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交融,相互扶持。
番外篇之宫粉问策
小汤山离京城不远,再加上有温泉,是好些达官贵人修别院的最佳地点。不过康熙三十八年时,葛尔丹之乱刚平不久,所以修别院的势头并不大,整个大清的经济尚未进入平稳发展阶段,因此如今的小汤山不过是片荒地,就是皇家亦未曾将目光着眼于此。
胤禟带着些侍卫和奴才,连同八阿哥、十阿哥一同往小汤山走,目的就是为了找徽音。他拉着缰绳驭马而行,目光掠过马背上的几把日本武士刀,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睛打细算的笑意。
“我说九哥,你不是说狩猎嘛,怎么看方向是往小汤山的呀?”十阿哥不解地询问,马速却并未慢下来。
“九弟,莫非你是想去找她?”八阿哥早就觉察了,只不过他也有私心,如今有九弟打头,即便皇阿玛怪罪下来,兜着的也不是他一个人,何乐而不为呢?
“皇阿玛命我协同理藩院办谈判的差事,我这不是得取取经嘛!”九阿哥这样回答,对于徽音,他只说了她配合擒拿日本歼细,并没有泄漏其他的消息,皇阿玛私下和他说过,这位姑娘的任何一切都不得插手,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三位衣着高贵的少年,最大的18岁,最小的16岁,在年节后的一天,冒着尚未褪却的寒风,策马到达了徽音在小汤山的庄子门口。和看门的奴才说明身份,立刻就被迎了进去,一路上看到的是千篇一律的萧索之景,直到穿过一个月洞门,才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个栽满梅花的院子,粉梅、白梅穿插而生,因春快至,梅花都凋零落地,瓣瓣碾作尘泥。不过梅香仍在,倒是给人一种清雅的宁和,分外舒适怡人。
入得正堂,里面早已烧了碳盆,一点也不觉得冷。八阿哥三人由着身边的奴才伺候去了一应暖帽、斗篷,分坐下来后,手边已上了热茶、点心、时应果子和腌制的果脯干货,当真是招待细致极了。
“三位阿哥爷暖暖身子,您带来的人奴才们自会好好招待,姑娘得了信正要赶过来,请三位爷稍候片刻。”王富是李生买下的,因为伶俐懂事又擅长察颜观色,所以就被分到待客这块儿,但凡上门的客人,未见到主子姑娘之前,都是由他接待的。
“吆呵,你这奴才够机灵啊,小灵子,赏!”九阿哥端着温度刚好的茶盏,笑意颇深地看着王富。
“是。”侍立一边的小太监向自家爷行礼,上前给了几个金裸子,他伺候九爷几年了,自然知道主子是真赏还是假赏、赏多还是赏少,如果连这点都弄不清楚,他也不用混了。
“谢爷赏,不知爷可需要热水净手?想来路上土气大,定是不舒服的。”王富高高兴兴接赏,姑娘教了,她家的奴才,甭管外人赏多赏少,只要是好处就接,至于办不办事,那得看心情。
“八哥,老十,听见没,你们底下找得出这么会来事的奴才?”九阿哥乐了,这家的奴才挺有意思啊,“那成吧,给爷伺候伺候,净个手?”
“好小子,见人下菜的功夫不错呀!”十阿哥呵呵一笑,倒没想其他的,只发现这家待客的东西都不错,无论是茶还是果子、点心,都没糊弄人,看样子家底挺好。
“是个得用的。”八阿哥一直笑得温润,完全看不出半点旁的情绪。
“姑娘大安。”门外守着的奴才出声问安,待客厅里三位阿哥已经净了手重新落座,听到这动静,纷纷注目门口,等着来人出现。
徽音任由奴才打了帘子,她还未进去,身边跟着的那道黑影就窜了进去,登时吓住了一片人。胤禩和胤禟早先见过黑帝,因此倒没那么明显的反应,倒是胤誐,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噌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一起,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眼看这场面,诗言、诗韵两个随同见客的丫头抿嘴一乐,却小心隐藏着情绪躲在自家姑娘身后。徽音面上不渝,沉声道:“黑帝,回来!”说罢招招手示意诗韵带黑帝离开。
十阿哥仍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只黑漆漆的猛兽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小心瞄着出声叫它的女子,仿佛在等特赦令一般,简直比家养的猫儿还乖巧好玩。
“你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养的,真稀奇啊!”胤誐收起匕首,一点也不觉得刚刚于他人家中拔刀相向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合礼仪。
“这是只豹子,因品种特殊,所以全身毛色漆黑。”徽音进门后施礼,带着诗言大大方方坐到主位上,“不知三位阿哥爷登门造访有何贵干?”
胤禟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坐在那里的女子,见她一身飘逸的汉家罗裙,长发一半挽髻一半直垂而下,在满人看来颇为不符见客规矩,可偏偏透露出一股自然,好似天生这女子就该如此。遗憾的是,她仍旧戴着面纱,除了白瓷似的额头和宁默的美目,竟窥不得其他半点风貌。
“姑娘招待周全,倒是我们莽撞了。”胤禩含笑轻语,不输于九阿哥的相貌,却露出俨然如玉的温润之气,想来但凡女子应是极难不被蛊惑的。
徽音淡淡瞟了一眼这位历史上名气很大的八阿哥,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一直盯着她的胤禟发现了这微小的变化,却只记在心上,未曾出言明目张胆地问上一问。十阿哥嚼着点心,不理会旁的事,他心中清楚,如果有事自有哥哥们应对,轮不到他草心。
“八阿哥客气了!”听着是含笑的声音,九阿哥却知徽音定然没有真的笑意,果然,下一句话一出,就是胤誐都知道这姑娘不喜欢场面活儿了。“三位爷有何吩咐,小女力所能及之处必不推诿,还请直言相告,小女愚笨,恐领会不得!”
胤禩有些尴尬,忙端起茶盏掩饰情绪,为什么他感觉这位姑娘不太喜欢他呢?
“是这样,皇阿玛命爷协同理藩院与日本国谈判,听闻姑娘对日本国颇有了解,所以特来拜访姑娘,不知姑娘有何见解?”九阿哥嘴角勾起个弧度,眸子亮盈盈地看向主位之上的女子。
“原来如此。”徽音了悟,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厅nei三人,一个个看着虽是神态安然,可耳朵似乎都竖得很高,想来问计是假,探她是真吧!“日本国……小女见九阿哥带了缴获的武士刀,不如小女请三位阿哥稍稍移步,过会儿再详谈如何?”
“移步?做甚?”胤誐不解地问,见另外坐着的三人都起身了,没人答他也不在意了,连忙紧跟了上去。
出了待客厅循着回廊走,拐过两个弯,迎面遥见一亭掩映在梅树深处,徽音引着三个阿哥走向那亭子,远远地,胤禟看到那亭子悬有一匾,上用篆书写着“宫粉”二字。于是闲谈般问道:“你这院子里载得是宫粉梅?”
“九阿哥见多识广,佩服!”徽音赞了一声,对于这位九阿哥,无论是看历史还是真的见了本人,她都是较为欣赏的,所以比起八阿哥自然就有些差别待遇了,“宫粉梅较为常见,着花浓密,小女家底有限,无力寻那珍奇品种,好看足矣。”
“确然如此,你这院子修得不错,只是外面未免简单了些。”胤禟身在梅林之中,踩着落地的梅花,鼻尖全是冷冽的梅香,顿觉肺腑一通清爽。
“若然都纷繁如此处,目之所见何来惊喜?”徽音反问,暗地里有些翻白眼,都说了家底有限,怎么硬要揭人短处?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九阿哥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想到她刚刚谈及家底,顿时有些闷笑,便应了这么一句。
“王富,找个木头桩子来,立到那片空地上。”一直跟在后面的王富听到姑娘吩咐,连忙撒腿去准备了。
“姑娘府上的人,可是个得用的呢!”八阿哥看着远去的人影,笑着说道。
“八阿哥谬赞了。”徽音可有可无地开口,这下十阿哥也觉出不对劲了。
“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看不上我八哥,怎么感觉挺冷淡的?”胤誐直白地问,弄得胤禩更不自在了。
“十阿哥何来此言?可是小女招待不周?”好像比起年龄来,这位十阿哥比她大不了多少吧?还小丫头呢……
胤禟看着被一句话给封了嘴的弟弟,感觉心情很好。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徽音姑娘确实不待见八哥,和他倒是会多说几句,看老十的眼神也很正常,唯独对温润君子一样的八哥,啧啧……不知是什么缘故了。
“老十,你怎么不问问来这里干什么?”九阿哥开口缓解气氛,果然,胤誐转移了注意力,等待解释地看向蒙面的女子。
徽音正要解释,就听到王富远远回禀的声音:“姑娘,是放在这里吗?”
“对,就是那里。”应了话的女子面向三位阿哥,声音稍稍严肃了一些,“三位阿哥自幼受教于大儒,日本国的事定是知晓的,小女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请三位阿哥看看日本国的剑术。”
“日本国的剑术?”十阿哥低语,抬眼发现两位哥哥的眼神都变了,只好咽下到嘴边的疑问,看着由着丫头伺候紧了袖口的徽音,盼望她能给说个明白。
活动一下手腕,让诗言留在原地的女子微微施礼,随意取了一把九阿哥带来的武士刀,径直走向梅林之中。胤禟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翩然远去,在距离竖好的木桩十来步远的地方站定,利落地掀起身前的汉装裙摆往腰带一塞,整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一瞬间似迸发出如剑锋一般的利芒。
徽音通体的气势都变了,那是一种笔直不可弯折的武者之气,好像无孔不入地弥散空中,又宛如蓄势待发地nei敛于nei,突然,她重心下伏迅速地向前奔去,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在场诸人眼前仅划过一道横、一道竖的刀刃寒光,再看时裙摆浮动的女子已收剑回鞘,于梅花缤纷中徐徐走来。
她的身后,竖立的木桩轰然裂开,被切成了四块散落在地,切口平整光滑,此情此景见者无不难掩惊讶之色。
“这是……”胤禟皱眉,眼底流动着闪烁的睛光。
“这是日本国的剑术,他们为此命名为剑道,和茶艺一样,无人不为之倾慕。刚刚那个不过是基本的日本剑道拔刀姿势,小女一直觉得很漂亮,所以才学了来。”徽音将刀刃面向自己,双手回递给胤禟,“九阿哥既然参与谈判,想来这刀该是了解清楚的,日本铸刀的技术很优秀,小女与皇上提及过此事,不过小女猜想皇上定然未曾当回事,既然九阿哥特意相询,小女自然不会敷衍了事。”
“皇阿玛未曾多加吩咐,姑娘且细说一番?”九阿哥抽刀出鞘,伸指弹了一下刀刃,听得耳畔一声清吟,确然是好刀。
八阿哥和十阿哥各取一把武士刀,亦细细端详起来。
“其实大清亦有铸刀、铸剑之人,所铸的刀剑质量也是不错的,不过日本国所铸之刀是最佳的步兵用刀,利刺利劈,不易折断,可谓是集大清刀剑之长为一体,且日本武士通常都是双手持刀,威力及速度远胜于单手刀剑,这些足以弥补速度和灵活性的缺陷,他们把大清的折叠钢技术在武士刀的铸造上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在战场上,只要没有大炮和火铳,这种刀几乎没有缺点可言,当然,前提是刨除卷刃、耐用的因素。”徽音总结性地解说,明显地,三位阿哥的表情均谨慎了些。
“这么说来,我们常用的刀不及他们的好?”胤誐放下手中的刀,皱眉问。
“唔,日本国的刀,在普天之下,位列前三,很可惜,另外两种名刃皆非大清所有。”徽音点头,对事实供认不讳。曾经开始学古武时,她就了解过,世界三大名刃,日本刀、大马士革刀和马来克力士剑,没有一个是中国的,其中日本刀乃步兵用刀,大马士革刀适用于骑兵,至于最后一种则是最佳的暗杀、突袭利器。
“蒙古刀应该位列其中吧?”八阿哥轻语,眼神晦暗难辨,看不出任何含义。
“蒙古刀……也算其一,乃是骑兵良刃。”徽音想了想,好像蒙古刀属于大马士革刀,所以也算名刃呢!
“可是即便得到了这种铸刀技术,他们也未曾失传啊!”胤禟开口,有些不明白要了这刀的铸造技术有何意义。
“不单单是技术,谈判桌上总是利益纠葛,有所退让定是难免之事,大清国力富足,一开始就要摆出强硬姿态,否则根本讨不到实质性的好处。”徽音挺直脊背坐在那里,猛然流露出一种毫不相让的姿态。
三位阿哥都注意到了,但并未有人出声打断,都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针对他们派遣间谍的行为,以及偷渡国界、在大清境nei杀人掳掠、武力相向的事实,九阿哥可以在武士刀这一部分要三样东西,一铸刀匠,二武士刀,三铁矿原石。”徽音板着手指算,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索要铸刀匠不仅为了得到他们的铸造技术,还要让日本国铸刀的人才大量流失;至于武士刀……与其要了铸刀匠来现铸,还不如拿现成的用;而铁矿原石,能够剥夺他们的铸刀原材料,何乐而不为呢?据小女所知,日本国的铁矿并不丰富,从根源上切断日本国武力壮大的可能,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聊胜于无,这对于毗邻而居的大清,自是有长远利益的。”
“啊??”十阿哥有些目瞪口呆,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说出这些话的女子,实在想问一句:莫非你想榨干日本国???
“还有什么主意,都说出来!”胤禟脑海里细细盘算着,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禁有些期待起谈判的到来了。
“白银,这一点是除了之前那些,最不能相让的了。这次日本间谍的事情不大,要多了不现实,开口就五千万两好了,折合成黄金也成,至于最后实际能入库多少,就看九阿哥的本事了。”徽音直指关键,似乎也忽视了在座之人皇子阿哥的身份,说得极是顺口。
“五千万两???”十阿哥惊呼,就是八阿哥都面露惊疑之色,直觉的这女子是不是有些胡来。
“五千万两不多,本来小女都建议九阿哥要一亿两的,鉴于此次事由不大,才折半算的。”徽音打心眼里有些不乐意,想想历史上日本从中国刮去的银子,那可比这多多了。
“或者还可以要些其他东西,日本国好歹也是个国家,穷不到哪里去吧!”胤禟思索一下,补充了一句。
“九阿哥,如果想要在谈判时达成这些目的,恐怕还会承受莫大的压力,对于熟通四书的文臣而言,提出诸多条件的谈判,无异于巧取豪夺,还请九阿哥做好准备,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徽音站起身,话说了好一会儿,这才顿觉冷了。
八阿哥闻言赞同地点点头:“九弟,若是真的提出这些条件,清流那边确实难办啊!”
“八哥,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东西和银子不要了?”十阿哥反问,又看向九阿哥,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姑娘有何良策?”九阿哥毫无压力地抬头问站在柱子边的女子。
徽音回过头来,口吻轻松地道:“八阿哥风度翩翩、性情温和,一向与人为善,此次九阿哥办差,想来定会从旁协助,不是吗?”顿了顿,她又对九阿哥说,“小女听闻九阿哥素有陶公之才,在谈判桌上拿出□分,也就够了。至于所谓的天朝上国的胸襟之类的说辞,等到大清无人饿肚子了再谈也不迟。”
听到这话,胤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热切地望着八阿哥,心里直道有八哥在,怕啥呀!
胤禟垂头轻笑,浑身冒出名为“j商”的气息,看样子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够获利丰厚了。
一旁的八阿哥却是止不住地苦笑连连,明明和他不甚相关的事,为什么到头来又牵扯进去了呢?即使谈判获得了极大的利益,对于他又有何好处?差事是老九的,论赏怎么都赏不到他头上,不过是引起清流的不满,让他在那些文人心里凭添不快罢了。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与他不对付呢?
徽音只是说了她觉得该说的而已,至于造成何种结果,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倒是若干年后的四阿哥,想到康熙三十八年与日本国的谈判,玩笑似的说:“徽音,莫非那个时候你就有打散老八一党的念头?要不然怎么那年清流们见了老八就眼神不对?好像老九和老八的关系也不像上辈子那么紧密了。”
其实,那年的梅林之中,徽音根本没想那么远,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日本好过而已,真的没多复杂……
不过,也是胤禟听进去了这些话,才使得大清与日本国的第一次谈判以一种压倒性的胜利,博得了预期nei的利益,充盈了国库不说,更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日本国对大清的觊觎之心,保证了大清海域一定时期的平静安宁。
第22章 暗朝涌动
四月十五,是徽音得以出宫的日子。
这天清晨,宫门刚刚打开,一位踩着花盆底的女官就出现在宫门口,引得守门的大nei侍卫侧目不已,暗地里都准备回头打问打问这女子的身份。
三阿哥和四阿哥坐在马车里,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候着。今日不必上朝,他们是准备进宫请安的,就等着宫门开了进去,没想到居然看到这时候有人出宫,再一看那出宫之人,不免有些吃惊。
徽音得到出宫允许不久,便托人告诉了李生他们,依着安排,今日宫门口应该有人来接才是。果然,出了宫门没等多久,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普通无比的马车,旁边还跟着一匹黑漆漆的马。
神风一看见主人,撒蹄就奔了过来,等到了宫门前,亲昵地就开始表达它的思念之情。李生勒马停了马车,跳下来恭敬地给徽音打千行礼,清晨的微寒,让他的鼻子稍稍泛红,可面容上却满是喜色。
“姑娘,马车里有更换的衣物,呃……另外……”
“呜呜!”李生的话还没说完,离皇宫有些距离的地方,那几棵树遮蔽的地方就传来几声兽鸣,引得宫门处的大nei侍卫紧张地抽刀戒备,连不远处华贵的马车,都被好些个随侍的奴才围了个严实。
“无妨,今日时间紧迫,你带它出来正好,就不用再折返一次了。”徽音笑笑,消解了李生的尴尬,“黑帝,过来吧!”
话音一落,就见一头黑色的猛兽窜出来,几个跳跃奔跑后靠到了那女子身边,挤掉了原本神风的位置,到底是豹子,神风虽是野马王,也没法抗衡,只得退开了些。
马车里的三阿哥颇有些惊奇地透过马车窗看着外面,眼底深处划过一瞬的利芒:“四弟,这就是传闻中的徽音姑娘?这样能将野兽驯服的本事,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胤禛并未刻意去看,只通过三阿哥掀起的帘子一角,看到了宫门处的情形:“三哥,这本事确实难得,八弟最初见到时好像也很感兴趣。”
胤祉含笑,并未做声。这位四弟,一向说话滴水不漏,但是该透出的消息,却没落下。若真如他所言,这位徽音姑娘,引来的注意就太多了,他还是做做文章好了,可不能让额娘草心呢!
四阿哥闭目养神,冷淡的口吻吩咐道:“进宫。”
马车缓缓转弯,向宫门靠近。胤禛脑海中却回想起那些药材送回去的情景,他本以为那女子是要将药材据为己有,毕竟布阵后剩余的那些药材,算不上顶级的也是上佳的,没成想她居然会派人送回去,且那些药材……皇阿玛并未注意此事,是他疑心才问了nei库的管事,只没想到,那女子身上的秘密,真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一样。
“启禀贝勒爷,这些药材并不是先前李总管命人取用的。”管事十分肯定地回话,神情间略有些不解。
“启禀贝勒爷,之前取用的药材都是佳品,是皇上一般留作急用或者赏赐的,而这些送回来的……无论是药性还是成色都比之前的要好很多,哪一种都是无价之宝啊,用来和之前拿走的换,可真是……真是得不偿失了。”
此事胤禛封了口,是以除了他并无人知晓。
但是其中的疑点却极为明显,据他所知,徽音进宫不到半月,进宫时检查过她带的物品,并无什么药材,若说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建立起宫中的人脉,这事就算成了,也无法从这些人手中得来那么多种无价的药材,况且这么短时间就能渗透到宫里面,别说他不信,就是皇阿玛恐怕也不会信得。那么,那些根本不是宫中所有的药材从何而来呢?
马车停了,奴才们恭请两位爷下车,四阿哥既三阿哥之后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马车,那边正欲登车的徽音见此,连忙遥遥给两位皇子请安,礼数不可谓不周全。
胤禛淡淡点了点头,胤祉抬了抬手,见到那张绝胜的容颜,愣了一下后又是文雅的一笑,这才转身和自家兄弟进宫。他们兄弟数人早就听闻了这位徽音姑娘的事,大约的消息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但是很可惜,明知道人家在宁寿宫,他们兄弟里除了五弟,还真没有一个去宁寿宫请安的时候碰上过,当真有那么巧,就一次都碰不到?
这样的“巧合”,便是憨厚的十弟肯定都摇头。
因着皇阿玛那边尚未放松,他们都不敢仔细查访,只能知道徽音姑娘是名汉女,机缘巧合下入了皇阿玛的眼,这才进宫当得女官。再就是九弟那里出来的消息,这女子曾配合擒拿过日本j细,在小汤山有个温泉庄子,京城里有个小院子,旁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边厢两位阿哥各怀心思,那边的徽音上了马车,远远看了胤禛的背影一眼,放下了车帘:“李生,直接赶车去小汤山,不用耽误时间,一会儿上了街,就让黑帝上马车,免得吓到人。”
“是,姑娘。”
这辆马车是按照徽音画的图定做的,其实图也是从无涯居里查了才得的。马车安装了减震装置,和一般马车并无大小差别,只是采用的木材都是较轻薄的,但是极为耐用。车里面有隔出来的暗格,便于放置物品,一个推拉式的小桌子,不用时拉起来靠到车壁上,用的时候上提一下放平就可以了。小桌子上刻了画,桌边一周雕了花边,特定的位置稍微凹陷一些,正常看是花,其实在桌子里面镶嵌了磁石,凹陷的位置用来放马车专用的竹筒杯子,杯子底也有磁石,这样即使是行走过程中也不怕颠簸得弄翻杯子。
本来是年前就做好的,徽音主张“慢工出细活”,这才拖到了年后。如今家里面没人不喜欢这辆马车的,坐着平稳不说,里面的空间也安排的井井有条,那张桌子更是方便得不一般,所以比照着它,李生又做了一辆呢。
徽音在马车里快速地换了备着的满族骑马装,一边和赶车的李生说着话,问一些家里面的情况,没多久她就换好衣服叫了停车。
李生跳下马车,看着姑娘一边拔掉头上的首饰,只余下一朵绒花,一边开口道:“李生,等出了城你先回庄子上,我办点事就赶回去,让诗情备些饭菜,黑帝我就带走了,让他们别担心,多备些吃用伺候你家姑娘才是正事。”徽音翻身上马,赶着黑帝到马车上去。
“姑娘,小的晓得了。”李生重新驾车,这次却只载着黑帝一个。
两人刚一出城门就分道扬镳了,黑帝跟着徽音,调皮得像孩子一样耍赖,硬要她疼宠一番才作罢。
……
乾清宫:
康熙摸着棋子,深沉的眸子盯着棋局,似有似无地听着暗卫的禀告。
“主子,徽音姑娘出宫后在马车nei更换了骑马装,一出城门带着那只黑豹就策马离开了。出宫时曾在宫门口碰到入宫请安的诚郡王和四贝勒,并未有任何交谈。”
“嗯,下去吧!”
待到身边无一人时,康熙不禁捻了捻胡子,自言自语道:“可用,还是不可用?”
自徽音入宫以来,她的一言一行皆无疏漏,起初还会踏出房门走走,后来被各宫的奴才烦扰,索性就闭门不出了,只为太后抄写佛经,每日里陪着说说话,有时候伺候用膳,显得极为安分守己。
目前除了必要情况下,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有几面之缘外,没有攀附任何一位阿哥的意图。据青燕说,徽音很警醒,该注意的地方从无差错,不该留意的,也从不好奇,那些饭菜中的东西,对她根本无用,看起来的确如她坦言的那般,气味的好歹是能够分辨的。
再看看吧,若是没有问题,这样身怀异能之人,不留作己用,实在是有些浪费啊!
……
九阿哥坐在阿哥所中他自己的书房里,来回摩挲着那把日本武士刀,想得却是那日所见所听,再加上近些日子得来的消息,俊美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笑意。
八阿哥吃着茶,十阿哥嚼着点心,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保持着一种独自思索的沉默,最终是十阿哥先没忍住。
“八哥,九哥,你们还等得住啊,都这么些天了,还不能找那丫头去?”十阿哥放下点心,急躁地说道。
“皇阿玛那边情况不明,我们还是不要妄动得好。”胤禩摸着茶盏,笑意温润如玉,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老十,要不明天咱们去宁寿宫逛逛?”胤禟放下武士刀,站起身一边向胤誐走,一边提议。
“九弟,如今时机不对,此事不妥。”八阿哥劝解,面上显露出深思的表情。
“八哥,管他时机不时机的,咱们就是好奇,又不干什么,想那么多不累啊!”胤誐不满地嚷嚷,看那跃跃欲试的劲头,恨不得现在就去一样。
“八哥,老十说得对,咱就是好奇,皇阿玛总不至于管着儿子们的好奇心吧?”胤禟无所谓地开口,他也是今日才明白过来,之前束手束脚的,纯粹就是多余,早先到小汤山去,不都没事吗?
胤禩灵光一闪,看着胤禟眼中的无所畏惧,以及老十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心里却有些苦笑。他竟是着相了,出身所致,一直小心翼翼惯了,竟忘了皇阿玛又不知他心思,即便怀疑什么,最后肯定也会不了了之。
“明日咱们去给皇玛嬷请安吧,额娘还抄了佛经呢,正好一并给皇玛嬷送去,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八阿哥语气柔和,一派温文尔雅的气质。
“九哥,咱们送什么给皇玛嬷啊?”胤誐皱眉,看向不知不觉抢了他点心吃的胤禟。
“送什么?”九阿哥想了想,有主意了,“皇玛嬷前些日子不是念叨弘升了嘛,咱们明个儿就找五哥去,把弘升带着给皇玛嬷看看,她老人家一定高兴!”
胤禩垂头饮茶,暗道:老九自幼聪明,做事从来都要占便宜。如今借了五哥的儿子,可把额娘辛苦抄好的佛经给比下去了,皇玛嬷哪里会看到额娘的心意呢?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八阿哥除了忍,只能忍啊!
……
七阿哥微有残疾,自幼便知许多东西他都没有向往的权力,好在皇阿玛虽不重视他,却也不会嫌弃,再加上额娘护着,倒也让他平安长大,西征时随军而去,回来领了差事后,如今亦无人敢小看他。
关于宁寿宫那位女官的事,许是闹大了些,让他这自求平静的人都知晓了,进宫请安时额娘居然提了几句,这么一来,难免不使他注意了。好嘛,一打听发现里头水还挺深,皇阿玛那边竟然一直都盯着,胤祐明白这水不能淌,所以聪明地唤回自己的人,再也不理会这码事了。
不止他不能理,连额娘那里,也不能插手啊!
乘着进宫请安,胤祐就和自家额娘直说了。
“额娘,宁寿宫里自有皇玛嬷看着,即使皇玛嬷睛神不好,也有贵妃娘娘在,您啊就等着儿子孝敬,别理那些糟心的事,不然皇阿玛可要不高兴的!”七阿哥用着自家额娘这儿的点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成嫔掩嘴一乐:“额娘省得,额娘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不过……那个丫头额娘倒挺喜欢的,看着是个妙人。”话头微顿,她又叹息似的地说,“你皇阿玛不知怎么想的,延禧宫那位猜是要配阿哥的,额娘看着倒不像。祐儿要是见了那丫头,说不定也喜欢呢!”
“宫里不是说她是要……”胤祐有些惊讶,明明传闻说是皇阿玛喜欢的,怎么又?
成嫔嗔了儿子一眼:“后宫里面是何模样,佑儿忘了不成?额娘在宫里这些年了,要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怎么把你拉扯大?你皇阿玛啊,现在绝没有那个心思。”
“如此这般,就更要远着了。”胤祐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像是打了个机灵,额头上都渗出一层薄汗。
“祐儿,看把你惊的,左不过还有额娘在,你担得哪门子心?”成嫔见儿子这样,心疼地擦着汗数落了一句。
“儿子不是长大了嘛,哪能总让额娘草心?额娘放心,儿子知道轻重。”胤祐面含一丝羞惬之意,安了自家额娘的心。他心里明白,如今这事儿,只怕没哪个兄弟不知道,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掺和进去,实为不智。没见着皇阿玛最宠着的太子爷都静悄悄的吗,更何况是他这个七阿哥?
所以说,静观其变吧!
……
唔,至于众人都看着的太子爷,他又是个什么反应呢?
其实不是他不知道宫里面人尽皆知的事,而是他实在是没空抽身啊!不得不说康熙爷实在是极爱这个儿子,因为知道徽音的事闹得挺大,所以为了避免太子靠近这个尚未确定安全与否的女子,他老人家特意委派了很多差事给胤礽,让他没有工夫去关心这事。当然,太子也不笨,自然明白顶风作案的危险,乖乖接受了皇阿玛的旨意,忙着办差去了。
而大阿哥……时时关心着宫里的消息,行动却是一个都没有,仿佛突然间晓得谨慎行事了,倒是令人有些意外了。
五阿哥在宁寿宫已经见过传说中的徽音姑娘,不过在某女子的刻意之下,尽管他是目前与宫中风云人物接触最为频繁的皇子阿哥,可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最普遍的主子与女官的关系,毫无亲近可言,更别提什么进一步的交谈了解了。一向名哲保身的胤祺心里门清着,他知道人家姑娘是避着风头呢,作为一个有眼力劲的,就不该上赶着凑上去,对他和人家都不好,还招皇阿玛的眼,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
可以说现在有点名头的主子,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都竖着耳朵密切地关注着这位传闻中的徽音姑娘。
而风浪中心的某女子,在干什么呢?
骑着神风的徽音,带着黑帝径自前往京郊的山野之地奔去。其实这也不过是个幌子,她只是要引着身后的尾巴转一圈,好寻个机会从须弥境中取出种子枝条之类的,以便稍候正大光明拿到小汤山,今年种下去后,秋天得了果实什么的,出处也能在表面上圆过去,就算诸如康熙爷那样的大boss怀疑,找不出线索的情况下,除了放弃这条路,基本无其他选择。
临近中午时,徽音牵着神风出现在了别院的门口,开门的迎出来时欢喜极了,只是他并未看到黑帝,一向作为姑娘座骑的神风,今儿个倒是换了个身份,变成驮货的了,背上是捆好的各种枝条和一个口袋,不晓得姑娘又带了些什么回来。
叫来李生将那些东西搬到湖心岛,徽音回到闺房中沐浴更衣,头发尚未干透就出来用餐了。大约是因为她的习惯,如今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日三餐,完全迥异于大清的任何一户人家。六个丫头和李生夫妻俩照常聚齐,等着和自家姑娘叙话,他们怕时间紧迫,所以早先用过饭了,此时只等自家姑娘了。
“诗言,家里的银钱可够?”徽音开门见山,抓紧时间安排家里的事务。
“算上姑娘数次给的,和之前卖掉余肉的,如今家里还有四千六百二十四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目,徽音转头看向管账的诗才和花钱的李生,李生倒没言语,诗才拿起随身的算盘噼哩啪啦打起来:“姑娘,几位师傅的束修费尚未结算,家里上下的月钱还没领完,春耕时的人工请得是附近庄户,这钱答应了做完活给,再加上今年秋收前里里外外的开销,恐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诗言,你合着数给了就是,咱家不拖不欠,紧不到哪里去的。”嘱咐了一句,徽音心里算了个大账,知道没什么问题,见诗言应了后面向另一边,“秀娘,诗韵,家里人里外的衣服该换就换,天热了穿旧衣,你家姑娘就是个苛待小气的?再说你们这样省,也省不下多少,还不如痛痛快快穿呢!”
“是,奴婢晓得了。”诗韵与秀娘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身上的冬袄,诗韵接了话。
“李生,家里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不过目前不适合添人,咱家很多人盯着呢,地上的活计雇人干吧,哪怕多出些银子,也不好往家里放那不知底细的不是?”徽音右手敲着软榻上的炕桌,目光认真地盯着李生。
“姑娘放心,小的明白,早先就发现好些探头探脑的,小的就怕出岔子,这才寻了附近庄户来春耕的。”
“姑娘,咱家今年到底都种些啥?”诗情想起那一片至今还空着的地,只怕已经有些误了农时呢。
徽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纸来,摊在了桌上打开:“李生,你过来看看。”这是小汤山庄子上的图,当初建别院时就画好的,“这是咱庄子上的全图,我指给你看,远一些的地全部租给人,咱们只收租子,也不多要,到秋上看庄户们余下了什么就要什么,平日里他们要是从山里得了猎物啊药材之类的,看着成色好就给他们抵租子。”
“姑娘,那咱们不是亏了?”诗才盘算账目的毛病又来了。
“庄稼人苦,咱们又不指着那几个租子活,就当积德了呗!”诗涵瞪了诗才一眼,这样说道。
“就是这个话,按我说的办就是了。”徽音点头,本来买地的时候没想要那么多,可架不住价格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