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前的这一周,对任何人来说都特别漫长。
周婷婷没什么八卦可聊,唯一可说的只有李俊竹好像和小学妹分手了,但却没有人说。后座的孟初从周二开始就没有来上学,她每次转头想讲话的时候都有些茫然,明明孟初也没有坐在她后面很久。
为了布置考场搬桌子时,她曾试着打开过孟初的抽屉。原先她看见过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情书,大部分都来自沈清越,但那些东西好像都随着孟初的缺席消失了,连同沈清越每天早上应当送来的早饭。
不管怎样,这是初中生涯里第一次按文理综来考的考试,一天之内考完,更可怕的是,考试结果会比每个学生都先到家。
还是准备考试比较要紧。
孟初再任性,考试还是要来吧。
沈清越早早的到了第一考场,坐下来翻复习资料,一直到监考老师开始发卷,靠窗的第一位都空空如也。
她不会来了。
之后的一天里,沈清越都没有再往那个座位看上一眼。
考试加大扫除,沈清越将近下晚自习的时间才回到家。其实通常情况下,期末考完他们班是要集体出去上网的,但是这次学校真的太奸诈了,每个学生都得早点回去面对家长的冷脸或笑意。
他倒没有多担心,今天他头脑有多清醒,他很清楚。
家里很热闹,妈妈做了许多许多菜,爸爸也很高兴的样子,告诉他他考进了前十。
妈妈说他进省重点稳了,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排名,还说开学前还在担心,不知道为了他高中升学得塞多少钱。话锋一转,就说到了他在学校里的表现。
原来班主任早就和他爸妈打过招呼,说他在谈恋爱。但是那段时间正好碰上第一次段考,而他表现还不错。班主任劝他妈妈说可以观望一下,女孩子也不是不搞学习的人,说不定可以带着冲一冲。
一冲,就冲到了前十。
“谈恋爱可以,妈妈不反对。妈妈今天去挑了好多毛线,打算给你们俩织围巾,你待会来看看她喜欢什么颜色。”
沈清越听着,有点想哭,只是埋头扒饭,低低回了个“好”。
沈清越的爸爸今天很高兴,有点喝高了。他讲起最近办的案子,边说边拍着大腿骂。
“越越他们学校,有个和他同级的姑娘,就前几天吧,大晚上的,到我们局报案。”
“你知道报什么案吗?她爸就是个畜牲。小姑娘后来医检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皮,后脑勺还破了,缝了几针。”
“她愣是没哭,事情讲的清清楚楚,单看真的看不出来身上那样了。”
沈清越的妈妈插话问:“哎哟,姑娘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打啊,越越小时候也没少挨你打。“
”你以为就是家暴啊?“沈清越爸爸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补充说,”强奸,强奸你知道吗?她爸真不是个东西。”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就又有新证据证明她爸还差点害死过她妈,后来我们审嘛,那男的还死活不承认,女孩妈妈倒是全说了。”
“我见过那姑娘,长的确实好看。但是你说她爸,从那么小就开始惦记着,得多变态。”
沈清越爸妈聊的起兴,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脸都快埋进了饭碗里,自然看不到他豆大的泪珠如何一颗颗滚入米饭,如何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哽咽无声。
沈清越想起那个便利店门前的俩个夜晚,想起孟初书桌里留下的那张纸条,溃不成军。
“给清越:
爱情就是消灭彼此主体性的殊死搏斗,我把我的清越交还给你。我曾为清越努力过好彼此的一天,请你继续这样爱他。
——孟初”
今天的早些时候,孟初回到了暑假呆过的唐仕羽家所在的那个小区。事实上,这几天她几乎去遍了从小到大去过的所有地方,却没有联系任何故人。
她马上就要去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她终于要逃离一切,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留有眷恋。
她将不再是孟初了。她很小就给自己取了另一个名字,幻想自己在别处过着另一种生活,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那个名字她用过一次。
贾西贝。
孟初在电梯里,想上去最后看看小姨家,以后她就没有小姨了,也没有弟弟。
门口仍贴着封条。孟初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可能只是房子不太合规。
等电梯的间隙,她的余光瞟到了掩蔽在旁不起眼的消防通道。说起来,那里也是她记忆尤深的地方,想想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实际却不过才过了几个月。
而她连当时故事的男主角在哪个高中读书都不了解。
可能,以后,都很难那么容易就喜欢一个人了吧。这样想着,她拧开了消防通道的把手,想去以前俩人坐过的地方再坐一坐。
里面灯光幽暗,看不分明,但是门一打开,孟初还是吃了一惊。
记忆中的白色墙面被各色颜料覆盖,让她想起美院旁充满涂鸦的棋盘街。色调阴郁,看起来更多的像是宣泄,色块组合起来让人头晕目眩,能看得出是一点点填充的结果。强烈的对比里有女人黑色的长发和黄色的裙子,更多的是她分辨不出是什么,也分辨不出情绪的东西。
她一一看过,最后在之前常坐的台阶坐下,心有余悸。
坐了一会儿,才决意离开。
离开之前,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在那个地方转头看光怪陆离的墙面。
一个电话号码扭曲地生长在那里,好像已经杂草丛生。
孟初咬了咬嘴唇,再多看一眼,起身走掉,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