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这个时代?”我怔怔凝望住他,“我也可以么?”
仲闵神情坚定,道“只要你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自己。”说罢,他施施然站起,转身欲走,我伸手轻拽他垂落下来的广阔衣袖,他脚步略滞,回身站定。
我注目于他,郑重地问“师父,我想知道,如何才能用自己的力量制止争斗?”
仲闵的语声微有沉意,“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而人性之中只要仍有贪欲存在,利益的冲突便不会消失,争斗也会无休止地持续。如果你只问莱、燕两国之间的战争,或许只有其中一国彻底败亡,这场战争才会终结。”
我沉默了,莱、燕两国交恶已久,又经过多年鏖战,已成世仇,不管朝廷还是民间都视彼此为洪水猛兽,难道真的没有平息这场战争的办法?我心中纷乱,刚想再问仲闵,他却已将袖子轻轻从我手中抽离,拂袖飘然而去。
前前后后又休养了半月有余,身体早已无恙,只是情绪依然消沉,夜半时分常被噩梦惊醒,然后彻夜辗转难眠,久而久之,人前便有些恹恹缩缩。重光长老生怕我在山上又闷出病来,让我跟随敬谊堂堂正钟耆一齐下山置办日常所需,顺便散心,二狗一并作伴。敬谊堂专事整个中皇城的后勤杂务,虽然中皇城的绝大部分物资都靠自给自足,但譬如布铁油盐等物资仍需下山置办,通常是以货易货。
中皇山乃世间灵山宝地,加之自古就被设下禁制,长久的人烟绝迹使其成为华夏神州为数不多的未受人为破坏的化外之地,物产资源极为丰沛,尤其珍稀药材的种类冠绝天下。每月之初,钟耆都会将一批珍稀药材运送至附近的镇甸,与当地商家换取所需物资,原先都是选靠近燕莱边境的莱国边城庸淄,但近些年受燕莱两国战火波及,庸淄的商业逐渐没落,便转而与莱国东部沿海的钦州交易,虽路途相较庸淄远了许多,但钦州临海,海路贸易十分昌盛,是华夏大陆与海外异国往来通商的重要港口,所以颇多异域风情。
二狗和黑子对钦州万分向往,一路上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不胜其烦,不过也因为他们的插科打诨,令我心中郁结稍解。
临进钦州前,我本想将黑子收入锦囊,免得吓坏钦州百姓,可经不住他苦苦哀求“姐姐,我好不容易进次城,您就让我四处看看吧。”
我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亦不忘叮嘱道“可以是可以,但你须敛去龙形,龙虽象征祥瑞,但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实,普通百姓乍然见了,难免吓出个好歹。”
黑子心大,对于如今的模样不仅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应,而且还觉得甚为满意,我让他敛去龙形,他有些不太情愿,为难了半日,又或许觉我言之在理,终于勉强化作了虎形,双睛射焰炯炯闪烁,四肢强健,通体玄黑,带着淡淡花斑的虎尾直竖横摇,确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模样。
我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臭小子,你耍我是不是,你就不能变个正常点的样子?猫呀、狗啊,变头猪都成!”右手紧攥,当他头顶就是一拳,“咚”地一声脆响,仿佛敲在花岗岩上,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黑子不以为然,只说老虎威猛,再不愿变化其他,最后好说歹劝,让他缩小了身形,扒着我的肩头进了钦州。
此番与我们交易的是个老主顾,钟耆引着我们径直到了闹市临街的一家店肆,宝号曰“广聚斋”,掌柜姓辛,算不得钦州的富商巨贾,却是有名的善人,中皇城与他交易也是因他善名在外。
辛掌柜亲自出来相迎,看到我肩头扒着的黑子时不由愣了一下,还好黑子虽是虎形,但体型小巧,乍看与猫无异,所以并未大惊小怪。他将我们引入到内室,并奉上茶点招待,众人谢过,四下落座。
钟耆将带来的数个箱子打开,示于辛掌柜,道“辛掌柜,这是与贵宝号约定交易的药材,上好的百年野参十支,赤灵芝二十朵,百年以上的何首乌五十支,乌灵参一百朵,请您过目。”
辛掌柜笑着摆摆手,客气道“不必了,不必了,钟先生的为人老朽还能信不过吗?”随即唤来伙计,吩咐将箱子搬去库房,好生看管。
钟耆回身坐定,笑问“辛掌柜,不知本宗所需物资是否备妥?”
辛掌柜面上略带难色,起身作了个揖,“贵宗所要物资大致已经妥当,只是生铁的数目还未足备,钟先生应该知道,如今正值战时,朝廷对于生铁的流通限制颇严,老朽尚需数日时间筹备,还望钟先生能宽限些时日。”
钟耆是重光长老爱徒,为人斯文而多礼,上前虚扶一把,“辛掌柜言重了,这批物资本宗并不急用,您慢慢准备便是。”
辛掌柜由衷致谢,我看他略作迟疑,讪然又道“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他顿住,似乎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钟耆道“您有话不妨直言。”
辛掌柜这才郑重神色,继续说“中皇山仙府宝地,不知是否有千年人参?老朽惶恐,想向贵宗求取一支,钱财不是问题。”
钟耆沉默片刻,笑意浅浅,看似雍容优雅,却隐约含着另一层意味,“莫说千年,万年都有,只是不知辛掌柜求取千年人参作何用途?若是想藉由服食千年人参延年益寿,我劝辛掌柜打消此念,野参长过千年,大多已具灵性,服食不啻杀生,莫说延年益寿,说不定还会折损阴德。所以本宗从不攫取此等灵物,即便寻常一些的药材也是按需采撷,绝不滥其度。”
辛掌柜忙道“非也,老朽求取千年人参并非自用,只因老朽的一位至交契友身染重疾,大夫说须以千年人参入药方可治愈,所以老朽才会冒昧求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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