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向外一指,他说:“你给我出去!”
苏家栋爬起来,像个小小游魂一样,非常乖巧的答应一声,然后就漫无目的的离去了。
与此同时,陆雪征也已然起床,梳洗打扮。
陆雪征向来都是西装打扮,今天却是换上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黑色绸缎长袍,寿字团花的绛红马褂。衣裳本身没什么出奇,可因料子皆是难得的上品,穿在身上光彩流动,就显出了别样的华丽。
单脚踩在椅子上,他弯腰用手帕拭去了皮鞋面上的一抹灰尘,然后挺身走到大穿衣镜前,前后左右的自我打量。
金小丰从浴室内走出来,也穿戴的西装革履,又特地配了一条鲜艳领带。单手c兜站在镜旁,他望着陆雪征默默微笑。
陆雪征神色俨然的扯了扯长袍大襟,理了理马褂袖口。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他自己笑道:“这怎么像个新郎官似的?”
然后抬头望向金小丰,他继续说道:“你也一样!”
伸手把金小丰拉扯到了身边,他对着镜子审视片刻,随即转身把金小丰扳过来面对自己,抬手为对方正了正领带结:“我们两个,一中一西!”
金小丰凝视着他,在心里补充下去:“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陆雪征顺手又重新整理了金小丰的衬衫衣领,忽然感到了些许异样,抬头回望过去,他发现对方那目光是异常的静谧温柔。
于是他也满怀温情的笑了,抬手一拍面前的光头:“好孩子!”
金小丰上前一步,羞涩一般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干爹,亲亲我吧……”
不等陆雪征作出回答,他探头过去,自作主张的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陆雪征出乎意料的怔了一下,但也未躲。手掌抚过对方的后脑勺,他微微张嘴,在对方的唇舌上轻轻咂了一下。
慈爱的一拍对方那宽阔后背,他在满室阳光中吐出一个字:“痴。”
金小丰抬起头来,无言的依旧只是笑,一双眼睛陷在y影里,目光却是明亮。
陆雪征的形象、举止、气派,没有一处像寿星佬。陆云端出门见了他,大喝一声:“哎呀爸爸,你怎么像个新郎官?”
丁朋五来了,很有分寸的对着陆雪征发笑:“干爹这身衣裳够亮堂,像个新郎官。”
俞振鹏带着林逢春等人随后也来了,喜气洋洋的笑道:“干爹,您今天打扮的真像新郎官!”
上午,杜定邦提前来了一趟,专门替他老子运送丰厚寿礼:“哟,陆叔叔。”他莺声呖呖的惊诧笑道:“你今天——”
陆雪征没等他说完,就哭笑不得的反问道:“是不是像个新郎官?”
杜定邦点点头,清脆答道:“是呀!”
陆雪征无可奈何,故意笑道:“那请贤侄今天为我客串一次新娘子如何?”
杜定邦立刻叽叽叽的连说带笑,大意是“陆叔叔别逗我,真讨厌”。
杜定邦一走,陆雪征那徒子徒孙的大队伍就上来了。
陆雪征本打算中午这顿饭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只开了三桌的饭菜,除了干儿子们之外,也就再留几名得力出色、有些年纪的手下。然而他尽可以如此打算,却是拦不住那登门拜寿、拜完便走的人马。
陆公馆忽然就热闹起来,并且立刻热闹到了一个高峰。高峰落下,众人自以为可以喘一口气了,哪知第二波客人滔滔袭来,瞬间又是把陆家仆人冲了个人仰马翻。到了这个时候,金小丰都有些手忙脚乱了,俞振鹏负责收纳礼金,派人一箱一箱的从楼后小门向内运送钞票,助手站在一旁捧着写好的礼帐,片刻过后便是高高一摞。陆雪征憋着一泡n,始终找不到机会去撒,走投无路的坐在客厅内,向东有人磕头,向西又有人磕头,耳边嗡嗡作响,乱糟糟的全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丁朋五上蹿下跳,东吆西喝,倒是精力充沛。金小丰抽空一把揪住了他:“怎么搞的?不是只让你通知身边手下吗?你这——”
丁朋五一头大汗,振振有词:“金哥,我可没有乱传消息,但我也没法子去堵旁人的嘴。干爹是谁?大老板做寿,不让他们来,他们偷着也得来啊!”
“那这——”
丁朋五挣脱开来,做出预测:“我这就带人到街口拦一拦。看着吧,中午这一场,少说得进一千号人情。”
金小丰心乱如麻,光头快要爆炸,当即抢在了他头里,且说且逃:“我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103
去吧,你留下来主事!”
下午三点多钟,午饭终于开席。
陆雪征站在抽水马桶前,几乎快要n出长江。提起裤子闭了闭眼,他扶着墙走出去吃那迟来的午饭。
午饭吃到一半,仆人进门通报,却是又有贵客携重礼来访。陆雪征这时抬腕看清表上时间,发现按照计划,现在的确是到了接待外人的时间了!
他打了个哈欠,放下碗筷要去待客。而金小丰也随之起了身,开车去起士林取那定制下的三层大蛋糕。
晚宴盛大,因为来宾都高贵斯文,所以倒是不像中午那样乱套。可饶是如此,陆雪征还是累了个魂飞魄散,梦游一样熬到了席终人散。
这一天他收获了无数的恭维与祝福,宾客除了他的门徒和好友之外,也出现了政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想自己活了三十九年,今天终于是上了台面——只是太疲惫,要是没有中午那一场,也许还能好些。
这场四十整寿让他又得意又痛苦,他认为这种事情乃是驴粪蛋子面上光,无非是要让别人看个威风热闹。所以,他自己盘算着,下次生日,就等着庆祝五十大寿吧!十年一次,也就很可以了!
金小丰今天偷了几次懒,到了晚上,倒是还有体力。待到人都离去了,他上楼回房,就见陆雪征仰卧在床,竟是已经和衣而睡,两条腿拖在地上,连皮鞋都没有脱。
金小丰在床前停住脚步,在隐隐约约的酒气中望向陆雪征。
陆雪征在晚宴上喝了一点酒,不多,正好可以让他微醺入睡,也许半夜还会因此n上一床。想起众人今日对干爹的评价,金小丰忍不住笑了——干爹从骨子里向外透着精气神,身心都是年轻的,所以人家不说他是寿星佬,只说他像新郎官。
弯腰掀起长袍下摆,金小丰心中s动,想要享用这位名不副实的新郎官。
金小丰故意没有脱光陆雪征的衣裳,只把长裤退到大腿,露出对方的结实p股。俯身压下去亲吻揉搓了一番,他轻车熟路的进入了正题。气氛与形式都像是偷欢——他偷了个没有主的新郎官。
缠绵而凶猛的发泄了次,他抽身而出宽衣解带,关闭电灯,又点燃了一根红烛。
这回,才是d房花烛夜了。
良久过后,陆雪征在一阵过电般的战栗中清醒过来。扭头看了看桌上那根将要熄灭的红色烛头,他在摇曳光影中闭上眼睛,又抬起双腿,环在了金小丰的腰上。
“慢一点……”他耳语般的发出了声音,抬起双手握住了金小丰的肩膀,低声做出指挥教导:“……对,就是这样,这样舒服。”
陆雪征混乱而盛大的度过了四十整寿,然后直歇了两三天,才完全恢复常态。
接下来岁月宁静,生活安逸,他渐渐不再事必躬亲,处在了半隐退的状态,将权力慢慢交放给了金小丰。至于那种卖命的生意,更是不肯沾手。
如此辞旧迎新又一年,内战形势急剧变化,陆雪征先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观望,及至到了这年六月,他发现势头竟是有些不大对劲了!
偏偏此刻,杜文桢在十六岁的新姨太床上快活过分,半夜得了马上风,险些送掉一条老命。抢救回来后躺在医院里,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陆雪征少了这一位可以交流的老友,心中惶然,一时真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了。
159、出发前夕
夏末傍晚,陆雪征出门去看望杜文桢。
杜文桢恢复的很不错,已经能够拄着手杖下地走路,只是左边的胳膊腿儿一起麻木失控,垂着拖着,行动很不自如。陆雪征不是外人,径自上楼,进入他专用的治疗室内,而他正好刚刚接受过一场针灸,这时披着小褂趴在床上,一头大汗,精神倒是堪称健旺。
陆雪征在一旁的大躺椅上坐下了,扶着两边扶手扭了扭p股,感觉颇为舒适,索性把两条腿也抬上去,长长的横在了杜文桢的床前。杜文桢抬起脑袋,虽然卧病在家,但是满头黑发一丝不苟,依旧梳成锃亮的大背头:“我说,外面有没有新消息?”
陆雪征仰头枕着椅背,闭着眼睛答道:“没有。”
杜文桢费力的把左手调动到了面前,把那五指一张一合,锻炼关节:“我这边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说声走,立刻就动身。”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进,穿过房屋流出门去。陆雪征感觉通身凉爽,索性歪着脑袋伸下腿去,双脚蹭着把鞋脱了。
懒洋洋的重新把脚架到躺椅上,他抬手挠了挠头上短发:“我这边还有问题,现金调集的不够。这回一走,山高水远,不做出万全的准备,我不放心。”
杜文桢看了他一眼,立刻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你看你这个做派,是跑到我这里当大爷来了?”
随即他接上方才话题,继续说道:“我告诉你,现在的交通已经很紧张了。我要是身体好,我就坐船去上海,再从上海坐飞机去香港。但是现在这个样子……”
陆雪征枕着双臂侧过脸来,对着杜文桢一笑:“老爷子,别着急。大不了我们一起走,我照应着你。”
“哼!我用不着!”
陆雪征转回头去,面朝着天花板闭上眼睛,两只套着洋纱袜子的脚就很得意的一晃一晃:“那好极了,当我乐意关照你个老菜帮子?”
“这他妈的……你是来气我的?”
陆雪征无声的笑了片刻,然后睁开眼睛又问他:“你带多少人?”
杜文桢扭头望一望门口,压低声音答道:“全带上的话,人太多了,也未必都愿意跟我走。除了宝儿之外,小三小五还有老十七,这都是好样的,我得带上,身边几个老兄弟,穷的穷病的病,这也得跟着我走;还有我那管家,二十多岁就给我管事儿,肯定是丢不下的。另外我还有个侄儿,加上侄儿媳妇和孩子,又是一家;老岳母八十多了,我不管了,内弟和我关系一直不错,他那手里钱厚,不敢留下,如果要走,我也得帮衬一把不是?另外……”
杜文桢掐着他那不甚灵便的手指头,长篇大论算个不休,末了又问陆雪征:“你呢?”
陆雪征正在替他头疼,这时便爽快答道:“我好办,我就是一个儿子。干儿子们现在一个个家大业大,愿意跟我,就走,不愿意跟我,就留;我不管。”
杜文桢知道陆雪征那日子过的洒脱,所以听闻至此,心里几乎有些嫉妒。
陆雪征在杜家坐到天黑,然后才貌似潇洒的回家去了。
当晚躺在了床上,他怀着心事询问金小丰:“那两个姓李的,到底是在香港忙什么呢?”
金小丰侧卧着看他:“应该是闲着呢。”
陆雪征叹了一口气:“他们二位这辈子,到底还能不能找到房子了?”
金小丰察言观色:“干爹,您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陆雪征抬起一条手臂,让金小丰凑过来枕上:“不走怎么办?关外那边已经是败退的一塌糊涂了!我出生入死半辈子才有了今天,这他妈的最后要是被人‘共’了,可是犯不上!”
金小丰笑了一下:“干爹舍不得走。”
陆雪征抬手在他那光头上一敲:“p话!就你聪明!我在这天津卫活了四十年,现在当然舍不得走!”
金小丰含着笑意一缩脖子,然后爬起来探头望向了陆雪征:“干爹,您带云端先走吧。”
陆雪征看着他:“什么意思?”
金小丰认真的说道:“您先走,把手头款子带去;如果那边的房子还是没有着落,也好快找住处;我留下来再调集几次现金——我算过,除去房产不算,我们至少还有二十万美元放在外面。这个账目有些乱套,想要把钱全收回来,需要时间。”
陆雪征听到这里,心事沉重,忍不住推开金小丰坐了起来。默然无语的垂头片刻,他忽然问道:“他们几个,是什么打算?”
金小丰也随之起了身,口中答道:“丁朋五是决心要走,俞振鹏他们还没有定下主意——都舍不得码头生意,毕竟是拿命换回来的地盘,金碗一样,坐地就能生财。再说大家只是靠码头吃饭而已,就算改朝换代了,也得让人吃饭不是?”
陆雪征背对着金小丰说道:“别人我不管,免得将来到时穷了,还要怪我断了他们的财路。你不一样,你必须走!”
说完这话,他向后一仰躺了回去。金小丰坐在一旁,心情则是颇为激荡——他当然是一定要走的,这本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陆雪征把它挑明了再说一次,这就像一种承诺或宣言一样,让他感到心安理得、死心塌地。
他转过头去,想要对干爹讲两句实心实意的好话,不想未等他张嘴,陆雪征忽然蹙着眉头急切叫道:“小丰!”
他连忙答道:“干爹。”
陆雪征伸手一掀棉被,挣扎着想要起身:“小丰,哎哟,腿抽筋了!”
金小丰不睡觉,长久的为陆雪征揉搓按摩腿上痛处。他那巴掌大而火热,一把能够攥住陆雪征的小腿。而陆雪征把一条腿伸到他的怀里,一条腿搭到他的肩上,自己闭上眼睛,就这么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翌日上午,陆雪征意外的受到了李绍文从香港发来的快信,说是已经买下了一处房屋,是二层楼房,旧是旧了点,不过还算宽敞明亮,肯定住得开,共花费港币九万元。陆雪征得到这个消息,虽然嫌那房屋陈旧,但是此刻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况且毕竟是有了落脚处,自己出发时也能安心一些。
他现在已经理清手头账目,将现金全部兑成美钞存入花旗银行,随身再无其它拖累。眼看战事一天一天激烈,这日他对陆云端说道:“儿子,爸爸带你逛逛大街去吧!万一哪天我们真离开了,恐怕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陆云端其实并没有逛大街的欲望,但是很愿意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