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窦昭做事偶会冒进,却不失缜密细致,他没有追问。
没想到,她打的却是这样的主意!
虽然这的建议简单,大家也都想的到,可关键却是应该怎么选择!
能让定国公这样的镇定一方的封疆大吏问罪,已不是单独的有罪没罪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上上下下的关系,甚至连英国公府也找不到幕后的推手,可见其水之深,就是他这个在权谋中浸透了大半生的人都不敢启齿,她一个从未曾走出过真定县的小姑娘……
想到这些,他就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但愿四小姐是对的。
不然这阵腥风血雨的只怕连她自己都要卷进去,性命堪忧!
沉默中。恐怕只有窦昭是最笃定的那一个。
前世,每当人们提及定国公时,就会提起福建百姓在定国公死后为蒋家上的万言血书。
既然这种方法都行不通,那就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也许会有所改变。
而严朝卿觉得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得把这种可能尽快地告诉夫人。让夫人尽快地府中的幕僚好好地商量商量,拿个主意才行。
他有种时不待人的恐慌,不由急急喊了声“公子”。
只是严朝卿的话音还没有落。沉默不语的陈曲水突然站了起来,跟着高声跟着喊着“公子”,揖礼道:“现在我们还能对外说小姐看着你们行踪可疑,以为你们是拐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孩子出逃的,而公子见我们人多势众,个个身手不凡,还以为落入了贼窝。小姐要救孩子,公子要逃离,这才生出一场误会。可要是等增援的人来了,这件事只怕就不好遮掩了。不如我随您进京,您再派个人跟着我们小姐回真定。等接孩子的人来了。我们把孩子直接交给对方就是……”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宋墨和严朝卿的变化。
既然有了变化,那就快点把四小姐送回窦府!
他决定往这件事上再添一把柴,适时地站了出来……
窦昭有些惊讶陈曲水决断,只是他话已经说出了口,她不好再说什么。
可宋墨不是普通人,他到底会不会接受,她心里没底,不由朝宋墨望去。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墨的身上……大雨如注,天空黑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坍塌似的。
离窦家田庄不远的树林里,两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男子正朝站在坡顶远眺,他们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身材匀称,身后静默三十几个穿着黑色水靠、用黑包蒙脸的精壮男子,远远地望去,像一个个木桩。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像蚱蚂似的跳到了那个身材匀称的男子身边,恭敬地禀道:“六爷,我联系上公子的人了。不过情况有些不妙——孩子被劫持了,公子、严先生正在和对方交涉。”
“怎么可能!”身材魁梧的男子惊愕地抬头,露出张周正但毫不出奇的面孔,“是谁劫持了孩子?”
“是屋主!”男孩子道,“听说看护孩子的人被梨花暴雨给打中了,大家正帮他拔针呢呢。”
身材匀称的男子很感兴趣地“咦”了一声,奇道,“现在还有人手里有这东西?那屋主是谁?”
男孩子瞥了身材魁梧的男子一眼,低声道:“是窦家的田庄,好像是遇到了四小姐……”声音越来越代。
身材匀称的男子吓了一大跳,急声道:“怎么会是窦家四小姐?这么大雨,她不在家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男孩子被问得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就是四小姐的田庄啊!下雨,四小姐担心田里的庄稼……”
然后身材魁梧的男子就发现身材匀称的男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他不由道:“你们和那窦四小姐有旧?”
“不认识。”身材匀称的男子脸色有些发青,声音嘶哑地道,“不过窦家四小姐侠肝义胆,道上有兄弟被人诬陷,就是窦家四小姐帮着洗脱的罪名,后来那兄弟伤势过重死了,也是窦家四小姐出钱出力帮着安葬的,还收留了那兄弟的家眷,我们道上好多兄弟都冲着窦四小姐的侠义去窦家做了护院,还有一个是我师门的人……”他说着,咬了咬牙,道,“我们事先说好的,你们有什么恩怨你们自己解决,我们只在外面你们看场子。可现在关系到窦家小姐……还烦请您给公子禀一声,就说我谭某人不才,想给窦家四小姐做个合事佬……”
身材魁梧的男子傻了眼。
-------------------【百二十二章 送走】-------------------
施安一走进田庄就看见自己的人蹲在屋脊上,端着驽,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窦家的护卫则团团将正屋围住,如人肉城墙似的挡住了通往正房的路。
他们神色同样很紧张,有个家伙还不安地握了握手中的齐眉棍,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看见施安,陈晓风上前几步,喊了声“站住”,抬着下巴睨视着他:“梅公子的人?”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讽。
施安不由低低地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骂谭家庄的人临阵倒戈,还是骂这事太窝囊——他连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输了,还得恭恭敬敬地给窦家的护卫抱拳行礼:“在下是梅安,还请这位大哥帮着通传一声,在下有要紧的事禀告梅公子。”
梅安是他对外的称呼。
陈晓风打量了施安一眼。
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去搬救兵的家伙了。
看样子已经知道屋里的情况了。
没有头脑发热地强攻,而是单枪匹马地来请梅公子示下,也算是个忠肝义胆的好汉了。
施安给了陈晓风一个好印象,陈晓风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就和缓了很多,想着窦昭无意和梅公子为敌,他略一思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传一声。”
施安忙说了声“多谢”。
陈晓风并没有靠近厅堂的门扇,而是站在台阶上禀了一声。
不一会,素兰撩了帘子:“小姐说,请梅安进来。”
施安闻言心中一跳。
难道公子失去了自由?
想到来时谭家庄的那个家伙扯了身边一个护卫的黑巾把自己的脸给包上了。还说什么“我们家和窦家世代为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实在是不想和窦四小姐的人碰面”之类的话,他心里就一阵烦躁。进屋的动作不免就大了些,谁知道却惹来了那个小婢女的一阵白眼。
这都算什么事!
想当年,他在江湖中排名也能排前一百。不,前五十了,后来虽然投靠定国公做了贴身侍卫,可也是响当当的一名总旗,现在却被个丫头片子瞧不起、当贼看!
想到这里,他压下心头的无名火停在了书房门外,隔着葱绿色镶着宝蓝色襕边的杭绸软帘恭谨地喊了一声“公子”。
“进来吧!”公子的声音如往昔般温和中带着几分冷清。但这不仅没能安抚施安,反而让施安更加忐忑。
越是事情紧急,公子就是越从容镇定。
情况肯定非常的糟糕。
施安打起精神来应了声“是”,挺着腰杆走了进去。
公子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严先生坐在公子的下首。对面是个年逾花甲的儒雅老者,屋里还有个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肌肤胜雪,长眉入鬓,目光湛然,抱着个孩子,嘴角含笑地坐在那里,柔美中透着几分端庄。表情娴静,竟然有种莫名的庄严之相,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位应该就是窦家的四小姐了!
难怪谭家庄的人不想见她!
要是自己,恐怕也不好意思向这样一个女孩子下手吧!
念头闪过,就听见公子提醒般轻声地喊了他一声。
他忙收敛了情绪,上前几步。附耳低语,把谭家庄众人的反应说了一遍。
宋墨难掩心中的惊讶。
谭家庄可不是普通人家,桀骜不驯,自成一派,要不是蒋家和他们有几辈子的交情,五舅既和谭举人交好,又得了谭老太爷的青睐,如何不是这孩子可能是蒋家唯一的血脉,谭家庄决不会出手帮他的。窦四小姐能得到谭家庄的敬重,恐怕不仅仅是扶危济困、收留孤幼这么简单吧?
他望着窦昭的目光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璀璨的光芒。
“窦四小姐,”宋墨突然站了起来,左手负背,右手攥拳弯肘置于腹间,态度随意而优雅,一向冷清的面容也露出几丝笑意,像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般的温煦,“既然如此,就烦请陈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赵鸣,”他喊着身材瘦小的男子,“你这段时间就留在窦家,负责保护窦四小姐。”
谭家庄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怎么立刻就改变了立场?
严朝卿和赵鸣俱是一愣,但都很快掩饰住了心中的震荡,赵鸣更是恭声应“是”,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给窦昭磕头,行了大礼。
让你留个人监督我,你倒好,把身边身手最好的一个留了下来,这是保护我还是随时准备杀人灭口呢?
窦昭在心里把宋墨骂了个千儿八百遍,脸上却不显不露,笑着请赵鸣起来,喊了段公义进来,让他领了赵鸣下去安顿食宿、差事。
你不让他保护我吗?总不能白吃粮食不干活吧?窦家的护卫干什么,他就得给我干什么?
窦昭在心里腹诽着,笑着把孩子交给了宋墨:“这孩子,长得可真好!这才抱了一会,手都软了。”
宋墨望着她,目光炯然,一语双关地笑道:“这孩子是有点沉手,也不怪窦四小姐抱不动!”
窦昭很想回他一句,但想到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立刻改为了奉承,笑盈盈地道:“所以这孩子还是梅公子抱着更合适些。”
宋墨眼神闪烁,将孩子交给了严朝卿,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严朝卿等人忙给窦昭行礼,匆匆地出了门。
窦昭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素兰不理解窦昭的畏惧,瞪着眼睛道:“枉费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谁知道他竟然连小姐都要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道貌岸然……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那副好皮囊给欺骗了……”
陈曲水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有这力气骂人,还不如快点去跟我的小厮说一声。让他帮我收拾行囊,看样子接孩子的人来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发了。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我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说不定能多看出些什么,等到翻脸的时候也多几张底牌。”又叮嘱窦昭,“您看段公义他们就知道了,定国公这一问罪,只怕众多侠客义士都会出动。真定是北上必经之路,我会跟段公义说一声,让他管好这些护卫,小姐不管有什么事都忍一忍,不要出门。免得无端端惹了什么麻烦。崔姨奶奶那里,您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