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再过个七八日,便是您的生辰了,去年因着您怀着大殿下,肚子高高大大的,叫人瞧着都心惊,只简单地办了一场,冷清极了,这次皇太后和皇上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热闹一次!”
“本宫不过二十岁,不是高寿,亦不是大寿,未免太奢侈了些。”
“以往在闺阁,都是得了家中许可,治上几桌酒席,与兄弟姐妹和闺中好友一道庆贺,其乐无穷。”
“可今时不同往日,论身份,您如今是皇后,便是为了您的体面,为了皇族的面子,也合该大办一场。”浣春又道。
郗齐光是彻底无心饮食了,挥挥手,叫人将桌上的菜式都撤了下去,“要是能出宫去瞧一瞧就好了,每逢上元节,二月二,花神节,还有中元节,一到夜间,大街上都是人流如织,灯海煌煌,热闹的紧,只可惜,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了。”
屋内满是茉莉花清新自然的香气,时有时无,隐隐约约,仿佛将人带到了以往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何须像现在这般,走一步,便要看十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她曾是自由的,她想。
她领略过北国的春日迟迟,见过沙漠的烈日炎炎,震撼过田野间的硕果累累,踏过白雪皑皑的万丈冰原。
可现在却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中,所见到的,也是被这宅院圈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可她没有那么强,没有那等颠覆天下的能力,她无法改变世人,不能改变环境,她只能改变自己。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记忆中早已淡忘的苍白记忆,最近时常在梦中出现,鲜活无比。
明知是假的,却依旧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外面倒是阳光正好,”郗齐光支着手臂,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迎春花,“也还算暖和,把本宫的那把焦尾拿出来,好些日子没抚琴了,手法必然是生疏了。”
郗齐光起身,凤仪宫小花园的亭子中,阳光洒了满身,令人犯懒。
宫人将琴送到,郗齐光开始随意拨弄着琴弦,听音色不对,调了调琴轸,如此数次,才算罢休。
凉亭周边垂挂着帘子,轻纱拂起,影影绰绰可见美人身影,袅袅娜娜,美不胜收。
流畅的琴音缓缓从指尖流淌而出,弹奏的竟不是闺中女孩儿所喜爱的昭君怨、游春、秋思等曲,哀哀怨怨,缠绵悱恻。
其间更有一种浩然之气,磅礴盛大,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其中的杀伐之气,更叫人觉激昂慷慨。
彼时建昭帝正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在后宫行走着,便听到了这叮叮咚咚,果断杀伐的琴音,寻声而去。
建昭帝对着身旁的赵恒安道:“听着倒像是凤仪宫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皇后又是雅兴大发,在那儿弹琴消磨时光。”
待到了凤仪宫的大门口,建昭帝笑道:“果真是皇后!”抬脚走了进去。
一旁的赵恒安一阵恍惚,连忙跟了上去。
铮铮琴音,连绵不绝,越是靠近,就越是震撼,一曲毕,郗齐光将将舒了一口气,便听到一旁传来的掌声,“好,好,朕今日不过是带着人出来走走,竟是又有幸得闻梓潼你的琴音。”
面前的纱帘被掀开,郗齐光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扫视一周,“皇上是精神太好?今日怎么没有午憩?”
见到赵恒安,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便略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腰身掐的极细,裙摆处,袖口处,襟口处,以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阳光之下,若隐若现,流光溢彩,却更显清雅。
发髻以一只碧玉龙头簪固定好,旁边坠着几颗小珍珠,再无余物,可也没有掩住她容貌的明艳。
“今日醒得早,用了几大杯的酽茶,这午间,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见天光正好,便想着出来散散心,没成想竟是与梓潼心有灵犀。”
身后的赵恒安听了这话,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垂首,眼睑轻阖,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魏九向来眼尖,瞧着赵恒安这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又看看亭中相谈甚欢的帝后二人,微微走进,拉了他一把。
赵恒安回神,略有些慌乱,片刻后恢复平静,疑惑地地看着他,“总管是有事?”
魏九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帝后二人,又深深看了赵恒安一眼。
他自知这是被看穿了,便沉默以对,撇过头去。
不禁苦笑,心中怅然。
便是没有皇上,他虽为赵家嫡长子,也是配不上郗家长房嫡女的。
他有自知之明。
有两名宫人从亭中走出,抱着装着焦尾的盒子,小心翼翼地离开。
“梓潼琴艺了得,这广陵散弹奏地实是洒脱,却依旧有着金戈铁马之势,实在令人钦佩!”说到这儿,建昭帝还做了一揖,颇为喜感。
惹来郗齐光掩唇一笑,“朕记得朕的私库中,有一名琴,名为九霄环佩,都说宝剑赠英雄,这名琴,也该赠大家才是。”
“九霄环佩,与梓潼再相称不过了。”
“可别叫旁人听到您这话,臣妾算哪门子大家?叫人笑话!不过就是矫揉造作罢了!臣妾也就是只会照着前人的曲谱弹奏出来,和大家名士相比,有如天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