家铺子盘下来了。那家铺子里有一个手艺很好的老师傅,我有时候过去找他学木匠活,才终于得了此生第一句夸奖,他夸我很是勤奋。
老师傅教我雕完一枚印章,等我雕好了,宋清平也就加冠了。
宋清平是六月生,今年该他加冠,在他们宋家的祠堂里,宋清平穿一身锦袍,他早晨起来时,那衣摆还是我给他扯平整的。面前放一把金错刀,一支玉雕的笔,取的是文武双全的意思。
他就跪在祖宗牌位前边,腰板挺得很直,远远的看仿佛一竿竹子。
其实这种场面我是不能见到的,我就与宋清平说好了,我在宋府里等他。
父皇大概也很明白我的心思,便让我领着一队宫人去给宋府送礼,我既然是代表了陛下,也就能进人家祠堂观礼去了。
我到时宋丞相正给宋清平戴上玉冠,白玉的簪子别进发髻去。他那头发也是早晨我给他束的。
有点儿发酸。仿佛前几天我们还一起爬树,我从树上摔下来从此就怕了高,还没几天他就加冠了,跪在那里好像就能够肩负、也情愿替我肩负一切了。
这时候我简直成了宋丞相,开始追想过去的事儿。
有一点儿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心酸,我和他一起慢慢的长成少年,这十几年来多有意思啊。
在很多的吉利话中,礼便成了。这时候我领来的宫人朗声道:“陛下有赏。”
于是所有人都就地跪下伏身,等着听赏,宋清平仍跪在祖宗牌位面前,也俯下身,将头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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