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见到牛轲廉,笑湖戈已没有出入府宅时候的紧张,这使得他可以打量一下李府这位人物。
只见牛轲廉30岁光景,国字脸,亲切和善,仿佛邻家哥哥,然而,从他总是笑着的眼睛里,不时透出一缕精光。无需马祥生提点,笑湖戈就能判断此人并不简单。
观人,这是自古成功上位者的一项必备技能,无论是一国大佬,还是一个帮派的大哥,从原理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观人这项技能,不仅仅是需要先天赋予,同时还需要后天打磨,缺一不可。
而此时,拥有这项技能天赋的笑湖戈,在自小市井流离颠沛的生涯中,观人识人这项本领,已经开始渐渐成形了。
“这个月已经过了十天,但按照李老板的意思,本月的例银足额发放。”在办完手续以后,牛轲廉声音浑厚富有磁性地说道“你月俸定为五块大洋,外加十块安家费,这里是十五块大洋,你点一下。”
“谢谢李老板抬爱,感谢牛爷的照顾。”笑湖戈感激但冷静地接过银钱。
“府里自家兄弟,叫名字即可,如果看得起我,不妨叫一声轲廉哥。”看着眼前蓦然拿到这么多大洋,但毫无失态,站姿挺拔,面带笑容的笑湖戈,牛轲廉不由更加高看一眼。
特别是后面的那句谢谢,是承了自己的情,不由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李府的规矩是月底发薪,这次我做主提前一并支取于你。所以下次你的例银,会在下个月底发放,如果小虎兄弟届时周转不过来,尽管来找我,勿要客气。”牛轲廉呵呵地笑着说道。
“多谢轲廉哥!”笑湖戈谢道。
马祥生在旁边看得有点目瞪口呆,因为李府像他们这种新来之人,依照惯例应该是3块大洋的月俸和5块大洋的安家费,显然,牛轲廉牛爷都是按照规矩的上限,给笑湖戈发放的。
不由对这位自己的同参师弟,有点摸不透的感觉了。
进李公馆后的笑湖戈,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沉默机警,事事留神,平时除了奉公差遣,经常足不出户,在他小屋里大量阅读从牛轲廉那里借阅来的书籍,同时他竟然戒掉了赌博。
有时候人的转变很突然,不但外人很难解释这种心路历程,即便是本人,很多时候也是摸门不着。
就拿这种转变来说,笑湖戈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大概是自己脱运交运,流年走到旺角了,因此他才能够“福至心灵,脱胎换骨”。
在李公馆初期,笑湖戈给予一般人的印象是做人诚恳,做事巴结,头脑灵活。
用了不多久工夫,李公馆上上下下的人都说“笑湖戈这小囝蛮灵格(蛮灵格这里含有很机灵的意思)。”
笑湖戈在李公馆冷眼观察,用心良苦,上自李老板,下至马祥生,每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他都尽可能地揣摩测度,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作为他接触时的准绳。
高深莫测,谜一般的李公馆,现在豁然展现在他面前,成了他的研究对象。许多迷团逐渐地打开,许多有趣的事情被他发现。
头一桩令人惊奇,并且颇为有趣的发现,是李朝鑫虽然担任珐国捕房的种花人总捕头,但是他却不必上班,不须穿着所谓的号衣(制服)。
尽管他经常在捉强盗、抓小偷、逮捕各色各样的犯人,然而向来不带手枪、警棍、手铐,或者其他武器的。
别人家当探目、当巡捕,要餐风露宿,日以继夜,在马路上巡察、站岗。李朝鑫这位华捕头脑,却好整以暇,优哉游哉,仿佛在家休养纳福的太平绅士。
他早晨起床很晚,吃过中饭,几乎是固定的几位赌友,不约而同地来到,座位摆好,各据一方,一坐下去,便是接连三四个钟头打“铜旗”。
四五点钟,铜旗收场,四位赌友嘻嘻哈哈地结赌账,他们赌“铜旗”的输赢,看在笑湖戈的眼里,似乎不小;但若以李老板身价来看,却又未免微乎其微,渺不足道了。
晚饭前,李老板必定要到混堂里去孵一孵,淴个浴,揩个身,扦次脚,敲腿捶背,这全套的舒适享受,是他在苏州住久了,带回天海的习惯。
起先笑湖戈觉得很奇怪,珐国捕房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李朝鑫,难道说,就让他在家里安享清福,颐养天年?
后来时间一久,他方才明白,李老板办公事,破案子,其实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采取“有事便管,无事不问”的全天候制度。
往往在他用餐的时候,玩“铜旗”的时候,孵混堂的时候,甚至于在睡觉的时候,捕房里有人来了,俯身凑近他的耳朵,低声报告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李老板眉头一皱,眼睛珠子转两转,偏过头去,就在报告者的耳边,简单明了,吩咐个三言两语,报告者连连点头应诺,旋即离去。
李老板照旧神态自若,吃他的,喝他的,玩他的或躺他的,纵有天大的事件发生,笑湖戈也从不曾见他慌乱紧张过。
对于李老板的料事如神,以及迅速抓住问题中心,施展快刀斩乱麻的智慧和手段,笑湖戈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也是笑湖戈大佬生涯的最初职业培训,很幸运,他有一个很高的榜样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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