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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怨恨你,昭白,程亦涵想著,笔尖顿在纸面上,瞬间洇出大片的墨迹,只是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感觉期望和现实的落差让我摔疼了。即使没有感情,孟帆於我,仍然是宿敌,有时候我理解了你的回护却不能原谅自己的立场转移──这题太难选,我肩上负担的和心里珍惜的,失掉任何一项,都只剩半片生命而已。事情已经过去,本不该计较下去,但是伤痕无可抹去,我愤恨孟帆,却因为你是身边人而迁怒,这不合理,但是昭白,你在回护他呢!

    资料室的人渐渐离开,文员小姑娘们大气不敢出,看看缩在架子後面仿佛睡了的情报科老大,再看看一只手指勾著倾斜的咖啡杯的指挥官副官,谁也不敢说下班。最终,泼洒在军裤上的冷掉的咖啡打破了寂静,程亦涵轻快掩饰尴尬而去,几个活泼的文员才敢过来约她们的上司出去吃晚饭。

    慕昭白苦笑著同意请属下吃蜜汁烤翅,站起来拍打身上灰尘的时候,程亦涵的身影刚好消失在走廊尽头。

    谁也没看见谁,程亦涵和慕昭白握住拔河绳索的两端暗自用力,勒得手心生疼见血,却都倔强地不肯休息哪怕一秒。

    幕间休息(4)

    江扬在咨询了江立以後,悲哀地告诉苏朝宇说:”江立说了,这叫顶牛,程亦涵不会聆听,慕昭白不会诉说,都是麻烦。”

    苏朝宇认真地卷起袖子,面无表情的医生把感冒疫苗注射进他体内,冷冰冰地叫:”下一个。”

    江扬走过来坐下,手臂平放在桌子上,却忍不住暗暗踢了苏朝宇一脚:”在听吗?”

    ”在。”苏朝宇很小心地挑拣著词汇,”两个都是精灵的人,想要生造机会是很难的。”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只能点头赞同。

    小误会终究会酿成陈年的大悔悟,江扬他们非常希望在什麽方面可以帮帮程亦涵──之所以不是慕昭白,是因为这个家夥的性格要比副官好得多,按照准心理医生江立的话说,”好打理”。

    可惜程亦涵拿出了平日三五倍的勤奋,给自己找了许多工作,整天忙得不见人,偶尔抓到从身边快速走过的那个人影,也只是淡淡回一句:”忙完了这阵子吧。”谁也不知道为什麽基地突然多出了这麽多事情要忙,确切地说,程亦涵用或有或无的工作填充了他能想事情的几乎所有空间,根本不给自己休息的机会。

    就在江扬焦急地希望江立能从首都飞来一趟的时候,一向以”标准健康状况”示人的指挥官副官因为高烧不退而住进了医院。江扬惊惶失措,冲过去看的时候,穆少校的病例报告上只写了”感冒发热”四个潦草的字而已。

    程亦涵安静地睡著,一剂最小号的吊针挂在床头,淡黄色的液体顺著塑料管注入这具看起来有些憔悴的身体里。江扬坐在床边,忍了很久,还是把手搭上对方的额头。

    仍旧没有退烧,只是温度并不如程亦涵自己走来开药的时候那样吓人,甚至,有一层薄薄的虚汗。比自己小三岁的程家弟弟就在零计划上交後不到一个季度的时间里瘦了一圈,做哥哥的江扬在心里不停地说著对不起,并且开始深深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个上午格外安静,江扬关掉了所有通讯工具,坐在病房里看程亦涵睡觉。过了一阵子,门外有异响,江扬抬头的时候,慕昭白正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刚刚从会议室跑出来,有150度近视和轻微散光的慕昭白只在做报告讲演的时候为了看清屏幕而戴上那副圆角黑框的眼镜,此刻,眼镜正被主人捏在手里揉搓。

    江扬比了两个手势,慕昭白参悟般地离开了。

    睡到过了午饭的时间,程亦涵才懒懒睁开眼睛,看见江扬的表情就笑:”不要这样!我没有垂危,只是累了。”说著就搬开枕头坐起来,轻轻搓了搓面颊。江扬也笑,知道他发烧整夜後一定渴水,体贴地递了一杯过去,果然,他一气喝光,舔舔嘴唇:”你想说什麽?”

    ”你都知道。”

    程亦涵不说话。

    ”别这样,发烧不吓人,你的状态吓倒我了。”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拍拍副官的肩膀,”歇几天,我让凌寒买了薯片过来看你。”

    ”折腾他干什麽,大老远的,他来了,林砚臣还得陪著。”

    ”你们两个性格相近嘛!”

    程亦涵挑眉笑著:”什麽理由!长官您到底有什麽命令?”

    江扬摇摇手:”没有!副官累倒了,长官找人陪你说话──下午调苏朝宇回来吧,刚好我也想他。”

    程亦涵敛起表情。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规律用餐,喝咖啡比吃饭还多,因此一场感冒中觉得身体格外没力气,因此放弃了和江扬兜圈子的方法,直截了当地说:”让他来吧,我想见到他。”

    明知故问,江扬站起来,留了一罐话梅在桌上:”我这就给苏朝宇打电话去。”心里有明镜的程亦涵深深吸了口气,扬声叫:”进来吧,我猜你在。”

    年轻的指挥官装傻似地离开了,捧著一个基地办公大楼统一配发的蓝色大饭盒的慕昭白,带著难得一见的忸怩站在门口,望著不大的单人病房,却寸步难行。

    程亦涵预言家似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有点饿。”

    餐盒里有一份紫菜汤,一份肉片菜花,一份黑木耳炒鸡蛋,二两米饭,程亦涵看了一眼,筷子轻轻敲著盒沿儿:”还跑去周师傅食堂买?费心了。”慕昭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觉得自己是来认错的,不应该笑,因此表情在脸上凝成了诡异的肌肉纹理。

    午後的时光悠长,程亦涵一点点吃著热乎乎的病号饭,听慕昭白艰难地、拉拉扯扯地讲了很多话。在表达情绪这方面,即使认识有几年了,程亦涵仍然是次听见对方在一个时间段里说出这麽多句子来。

    生性活泼的情报科长官几乎变成了结巴,最初的时间里,辞不能达意,句没有逻辑,然而他发现,一向不擅长聆听的程亦涵果然没有在听,而是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捞汤里的小虾皮,於是他有点愤懑有点委屈,很多话如同洪水倾斜而出,一股脑全体积在程亦涵面前。

    这是畅快淋漓的表达,慕昭白觉得释然。因为对方的漠视,他能够顺畅地用气愤推动羞愧,继而讲出自己所要讲的全部内容,因为对方从来不懂得聆听,他只当自己还是蹲在卫生间里自言自语,演练多次的篇章终於脱口而出,一时间,那种兴奋居然盖过了积压多日的郁闷。

    末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亦涵,为我间接的直接的伤害,对不起。”他站起来,准备随时接过饭盒然後离开,哪怕离开以後会有深深的失落和无可名状的感伤,如果让程亦涵觉得难受,他会立刻离开。

    ”对不起,昭白。”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整场事故中,程亦涵维护父亲维护国家,始终是对的──他下意识地说:”你该说‘没关系&39;的。”

    程亦涵抿了抿唇,淡淡地请求帮助:”倒杯水给我,可以吗?”

    慕昭白飞快照做了,然後看著他的情人,不理解,不奢望。

    ”我有我的封闭和执念,因此会否定许多甚至是自己珍视的东西。对不起,昭白,关於感情,我没有经验,只能摸索,请在一段时间里包容这些吧。同时,嗯按照你说的,没关系。”

    慕昭白有点吃惊。

    他分明看见孟帆站在墙角,略带歉意似地欠身鞠躬,玩世不恭地拍了拍手掌离去。揉揉眼睛,是了,眼前是面带倦色的程亦涵,聆听了自己七七八八的零碎陈述,然後说了关键的一句”没关系”。

    此後,江扬一直疑心慕昭白又把事情搞砸了,因为程亦涵只歇了一天就即刻回到岗位上,不断地把需要处理的政务送到自己案头。但是慕昭白脸上却逐渐消失了阴霾,有一次,甚至在和江扬同乘电梯的时候傻傻笑了出来。

    ”谢谢长官。”慕昭白说。

    江扬不解,慕昭白只是神秘地回答:”凌寒说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但现在看来,仿佛两者都在呢!”

    程亦涵降低了出去买零食的频率,恢复了定时定量的三餐,恢复了会在江扬懈怠时候毫不客气地讽刺过去的脾气,带著文件来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从以往那种干份内工作的疲倦转成了巩固事业的激昂。

    副官办公室里经常有吵闹,大多为了咖啡放了一份还是半份朱古力之类,最终总是慕昭白气冲冲地跑出来,火箭一样杀到楼下水吧再冲上来,把换过的饮品没好气的丢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官刚刚打好草稿的报告上。

    这就正常了江扬很喜欢这种感觉,却不说。

    程亦涵始终不肯告诉他的哥哥们,自己为什麽高烧一场以後突然转变了对这些事情的看法。逼急了,他笑叹著躲开苏朝宇的围追堵截:”我烧糊涂,看见神仙了,真的,真的。”

    其实苏朝宇问错了人。

    在那个程亦涵发烧的夜晚,苏暮宇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具威胁、熟悉、温和,能听见风声,苏暮宇猜测对方一定站在阳台上,还特意嘱咐至少披件外衣。

    他们聊了关於被伤害和继续前行的事情,虽然彼此都没有深究对方的过往细节,但最终达成一致:世事难料,总有很多伤隐隐作痛,有不得已,有大意,还有无意间的重创,但前行是始终必做的。既然没有选择,何不看开,何不接纳,何不珍惜。

    连慕昭白都没说,程亦涵始终对这份帮助──甚至连帮助都算不上,只是朋友难过时候份内的陪聊──避而不谈,只是在回首都给贝蒂置了一份”地产”:能嵌在卧室墙壁上的组合阁楼。

    江扬虽然模模糊糊猜到几分,但是对此意兴寥寥。他不关心到底是谁把利朗果决的副官和古灵精怪的情报科科长重新还给了自己,只是很高兴地发现,那个按照江立说的”非常难搞”程家少爷,终於领悟了”用情”的奥妙。

    第三部番外——新生 手机阅读 book

    新生(1)

    照镜子的时候,苏暮宇偶尔会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房间没有变化,虽然被彻底装修过,但那些童年的味道始终如影随形。设计师来看房间的时候,苏暮宇始终要求”改得彻底一点”,刷了涂料又贴墙纸,除了承重墙,基本是拆了重造。

    新房开门後,苏暮宇用了整整一晚上时间,抚摸了每一寸墙壁。

    他站在浴室的碎花帘子後面,想象那个不太好使的喷头经常会在热水里加一缕凉水,惊的自己一下扑到苏朝宇身上去,把涂满了沐浴液的滑溜溜的对方撞上墙壁,磕掉马上要换的乳牙。他重新站回喷头下面,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长到足够高,不用踩著凳子也能够到开关了。

    厨房的糖罐子和盐罐子仍然买了一样的两只,方便随时开玩笑。把红烧肉做成腌肉後,一家子会围在锅边大眼瞪小眼,通常是他忍不住大声喊叫:”哥把标签换了!””怎麽是我?你很没良心哪!”兄弟俩打起来,爸爸妈妈只能无奈地把两个毛团拎著领子扔到客厅去──谁干了坏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家子要吃什麽才好。

    只可惜苏暮宇耸肩看著一模一样的罐子,现在贝蒂会替自己分辨味道,如果他胆敢把糖放在芹菜炒肉里,这只精灵的猴子一定拿锅铲狠狠拍他脑袋的。

    旧沙发在地下室,新的这个非常舒适,低而且软,手工织布的,不太滑溜,可是异常温暖。苏暮宇躺在沙发上,想起曾经有一阵子,父亲的战友过来住,兄弟俩被勒令睡在沙发上,第二天早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