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发现啊,如果我和笨蛋讲道理的话,最后我也会变成笨蛋!”
陆雪征惊讶的一挑眉毛:“什么意思?”
陆云端又道:“所以呀,想要讲道理的时候,也得先看那个人懂不懂道理。他要是懂,那我就讲;他要是不懂,我直接揍他一顿,比什么都有用!”
陆雪征莫名其妙的看着儿子:“啊?”
原来陆云端一直生活在人高马大的哥哥群中,如今家中终于来了个同龄人,他便十分兴奋,今天特地起了个早,跑去窥视苏家栋。
苏家栋住在仆人房里,和仆人一同早起。仆人们在厨房内吃早饭,他蹲在门口的小板凳前,也跟着吃早饭。陆云端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探视,片刻之后就觉得不能忍受了——苏家栋的吃相,还没有野狗干净。
他像个大哥哥一样走过去,教导苏家栋吃饭不要着急,一口一口的来,别把饭粒漏到地上,也别去捡地上的饭粒吃。苏家栋先是装聋作哑的不抬头,后来倒是答应了,然而口不对心,丝毫没有改正的倾向。
到了中午,陆云端又去检查苏家栋的吃相,发现对方依旧是把嘴伸到碗里乱拱。他蹲在旁边,心平气和的继续教导;苏家栋嘴里答应着,一个勺子在碗里胡掘,一个不慎,把小小一团米饭拨了出去。
陆云端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伸手捡起那块米饭,他质问苏家栋:“这怎么办?”
苏家栋怔怔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陆云端下意识的把米饭送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是不是还要吃掉?”
话音落下,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张嘴吐掉米饭。这回再次面向呆头鹅似的苏家栋,他咬了咬牙,扬手就扇出了一个大嘴巴!
再说这苏家栋——他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当年他那亲娘受到日本人的迫,自以为出卖了戴国章便可保命,哪知道日本人前脚抓住戴国章,后脚看她没有利用价值,又是个白嫩嫩的美人,便将她祸害了一通,扔下不管。她心灵受了惊吓,身体受了伤害,不过两月便一病呜呼。家中的老妈子无可奈何,只得变卖了家具房产,勉强度日。
老妈子家中也是有儿有女的,全不成器,开销极大,如此过了几年,家中便是穷到了不堪的境地。苏家栋越长越大,要吃要喝,老妈子恨他不死,对他又打又骂。而苏家栋先天既不聪明,后天又受了虐待,所以头脑越发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了一副好模样。
陆云端把苏家栋教训一通,意犹未尽,开晚饭前找到对方,不由分说的又捶了一顿。苏家栋哀哀哭泣着去吃晚饭,这回吃完一口要停顿半天,一粒米饭也没敢掉。
陆云端乘胜追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对苏家栋横眉冷对,吓得苏家栋吃相日益斯文,再也不敢乱嚼乱拱。
等到苏家栋彻底改掉这一项恶习,陆云端才对他和颜悦色起来,给他水果吃,又带他在院子里放鞭炮。苏家栋胆子小,那边鞭炮一响,他这边就要吓的瑟瑟发抖。陆云端点燃了一根大麻雷子,随即转身跑回苏家栋身边,抬手捂住了对方的耳朵。
一声巨响过后,苏家栋表情痛苦的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少爷,别放了,我害怕,咱们回屋吧。”
陆云端颇觉扫兴的望着苏家栋,心里真是看不起这位仆人兼伙伴,但和其父一样,他也很会开导自己:“世上总是会有胆小鬼和笨蛋的,苏家栋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随他去吧!”
157、好心人
一过六月,金小丰开始为陆雪征筹备四十整寿。
从来没人知道陆雪征的准生日,陆雪征也向来没有过生日的兴致。不过想到自己今年已满三十九周岁,他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当年十几岁入行时,他可是没奢望过自己能活到如今。
于是他决定庆祝一下。做杀手发家的人,能全须全尾办上四十整寿,而且有家有财有儿子,这简直就是杀手一流中的奇迹了。
这日下午,雨过天晴,陆雪征夹了一本厚书,前去花园亭下阅读。翻过几页之后,他抬头望向小溪木桥,发现小溪清澈依然,木桥却是显得残旧了。屈指算来,这处花园洋房也有了十几年的历史,可是回想当初喜迁新居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不很遥远。
一只远道而来的蛤蟆蹦上凉亭石凳,对着陆雪征呱呱大叫了两声。陆雪征没有起身,直接抬起一条腿,轻轻一脚把它扫了下去。蛤蟆落地后打了个滚儿,随后一跳一跳的逃进了草丛中去。陆雪征睹物生情,诗兴大发,当即改编宋词一首:“上午雨疾风骤,下午风停雨收,试问读书人,却道蛤蟆依旧。知否知否——”
最后一句诌不出来了,姑且放下。陆雪征怡然自得的低下头来,继续读书。金色阳光透过层层绿叶,从凉亭一角向内洒下斑驳光影;忽有一阵微风拂过,陆雪征端起书本转身伸出亭外,白纸黑字上就落下了点点粉色花瓣。
陆雪征微微一笑,感觉这情景十分美丽。花好树好风光好,自己也是风度翩翩。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他忽听得上方响起“噗啦”一声,睁眼一瞧,却见一大泡鸟屎落在了书页上!
“哎呀!”他又皱眉又咧嘴,连忙起身走出凉亭,揪下树叶去刮鸟屎,同时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哪来的x鸟,真是恶心啊……”
正当此时,一名仆人隔着小溪大声喊道:“大老板,您的电话,杜公馆打过来的!”
陆雪征听闻此言,只得捏着书本一角走上小桥。经过仆人之时,他把书本往对方怀里一扔,头也不回的且走且道:“把它给我弄干净。”
杜文桢通过电话向陆雪征求援——他找不到杜定邦了!
陆雪征先还没当回事,想要打趣两句,然而杜文桢那边心急如焚,三言两语之后便咆哮起来,却又不是发怒,是忍无可忍的失了控。陆雪征一看老头子是真急眼了,便不再拖延,放下电话便亲自出门,带人去找杜定邦。
天津卫说大很大,可是消遣的地方只有固定几处,所以找起人来,说小也小。如此忙到傍晚时分,杜文桢那边一无所获,陆雪征这边耳目众多,却是在一家私人公馆内堵住了杜定邦。
公馆内正在大开赌局,院外布有层层保镖,不许生人擅入。陆雪征这边人多势众,迈步想要向内硬闯,一名管事人见状,立刻吆吆喝喝的上前阻拦:“干什么的?这地方不许你们随便进,知道吗?”
陆雪征心知这不是个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102
动武的时候,故而停下脚步,心平气和的告诉他:“我一个侄子在这里,几天几夜都没回家了,我来找他。”
管事人见惯了这种事情,当即一立眉毛:“你是谁啊?你侄子又是谁啊?”
这回没等陆雪征回答,旁边的手下挤上来,把那管事人推了个踉跄:“你他妈的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大老板说话!”
陆雪征抬手把那手下挡到了身后,然后不急不缓的告诉对方:“我姓陆,陆雪征,我找杜定邦,听明白了没有?”
管事人听闻此言,受惊似的一愣。而陆雪征向前一指:“劳驾,你给我带个路。”
管事人不敢和陆雪征做对,乖乖的充当向导,把陆雪征等人引上了二楼一间房内。房门一开,陆雪征迎面就见一片烟云缭绕,温热混浊的空气扑鼻而来,让人恨不能暂停呼吸。抬手在鼻端扇了两下,他走进房内定睛一瞧,就见此处陈设简单,唯有正中央一张圆形大桌最为醒目;而杜定邦正是坐在圆桌一侧,身边围绕着三四名袒胸露r的摩登佳人。
房中赌局受了打扰,桌边众人一起惊愕抬头,看向门口。杜定邦直愣愣的望着陆雪征,手里还捏着几张扑克牌:“陆、陆叔叔?”
陆雪征走到他身边,先是打量了那几位美女,然后对着杜定邦笑道:“你爸爸找你快要找疯了,原来你是躲在了这里。好啦,跟叔叔回去吧。”
杜定邦沉下他的小长脸,倔头倔脑的扭开脸去,并不回答。
陆雪征一手按住桌沿,弯下腰去拍了拍杜定邦的后背:“贤侄,连叔叔的面子都不给了?”
杜定邦翻了陆雪征一眼,依旧是捏着扑克牌保持沉默。
陆雪征知道这孩子是被惯坏了,不可救药。抬头对着桌上众人尴尬一笑,他探头凑到杜定邦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叔叔把你扛出去?”
此言一出,杜定邦立刻抿着薄嘴唇瞪向了他,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脖子梗的仿佛快要抽筋。
陆雪征短暂的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对着门口一摆头,温和劝道:“走吧!”
杜定邦猛然起身,把手中的扑克牌往桌上一摔,又从桌下小抽屉里搬出筹码匣子,发了疯似的往桌上一砸——筹码都是事先用钱换来的,他现在一发脾气,也不要钱了!
在稀里哗啦的响声中,杜定邦转身推开一名挡路的姑娘,拔腿就往外走,走的太用力了,一颠一颠的就出了门。陆雪征随即跟上,心想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杜文桢本人那么豪横,可是就栽在这倒霉儿子手里了。
杜定邦要上自己的汽车,然而陆雪征怕他半路脱逃,所以把他拉上了自己的汽车,一路驶向杜公馆。
杜定邦还在赌气,细胳膊细腿的独自坐在一边,扬着脑袋面向窗外。陆雪征看了他这个气鼓鼓的模样,并不恼火,只是觉得可笑。
“唉,贤侄,到叔叔这里来……”他非常慈爱的伸出手去,把杜定邦强行拉扯到了身边。一手搂住杜定邦的肩膀,一手捏住对方的小下巴,他探头笑问:“乖乖,你和你爸爸又怎么了?你爸爸这两天为你跑断了腿,正在家里发疯呢!”
杜定邦张了张嘴,声音又尖又细的答道:“他本来就快疯了!我不理他!”
陆雪征用手指在他那高高的鼻梁上捏了一下:“和你爸爸赌气,顺带着连叔叔也恨上了?”
杜定邦摇头晃脑的撅了撅嘴:“我……我没恨你。”
然后他瞄了陆雪征一眼,发现陆雪征正在望着自己微笑,就垂下头去,叽叽咕咕的又道:“你不知道我爸爸有多讨厌……”
陆雪征笑道:“那你给叔叔做儿子吧!”
杜定邦笑了一下,娇声答道:“你太年轻啦!”
陆雪征握住他的一只手,发现那手又薄又软,冷冰冰的。而杜定邦蜷成一团,满心委屈,不愿回家。
陆雪征把杜定邦一直送到了杜文桢面前。
杜定邦桀骜不驯,进门后就直接上楼去了。陆雪征见杜文桢十分欢喜,便问他父子二人交恶的原因。一问之下,他承认了杜定邦的不幸——杜文桢这个老子挑三拣四,上个月第五次搅黄了儿子的婚姻大事。
杜定邦虽然看起来还像只嫩j崽子,但也是二十好几的青年了,需要有个家庭。家中这位父亲从他十八岁起就开始在这上面捣乱,熬到如今,他已经是忍到极限了!
陆雪征哭笑不得:“老兄,你这是干什么嘛!疼儿子归疼儿子,不能因为这个,就连儿媳妇都容不下呀!”
杜文桢振振有词,丝毫没有反悔之意:“你懂个p!他看上的那个姑娘,嗬!又高又胖,胳膊有他大腿粗!万一将来两口子打起架来,她还不把我儿子打死了?”
“那就找个苗条的,又瘦又小五十多斤,像猴儿那么大,这没有问题了吧?”
“呸!万一她早死了,我儿子不得伤心吗?”
“那找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总行了吧?”
杜文桢思索着点了点头:“别人倒是介绍过这么一位小姐,可惜脸上有雀斑。我儿子皮肤好,所以……不配!”
陆雪征哈哈笑出声来,心想人无完人,杜文桢这个德行,的确可恨。
杜文桢长吁短叹了一番,心情慢慢归于平静,邀请陆雪征在自家吃顿晚饭,并请自己最心爱的十九太太出来作陪。
在这晚餐时候,杜文桢长篇大论,讲述当下局势,末了又问陆雪征:“你在香港找好房子了吗?”
陆雪征摇了摇头:“好像是没有……年前看上一处,人家是只租不卖。我那干儿子一犹豫,就错过了时机。上个月再去问,结果人家已经租出去了!”
杜文桢夹了一筷子菜填到嘴里,边嚼边说:“能找就找,一时找不到,也别急。我有房子,万一真到了那一天,我腾出一层楼给你住也就是了。”
陆雪征嘴上道谢,心中暗想:“我可不和你合住,你这家里太乱套!”
天黑之后,陆雪征告辞离去。到家后就见陆云端正坐在茶几前画画,便探头问道:“儿子,哥哥回来没有?”
陆云端头也不抬的答道:“没呢!”
陆雪征听闻此言,自去上楼休息。陆云端继续画画,而苏家栋在一旁无言的蹲了许久,见陆云端始终不肯说话,就抬手扒着茶几边沿,小狗似的抬头问道:“少爷,你是生气了吗?”
陆云端换了一支彩色铅笔,在那纸上涂涂抹抹,头也不抬的答道:“闭嘴!”
苏家栋懵懵懂懂的抬手挠了挠头发,怀疑自己是犯了错,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一p股坐到地板上,他百无聊赖的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挪到沙发前,倚着陆云端的小腿缩成一团,想要打瞌睡了。
158、四十整寿
九月十六这天,陆雪征四十大寿。
陆云端起了个早,看天穿衣,极力要把自己打扮的整齐漂亮。苏家栋推门进来了,像只茫然的小羊羔一样尾随着他,偶尔喃喃说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如此过了片刻,他伸手去拉陆云端的衣角:“少爷,你生气啦?”
陆云端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看着苏家栋的眼睛答道:“喏,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记住了——我不理你,是因为我在想事情,不是生气!你又没有犯错误,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家栋有些惶恐,觉得即便陆云端本来没有生气,可说这话之时,也是带了气了。眨巴眨巴他的杏核眼睛,他搭讪着蹲下来,因见陆云端的新皮鞋很亮,就好奇的用手指头在上面蹭了一下,蹭出一道黯淡痕迹。
陆云端弯腰揪住了苏家栋,一路把他拖到了门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