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兰耐下性子,过去哄了,手里端着果盘,晚饭后秦露浓特意去了附近的水果摊买的,水蜜桃,水多汁甜,入口即化,她家最近一段时间买的最贵的水果了。
纪书兰扬起笑容:“嘟嘟,吃个桃子吗?”
小秦意浓理都不理她。
纪书兰再接再厉,捧着桃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诱哄道:“很甜的。”
小秦意浓不吃这套,冷冷道:“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纪书兰笑容僵了下,再次语气亲热地问:“这个动画片好看吗?是讲什么的呀?”
小秦意浓把电视机关了,甩手往小房间走,手臂摆动幅度很大,像只嚣张的小螃蟹。
纪书兰憋不住了:“你给我站住!”
小秦意浓充耳不闻,嘭地带上门。
纪书兰气得回头找秦露浓埋怨:“你看看她!像什么样子!”
秦露浓笑得温婉:“你应该换个方法。”
纪书兰:“什么方法?”
秦露浓就教了她一个法子,纪书兰想让她做什么,就唱反调偏不让她做什么,等小秦意浓回过味来的时候,她已经按时吃药,凭借身体底子迅速地好转了起来。
听秦露浓说,后来秦意浓去找她道过歉,因为那天的口不择言。秦露浓的那番话起了一段时间效果,纪书兰学着在秦意浓身上多花点心思,但奈何人都是有惰性的,病好了的秦意浓又变回了家里不哭不闹顺从听话只偶尔在外面有点皮的乖宝宝,纪书兰便渐渐恢复了原样。
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秦意浓又病过一场,那时秦露浓去了外地念书,连个起中和作用的都没有。秦意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整和纪书兰针锋相对了一个星期,中间还挨了秦鸿渐两个大耳光,扇得跌跪在地,头磕在茶几上撞出了血,闹了离家出走。她去同学家住了两天,自己又回来了。
往后再没有生病,或许有,但纪书兰对她进圈以后的事都不清楚了。
秦意浓很讨厌生病,比讨厌更深刻,称得上厌恶。
今天她又病了。
只是……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别扭又生硬地用唱反调的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力。纪书兰错过了她需要关注需要呵护的童年,当年那朵小花挣扎着长大,再也不需要她迟到的关怀了。
纪书兰一动不动地看了那扇窗户许久。
“太太。”芳姨小步过来,递上柔软洁白的面巾纸。
纪书兰探手一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满脸的冰凉。
“让你见笑了。”纪书兰接过纸巾拭面,勉强提了提嘴角。
“太太在想大小姐吗?”芳姨过来当保姆后,自动给曾经的邻居和邻居女儿都换了称呼,秦露浓也变成了大小姐,她去世之前秦意浓只是二小姐,后来才将“二”字去掉了,只称呼小姐。
从秦露浓回国,到她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纪书兰经常都是以泪洗面,近一年才好转,但想起来还是会红了眼眶,所以芳姨推论她是又想起了秦露浓。
芳姨以前和纪书兰是邻居的时候,比起典型“别人家孩子”生来就自带光芒仿佛跟普通人两个世界的秦露浓,周围的邻居们明显更喜欢她家活泼可爱的小女儿,秦意浓小时候长得圆嘟嘟的,嘴巴也有点嘟嘟,一眼看去像是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她却很爱笑,一逗就咯咯笑,一笑脸更圆。“嘟嘟”这个小名就是从邻居那里传出来的,具体来源是谁已经不可考。
秦露浓要上学,秦意浓没到上学年纪,则四处串门子,白天在邻居家呆的时间比在自家还长,她最喜欢去的其中一家的女主人生得特别好看,性情温柔,后来这位年轻的女主人意外去世,举家搬走,秦意浓还低落了很长时间。
那时的邻里邻居都热情得很,你帮我我帮你,真正的远亲不如近邻,不像现在这样,大门一关,谁也不认识谁。有人帮着照顾秦意浓,纪书兰乐得省心。
芳姨感觉纪书兰偏心偏得特别厉害,有好吃的好喝的,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大女儿,一问小女儿,纪书兰就摇头笑,不怎么愿意说的样子,然后又开始说秦露浓这次考试考了满分。
芳姨听得耳朵起茧子,连忙转移话题。
芳姨自己也有个女儿,她女儿更不听话,到了叛逆期更是要上房揭瓦,烦得她一阵一阵地头疼。相比来说她觉得秦家的小女儿是真的很好很好了,身体强健,成绩中上,踏实勤劳,干家务也是一把好手,这要是她亲女儿,她做梦都能笑醒。怪只怪在,她有一个过于优秀的姐姐,在太阳的光芒下焉能有星星闪耀的余地。
纪书兰在秦露浓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殷切希望,秦意浓反倒是野蛮生长。谁知道若干年过后,秦露浓香消玉殒,她处处不看好的秦意浓竟然撑起了这个家,庇佑着几乎从未给予她温情的母亲,和姐姐的女儿。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听到芳姨的话,纪书兰摇摇头。
芳姨循着她方才注视的目光往上望,诧异道:“在想嘟嘟吗?”她过于惊讶,竟忘了用敬称。
纪书兰轻轻嗯了声。
芳姨内心五味杂陈,良久,叹了口气:“你终于看到她了吗?”
那些年,秦意浓被媒体攻讦得体无完肤,长枪短炮堵到家门口,报纸网络到处都是造谣她的假新闻,连他们这些看着秦意浓长大的邻居都看不过眼,纷纷红了眼眶,抄起手边家伙一拥而上,把记者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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