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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四日之后捷报抵达朝堂,皇上大喜,早朝时分当着满朝文武夸赞萧澈乃将帅之才。

    谢霆等一干朝臣闻言也都大喜过望,纷纷觉得此战取胜指日可待。

    退朝之后,皇上回到上阳宫便宣来了谢霆等人觐见,先是称萧澈此次大败两夷联军简直用兵如神。

    随后话锋一转,看向谢霆道:“不过,此次我军活捉西戎大将乌勒之后,萧澈竟下令将其释放。谢卿你了解萧澈,你觉得他此举何意啊?”

    谢霆尚未出言,何承开口抢言道:“陛下,袁将军率领两万士兵被西戎蛮人所杀。萧澈贵为三军之帅,难道不该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吗?竟要放虎归山!依臣之见,定是这萧澈有别的打算!”

    捷报之中并未提及萧澈释放敌将之事,皇上骤然发问,众人也知晓此事定然是在萧澈身边的监军密保。

    皇上心中也有所怀疑,不然不会如此直白的问谢霆。

    谢霆出言回道:“澈儿此举应有自己的思量。可如今臣尚在京中,无法对西北的军情作出合理的判断,一时不敢妄言!不过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澈儿绝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皇上笑道:“谢卿想到哪里了?自古有言‘兵者诡道’,用兵之法朕自然不如尔等。何况萧澈是得谢老将军亲自教导,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也无甚奇怪。朕随口发问,纯属心奇,别无他意,尔等切莫多心!”

    周良是两朝老臣,皇上此番言谈能瞒得过众人,瞒不过周良。

    若真全然信任萧澈,也不会将众人召来将心中疑惑问出又作一番安抚。

    皇帝生性多疑,如今拿着能调大虞地方兵的兵符和圣旨远在西北,自然遭其忌惮。

    周良出言劝道:“陛下,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萧将军作为统帅定有自己的筹谋,不论何种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也定是为大局考虑。陛下无需担心,如今此战大捷,既可以搓敌军锐气,又可以涨我军士气;萧将军年轻有为,陛下理应嘉奖才是!”

    “对,周爱卿所言极是。得好好嘉奖!”说完看着手中薛朔密保,大笑不止。

    待众人退下之后,皇帝恢复平日的狐疑与阴鸷,将仲吕宣来,将手中密旨递给对方,

    “林钟等人就在西北。萧澈忽然释放乌勒,此举究竟何意让他务必查清速速禀明。还有袁冲,若再查不出能治其罪的证据,那就让他六人留在西北,别再回京了!”

    仲吕领命之后,迅速离开了上阳宫。

    这日晌午之后,宣亲王府中,鬼先生正在教颜琤酿酒。

    如今已是冬日,制作酒曲用的玉米自然不嫩。

    鬼先生和颜琤就在樰梦斋的院中,剥着秋收的玉米棒子。

    这几日鬼先生日日有新花样陪着颜琤玩,最近两人迷上了酿酒。

    颜琤天家皇亲哪里做过这些事,全赖其聪颖,很多步骤一学就会。

    两人此刻围着地上一堆玉米棒子,正一丝不苟的剥着玉米粒。

    “这酿酒啊,做出好的酒曲最关键。本道几乎尝遍天下美酒,好坏一喝就能喝出来。”

    颜琤受教的点点头道:“那先生遍尝天下好酒,哪一种酒最合先生心意?”

    鬼先生剥玉米的手略微一顿,随后大笑道:“喝到最后也都一样,无所谓合不合意。有些酒倒是合心意,你想解馋的时候偏偏不在你眼前,也没什么用!”

    鬼先生口无遮拦,说者无心,可颜琤听了这话,却又想到了萧澈。

    再有三日便是除夕了,那日也恰巧是萧澈的生辰,可惜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辰竟也易地而处。

    鬼先生看到颜琤不语,也知道自己失言。

    正欲宽慰,若枫便匆匆忙忙赶来回报道:“王爷,先生,西北告捷!萧将军布兵大漠,三万人马大败两夷五万精兵,生擒西戎大将乌勒!”

    颜琤虽未起身,心中却也喜难自抑,展颜欢笑道:“知他平安无事就好!”

    鬼先生问道:“西北战事告捷,这小子没寄封家书什么的?”

    若枫看向颜琤,心虚道:“没有!”

    颜琤掩起心中失落和鬼先生解释道:“先生,子煜如今是三军统帅,整日军务繁忙,一时忘了也是,也是有的。”

    “他不知道家里有人惦记他啊!这臭小子,等他回来我定替你好好教训他!”鬼先生看着颜琤愁容,出言道“来来来,我们剥玉米,酿酒,别理他,让他就老死西北算了!”

    颜琤笑道:“若他真留在西北,先生要翊璃这辈子独守空房吗?”

    两人一同历经生死,情比金坚。只可惜,半月有余,杳无音信,颜琤将发狂的思念压在心底,只得等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敢撕开细缝,让悲伤汩汩流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萧澈除了毫不保留的爱以外更多了一种荒谬的依赖。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他,不给他写信,就是想借此分离将自己这种心理平衡一二。

    可是,得知西北战事告捷,萧澈却无家书传回时,心如刀割的疼痛还是让他无力招架。尽管在外人面前,他依旧云淡风轻。

    这些萧澈自然不知,他此刻正指挥着西北大军在函州城内,“演戏”为乌勒看。

    一连几日,兵将卸甲,筹备新年。今年函州城内因大军驻守,比往年格外热闹。

    乌勒在都护府中依旧看不出众将有紧急备战的状态,反而处处张灯结彩。

    他此刻倒也顾不上断臂之伤,只想早早回西戎。思量至此,乌勒便主动来找萧澈。

    萧澈看到乌勒,便知晓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果然乌勒趾高气扬的模样道:“阁下说放乌勒回西戎,可还作数?”

    萧澈回笑道:“自然!乌勒将军伤势过重,不如再留几日,”

    “多谢美意,待乌勒回到西戎,定将将军想与吾王和谈之意全数告知。将军将我放归便是最大的诚意了。”

    萧澈点点头道:“将军断臂之过,实乃下属无心之失,萧某在此赔罪了!”

    说着恭敬拱手拘礼。

    乌勒走后不久,众将便被萧澈召来,萧澈看着面前的地形沙盘道:“乌勒此番回到西戎,不久之后便会筹措兵马再举进攻。这几日,身着戎装的士兵他并未见到多少。定然以为我军兵马不足,且胜战之后便会自大轻敌。

    再过两日便是元日了,乌勒自然知道这是我们中原人最盛大的节日,倒是所有人欢度佳节,何人还想着抵御外敌。若我所料不差,第二次进攻便在这日。”

    听闻萧澈此言,除季茗和韩章以外的人才明白过来这是“欲擒故纵”之计。

    沈铎尴尬道:“元帅,前几日在公堂之上顶撞元帅,还请元帅不要放在心上。沈某是个粗人,也不懂这些计啊,谋的,只知道蛮力去拼。日后元帅的吩咐,沈某再无异议!”

    萧澈笑道:“当时情况紧急,且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未对诸将言明。尔等不解也是应当。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随后正色道:“乌勒此人心高气傲却胸无城府,此番领兵中计,又失一臂,此仇不会忍下。

    我等得尽早筹谋,以防敌袭。至于和谈,本帅只是想让他相信我军是真的惧怕两夷。真正的和谈也得等打到他们无兵可派,俯首认输才行。”

    季茗点点头道:“元帅所言不错!乌勒若想反击,怕是也只能在元日了。若是这日不来进攻,便是错失一个出其不意的好机会!”

    萧澈右手扬披,回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待把西戎彻底赶回塞外,我等再欢贺佳节!城楼哨兵一刻也不可松懈,敌军一有异动立刻回报!这次没有了大漠地形优势,只能利用函州城来以守为攻了!”

    众将各自领命之后便匆忙退下。

    乌勒在大漠之中行了半日,才回到西戎大营。守营士兵一看是大将军,连忙上前参拜,扶着乌勒去西戎王。

    此时西戎王正在大帐之中与北夷大将刺葛商议如何反击?看到乌勒竟然活着,二人皆十分震惊。

    西戎王质鲁看到乌勒左侧袖中空无一物,连忙上前扶住乌勒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勒将自己如何被擒,如何断臂,以及萧澈为何释放自己详细告知。

    “和谈?你的意思是大虞想与我西戎谈和?”

    “不错,这几日乌勒在函州城内,还算出入自由。城中并无多少守军,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用如此卑鄙手段将我等引至死地,之后歼灭。”说道此处,乌勒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刺葛嗤笑道:“乌勒将军计不如人,如何能怪别人卑鄙?你我皆为大虞周邻,难道没听过中原人时常所讲的‘兵不厌诈’吗?”

    “你!”乌勒瞠目瞪向刺葛。

    刺葛假装没看到转向质鲁道:“大王,乌勒将军前不久刚灭大虞两万兵卒,被活捉敌营之后,竟然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只怕这又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哪有战胜者主动提出和谈的道理。依刺葛之见,此话不可信!”

    “刺葛,你是在怀疑本将军已被敌军招降了吗?”

    刺葛从容不迫道:“刺葛本就是外人,一切还得西戎王定夺!不过,将心比心,刺葛不信此刻大王心中就无半分犹疑!”

    乌勒一听这话,急忙向质鲁解释道:“大王,乌勒跟随您十几年,为您平定大漠各部落,随您四处征战。如今乌勒已断一臂却也没有怨言,只怕大王错失良机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对乌勒的忠诚有所怀疑啊!”

    质鲁扶着乌勒坐下道:“你是我的良将,本王自然不会怀疑!可方才刺葛将军的话也有道理。此战我军遭受重创,此刻应该按兵不动,不能留给对方破绽!”

    “大王,再过两日便是中原人一年一度的盛节,我军只需要在那时率领大军进攻,定然可以一举拿下函州城!

    这几日我在函州城内,所见所闻都没有半点应战之兵的样子,都在商量怎么过春节!大王,如果错失此等良机,之后再难找到敌人松懈的时候了!乌勒愿再领精兵,以报此仇!”

    乌勒的话也让质鲁动摇,他此刻也不知该听信何人谏言,一个人愁眉不展的思索着。

    刺葛见状,掩起心中的鄙夷,冷冷道:“战与不战,全看大王的意思。不过,要是开战,还请大王想好退路。

    当初我北夷答应联合,出兵五万前来相助,说的就是待西戎攻下函州城,我北夷骑兵再行出战。

    可眼下函州城迟迟攻不下,还等来了大虞援军。西戎已然折损数万人马。

    此战如果再败,北夷自当明哲保身,原路返回。到时也别怪我北夷坐视不理。”

    质鲁一听,立刻打消了作战的念头,这战要开,代价太大了!

    他连忙安抚道:“刺葛将军不必担心,如今我西戎损失惨重,也应该休战。”

    随后又吩咐乌勒道:“此次敌军伤我爱将,此仇本王定然会为将军讨回。只是眼下,将军还是先下去休养几日吧!”

    乌勒怒目而睁看向刺葛,随后忿忿行礼退下。

    函州城内,萧澈自然不知晓敌营之中竟还有此高手。他前几日因为右手烫伤未来得及给颜琤写信,待想写时,驿兵已然将离开。

    还有两日便是元日,萧澈此刻望着空中皎月,心道:明日便是除夕,我的生辰。

    征战在外的男儿,哪还顾得上生辰。

    只是萧澈闲下来时也不免惆怅,冬日寒冷,他在屋外静立片刻便要回屋。回身便看到秦安从院中侧门走来。

    两人进屋之后,萧澈边倒茶边问:“秦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秦安接过茶杯道:“薛朔早已将你放走乌勒的事密保给了圣上。我怕皇上会有所行动!”

    萧澈不以为意道:“皇上早已行动,不然怎会将六名亲卫安插在御林军中随我来此。”

    秦安自然知道天子亲卫是何人,他蹙眉瞠目的看向依旧云淡风轻的萧澈,心中慢慢燃起怒火,压低声音道:“我等在此拼命,难道不是为的他颜家的天下吗?又是监军,又是亲卫,这般不信任,那让他御驾亲征好了!”

    萧澈笑道:“秦兄何须动怒,令人心寒的事你我又不是只见过这一桩。若每次怒气伤身,捶胸顿足,怕是早被气死了!萧某来此为的可不是守他颜家的江山,更不是为了立功受赏。”

    秦安闻言,渐渐平复着心绪。

    半晌出言道:“那如今怎么办?我等日日除了思索应敌之策,还得提防亲卫迫害。”秦安冷笑一声道“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问心无愧便好!其余的皆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秦安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两人便喝着茶闲聊其他事。

    萧澈叹道:“你说,阿璃不给我写信是为何啊?离开这么久了,哪怕不是靠朝中驿兵,就是普通的传寄,我也应该收到才对啊!”

    秦安笑道:“那你为何不给王爷写信?”

    “我这不是抽不开身吗?何况我也是有意想让他改改那倔强倨傲的心性。

    即使我在他身边,很多事就算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也绝不会让我为其分担。

    就比如现在,他就算再想念我,也绝不会主动打扰我。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倔到什么地步!”

    秦安无奈道:“萧兄,你可能觉得王爷日日同你一处,甚至与你成婚,只是情之所至而已!可你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肯舍身于便是此生最大的妥协了。就算王爷心性高傲,难道不值得你迁就他一辈子吗?

    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面对这种不容于世的爱时,都肯舍下男儿心性,冒天下之不韪同他心爱之人在一起。何况他还是王爷!”

    说完,秦安站起身来道:“言尽于此,萧兄好好琢磨一二,就不打扰萧兄与王爷互诉相思了!”

    秦安的话仿佛狠狠的一鞭抽在萧澈的心上,他不禁问自己,这么久究竟是否真的将颜琤的爱看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颜琤为了接受自己舍下多少,他感激着,回应着,可是也只是如此。

    他对颜琤的爱只是自己初尝情爱的寄托,以及对颜琤深情不移的回报,他总以为自己爱的更多,可直到此刻才明了,终究是自己有负此情!

    萧澈也不再犹疑,提起笔将半月之余的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写满整整十五页。

    “正值新婚,舍下阿璃领军出征,为夫,吾不够格!明知阿璃思吾之情日甚一日,却依旧不闻不问,于情,吾不及你。

    日后待你我重逢,吾任尔惩治。还请阿璃莫要忧思过甚,伤及身体。那吾难辞其咎!

    ……”

    萧澈写好之后,刚装入信封。

    房门忽然大开,萧澈惊起回头时,林钟已经端坐在桌前,拿着茶杯喝茶了。

    萧澈扶额,这煞星又来了。林钟每次前来,定然有事,不是自己做的太出格,那便是圣上有新的旨意。

    萧澈朝林钟走去,边走边道:“让我猜猜你为何而来?本帅释放乌勒一事,圣上已经知晓,让尔等查明回禀!对吗?”

    林钟余光扫到萧澈右手消肿之后,便再未正眼瞧过萧澈。此刻也依旧喝着茶,算是默认了。

    萧澈也坐下,坦然道:“本帅为何释放乌勒,你难道不知吗?实情回禀即可,切莫添油加醋!”

    林钟冷若冰霜的眼神微动,语气中露出些许讽刺道:“还以为你不怕死!”

    萧澈大笑道:“本帅一非天子死士,二非长生不老,为何不怕死?”

    林钟不再言语,却也未起身离开。

    萧澈见状,收起笑颜,渐渐不安道:“难道还有别的旨意?”

    林钟依旧沉默。

    萧澈蹙眉深思半晌,大惊道:“皇上要对袁将军下手?”

    林钟放下手中的茶杯,准备起身离开。

    萧澈却一把拉住林钟,目露厉色道:“你们查到了什么?不对,是你们冤枉了袁将军什么?”

    林钟右臂被萧澈死死地抓着,此刻那双手就像烙铁一样灼人,他自然感受到了萧澈的怒意,难得出言道:“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离死不远就行了!”

    言毕,想挣脱开萧澈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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