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凑近他怀里,伸手捏捏他的脸:“怎么了,小程哥哥?”
他埋在她脖颈间,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撒了会儿娇,才肯抬起头来,捏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舒盈愣了愣。
*
昆程桌里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舒盈没有多问过,也没有好奇过。
今夜,她坐在书桌上,探身看着男人用榔头把抽屉的小锁一点点砸开。
那里面躺着一个铁皮盒子,最原始的铁皮颜色,很简陋。
舒盈眨眨眼:“这是什么?”
他站在抽屉前,把铁皮盒子取出来,稍稍用力推推,推到她手边。
她看了他一眼,低头扣上盒盖。
手指轻轻一掀,他在她耳边,“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锁丢掉吗?”
舒盈摇摇头,又用了点力,把盒盖完全打开了。
“因为,我以为我不会再遇见你了。”
仿佛昨日还是少年,声音棉柔低哑,往事历历在目。
情书、纸条,漏气空瘪的气球……
一切倒流。
她抬起眼。
他摸摸她的发顶,她抬手,捉住他的手指:“昆程。”
他看向她。
她轻轻捏捏他的手指,“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出差回来以后,高磬提醒过她的。
他说,吴峰成和这个所谓儿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传言般的那么好。
她比谁都明白。
昆程出手帮忙警局,默许自己的名字明明白白地登报,一是为了圆满心结,二者更是为了…挑衅吴峰成。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手心,“盈盈。”
“我在。”
“我在做一个选择。”他说。
这么多年,从转学,到昆洁去世,他没有一步,不是忍痛前行。
养虎为患,吴峰成不是不明白,两个人耐心磨了十几年,最终昆程用漠视母亲的死换来他的信任,只不过为了等今天这一招死棋,等待这一场驯养,扭转成反杀的猎场。
他分明等到了,可又有哪里错了。
他今晚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
“吴家就要倒了。”
舒盈眼睑颤了颤,“嗯?”
“财务报表。”他解释道,眉眼平静,“吴峰成的心腹被我逮到把柄,财务报表流到了我手上。”
舒盈问,语气里尚有犹疑:“什么把柄……”
问完,她又顾自沉默了一瞬。
名利场上,势必有黑有白,她不该过问。
“盈盈。”昆程看她一眼,学着她的模样,捏捏她的手指,“别害怕。”
舒盈摇摇头:“我不怕的。”
“我自幼向恶而生,但不用怀疑。”他凑过来,低眉垂眼,虔诚若祷告,“你就是我唯一的善。”
她看着他,静默了许久。
不大的小家里,弥漫着红枣粥甜甜的气味。
“谁说你是恶?”她安安静静地开口,想了想,她歪歪头,“如果我是你的善,你愿意向善而生吗?”
隔着一张案台,他眼底泛红,说不清的情绪翻涌,他如同窗外流淌的月光一般失声,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
舒盈看向他,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眉眼淡淡地,重复道:“你愿意吗?”
他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
睡前,舒盈仍抱着那个铁盒子翻看那些年少时的点滴,他凑过来,将她拉进怀里,手指又不安分地贴着她的腰线撩拨:“你还是那会儿可爱。”
舒盈推推他,“怎么?”
他在她耳边笑,“那会儿还知道给我写情书。”
舒盈瞪了他一眼。
小程哥哥此刻权当自己失明看不见这一记白眼,手掌盖上她的手背,一起往盒子里头翻:“那情书呢?我得回味回味。”
封存在最底层的情书,已经旧了。
那字迹工整清秀,稚嫩誓言,到今日看也依旧认真。
“以前熬不下去的时候我总想。”他说,“有人对我说过,要和我一起长大的。是啊,我的女孩子这么坚强,一定正在一个人努力地往前跑,我怎么能停下来?”
他怎么能停下来?
他不愿意停下来。
“我答应过的。”他讲,“我不会停在这里。”
他说,他的人生没有好坏界限。
她明白。
“还好,我们都长大了。”舒盈听着,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跟着吸了一下鼻子,“我不在的时候,小程哥哥一个人辛苦啦。”
其实这么些年,他最惧怕的,不过是怕恨盖过一切,心里那点光明消散。
而她确确实实地告诉他,他并非谁也喂不熟的畜牲,他只需要方寸真心实意的爱,便能饲养在掌心,可惜他独自走了这么久,有人仰慕他、有人利用他,但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肯分给他这样认真的感情。
她如同劈开混沌的一道光,照进来,惊醒他麻木混沌的青春。
她为他找到一个信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行走人世间,诸受皆苦,他也拥有信仰。
人类的爱如此渺小,又如此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