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是坐在这里等也很可能会错过?他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热,又偷偷说道:“夏小姐的办公室在21楼,2106室。”
他反应过来,十分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飞快地起身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苒苒听到有人敲她办公室门时还以为是同事,她不想因为林向安影响自己的工作,于是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说了一声“进来”。谁知门推开后,外面站的竟然是林向安。
微微的惊愕之后就是恼怒,她的手脚有些发冷,同时胃部的痛感更加清晰起来,于是她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坐在椅子里扬着下巴看他,冷声问:“林向安,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关上门进来,沉默地站在她的桌前,好半天才困难地说道:“苒苒,我想和你谈谈。”
苒苒嗤笑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想和我谈谈?你现在还想和我谈什么呢?”
林向安一时语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苒苒谈些什么,他只是很想见到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前一阵子一直在出差,今天才从苏陌那里知道苒苒真的是在这里工作,于是下了飞机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她挑高了细眉,问他:“说啊,现在你还能和我谈些什么?”
那抹笑刺得林向安心隐隐作痛,他不敢再看,轻声说道:“对不起,苒苒,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苒苒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更冷,更多了一丝讥讽在嘴角, “林向安,你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再专门跑这一趟。你五年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三个字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林向安没忘,他也没法忘记。
当年苏陌被情所伤独自离去,他心痛之下连声招呼都没与苒苒打就追着苏陌飞了过去。到那后见到苏陌的状况那样不好,他既心痛又担心,于是就不管不顾地留下了,只能通过越洋电话与苒苒说分手。
本就是他对不起她的,她当然有理由怨恨。可他其实一直想当面给她一个解释的,只是等他腾出时间回国办理留学手续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休学了,他就更没了与她当面解释的机会。
林向安用力地抿了抿唇,几经艰难地开口说道:“我后来回来找过你,院办说你休学了……”
“哈?我休学了?”苒苒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胃部的疼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林向安,“可是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休学吗?因为我当时太愚蠢,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强行送进了医院治疗!我当然得办理休学了,我不休学还能怎么样?啊?你告诉我还能怎么样?”
她喊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像是恨不能把多年积聚的怨恨与怒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没错,她怨他!她恨他!她怨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那样走了,她恨他一个电话就打发了她!而那时,她是那么的爱着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他怎么可以?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苒苒急促的呼吸声。
林向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偏偏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缓缓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才涩声说道:“对不起,苒苒,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苒苒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向他。
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后悔,他会回头,当时她想一定得把她所受的苦告诉他,让他心疼,让他内疚,让他悔不当初。可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她却没有一丝的畅快,只有深深的疲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不后悔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颓然地坐回到椅子里,轻声说道:“你走吧,林向安,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林向安没动地方,仍垂着眼在她面前直直地站着。
苒苒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己起身收拾皮包,“那好,你不走我走。”
走过林向安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说道:“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么?再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苒苒。”
她脊背僵了僵,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他,轻声问:“林向安,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想自杀吗?”
他答不出话来。
她接着说道:“因为我想着如果我这么死了,你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你是不是就可以记住我曾经存在过。”
林向安手上的力道猛地大了许多,捏得她手腕一阵阵地发痛,她脸上却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可现在,你后不后悔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知道我自己很后悔,而且每见你一次,这种后悔就更加深一次,它总是在提醒着我自己当年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傻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林向安脸色倏地苍白。她低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走廊里早已经没了人,她多少有些庆幸,没想着却在电梯口遇到了陈洛。他单手插着裤袋,正站在那里等着电梯,见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顾。
她眼圈还有些微红,不愿意叫陈洛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忙掩饰地低了低头,可谁知这一低头眼泪反而控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陈洛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稍稍愣怔了一下,然后无声地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苒苒却没接,往一旁偏过了头,假作没有看见一般。陈洛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便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电梯到了,她抢在前面迈了进去,然后不等陈洛进去便伸手去按电梯的关门键。陈洛面上不由得露出了讶色,抬眼间见看到林向安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苒苒仍低着头,恨不得那门能立刻关上,手指不停地点着关门键,却忘记了摁下楼层键。陈洛略略迟疑了一下,探过身去摁了按键。
电梯终于往下运行,苒苒长松了口气,缓缓地将身体依向了轿厢壁。陈洛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曾问过她一句话,除了在一开始给她递过手帕,此后就仿佛成了隐身人一般。苒苒忽地有点感激他,忍不住低声说道:“谢谢。”
陈洛笑了笑,像普通同事一般随意地问她道:“还没吃饭吧?一起?”
苒苒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闻言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陈洛就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打了车去找邵明泽,到了他公司却没上去,一直在外面等到八点钟才给他打了个电话。邵明泽有些意外,收拾了东西开车出来,问她道:“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她上了车,勉强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别叫你再跑一趟了。”
车子里响着轻柔的音乐,她倚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疲惫却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邵明泽把一件西装外套扔到了她的身上。
“盖上点再睡。”他说。
苒苒含混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往一起团了团,几乎连脸都要扎进了他外套里,又模模糊糊地听得他说道:“既然这么累,我们就回家去吃吧,我做些东西给你吃。”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家中的床上,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疼得厉害。邵明泽身上还穿着衬衣,领口的几粒扣子都解开了,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处,他扶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温声说道:“起来苒苒,你发烧了。我熬了粥,你坚持着吃一点,吃完了好吃药。”
她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的米粥,又将他递过来的水和药片都吃了,然后又缩回到了床上继续睡。邵明泽抱着电脑坐在旁边,安静地处理着文件,隔上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直到她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这才起身换了睡衣回来躺下。
苒苒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睡得有些迷糊的邵明泽又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她愣了愣,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盖到了自己的眼上。
有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中流出,湿润了他的手掌。
邵明泽清醒了些,微微撑起身来看向她,暗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第 30 章
她没说话,眼泪却越发地汹涌,索性将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哭起来,那哭声全数闷在他的怀里,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发紧。他的身子僵了僵,似是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哭笑不得地说道:“傻丫头,又怎么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暗恋了林向安一年半,追了他两年半,做了他半年的女朋友,然后又用五年的时间来恨他……她早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深爱还是一种执念。她曾经很怕,怕自己会一直满心怨恨地活着,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毁在他的身上。
她在哽咽中迷糊地睡去,半夜里醒过来一次,伸手却没有摸到邵明泽。她撑起身来找了找,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
屋里没有开灯,倒是显得外面更亮一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邵明泽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要融进那无边的夜色中,偏指间的那一个红点时明时暗,清晰无比。
她就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前男友纠缠不清,他的表现已是上佳。她应该感激邵明泽,感激他肯这样包容她,感激他肯陪在她的身旁,感激他明明洞晓一切却仍愿意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行。
后来,林向安又来公司找过苒苒两次,她早就给前台打过了招呼,见都没有见他。再后来,林向安也就不再来了。
苒苒就想解脱的不只她自己,同时还有林向安。年少时的爱恋,不管到底有没有爱过,不管是谁爱得更多一些,毕竟是曾经一段不可能磨灭的记忆,一端握在她的手上,另一端却在他那里,只有两人同时放手了,这段记忆才能尘埃落定,彻底地成为过去。
标书已经提交,她的工作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夏宏远和陈洛却是更加忙碌起来,他们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长期包了几个房间,三天两头地请客吃酒,来往的都是与评标委员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员。
苒苒被夏宏远带着去了两次,有一次还碰到了苏陌。她也是来参加夏宏远宴请的,像是和桌上的几位客人都很熟,叔叔伯伯地叫着。酒宴结束的时候,苒苒又在外面遇到了林向安。他过来接苏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和夏宏远打招呼。
夏宏远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还特意把落在后面的苒苒叫了过去,介绍她与林向安认识,“这是小女苒苒,和林先生还是校友呢。”
林向安脸上的微笑略略僵滞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唤她:“苒苒”。
苒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着他伸出手去:“林师兄,你好。”
然后又笑着转头与夏宏远撒娇道:“爸爸,我和林师兄早就认识的,我们大学的时候很熟,哪里还用着爸爸介绍。”
夏宏远愣了一愣后放声大笑,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苒苒的后背,“这丫头!”口气里满是宠溺和得意。
时间很快进入金秋十月,这是夏宏远最为意气风发的一个月,先是宏远集团风光地拿下了南郊的几个项目,然后紧接着就是他包养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小情人传来有孕的喜讯。商场与情场齐齐得意,夏宏远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小情人有孕的好消息暂时得捂着,公司里的成绩却需要好好奖励一番。陈洛按照事前的约定被派去隔壁城市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参与投标的一干人等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嘉奖,在评标过程中出了大力的易美公司更是得到了宏远公司新的合同。
夏宏远专门把苒苒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道:“苒苒,爸爸知道前一阵子委屈你了,可宏远不是别人的,它是咱们夏家的,爸爸总有一天会老,会把宏远交到你们姐弟的手上。商场如战场,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是苏陌那里,还是林向安那里,都要往前看,不能总被过去绊住了。朋友多一些,路子广一些,对于咱们做生意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他是都知道的,苒苒胃里不由泛起一阵恶心,面上却是乖顺地答道:“我知道怎么做的,放心吧,爸爸。”
夏宏远点点头,又说道:“听说邵家要派明泽来管地产这一块,这样更好,我们合作起来更方便一些,你回去和他说,要他好好做,有什么难事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是一家人。”
就在不久前,邵氏集团内部进行人事调整,正好调了邵明泽来负责地产这一块,苒苒从邵明泽那里已经知道了,闻言便只点了点头,“好的,爸爸,我会和他说的。”
夏宏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又好言安抚了几句,这才放了她出去。
路过陈洛办公室外时,正好赶上几个同事在帮陈洛搬运东西,见到苒苒就笑着招呼道:“陈助高升了,晚上叫他请客,咱们大伙好好宰他一顿,苒苒下了班先别走啊!”
自从搬出陈洛的办公室后,苒苒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陈洛,尽量减少着两人之间的接触。听同事这样说,她就只笑了笑,正想找借口推了这事,陈洛那里已是转过身来看她,“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你一起过来吧。”
身旁还有同事笑着轻撞她的肩膀,“一起去吧,苒苒,好好想想怎么叫陈总放放血。”
看大伙兴致都这么好,又都是平日工作上要打交道的,而且陈洛马上就要离开公司总部,苒苒不好显得自己太过各色,只好笑着应了下来。
下班后,就有同事来招呼苒苒一起走,一伙子人嘻嘻哈哈地坐满了几辆出租车,直奔提前订好的地点。因着是私人性质的请客,又是为了庆祝陈洛的高升,酒席上的气氛一直很热闹,大伙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轮着番地起来给陈洛敬酒。
陈洛给夏宏远做了好几年的助理,酒量是有一些的,可也搁不住这样被人这么灌,于是很快就喝得有点高了。可众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吃晚饭后又硬架着他去唱k。苒苒本想着偷偷溜了,不成想却被人揪住了,只得一道跟着过去。
等大伙在ktv里玩尽了兴出来,时间已近夜里两点,除了几个酒量实在是好的神智尚算清醒外,其余众人都是醉得七倒八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苒苒也被劝着喝了几杯啤酒,一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正发愁着要怎么回去,就被人糊里糊涂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一个明白的配上两个喝高了的,苒苒你没怎么喝酒,负责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家,放心,车牌我都拍了照,没事的。”同事笑着说,顺手又塞了一个人进车里,正是醉得神智都没了的陈洛。
前面的副驾驶上紧接着又被塞进个醉鬼来,同事已经在交代出租车司机要送的地址,又嘱咐道:“师傅,您受累,送他们回去,路上慢着点。”
苒苒还没来得及反对,车子已经开了出去。拐弯的时候车速快了些,惯性晃得旁边的陈洛一下子栽倒在她身上。她被砸得闷吭了一声,忍不住暗骂这事真特么邪性,为什么每次都要她送醉酒的陈洛回家?
陈洛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不言不语的,倒是挺安静,可前面的那个同事的嘴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在嘟囔什么。司机听了两句就笑出声来,与苒苒说道:“这哥们儿喝成这样了都不忘老婆赔罪呢,平时准一妻管严!”
苒苒笑笑,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司机师傅却是健谈,一路嘴不停歇地说着,从当前国际形势一直侃到最近的市井奇闻,正讲当前经济危机对中国进出口企业的影响的时候,苒苒前座上的同事手机响了。那同事早就醉大发了,只知道对着个手机“喂喂喂”地瞎喊,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司机师傅就建议苒苒道:“姑娘,我建议你帮他接一下电话,也好叫他们家人出来接他一下。”
苒苒也正有此意,干脆把一直靠在她肩上的陈洛往旁边一推,探起身子把同事手机夺了过来。电话果然是同事媳妇打过来的,正在电话里着急呢,苒苒简单地和她说了几句,问清了具体的地址,这才把手机挂了塞回到同事衣兜里。
待把人送到地点,同事媳妇已在楼下等着。苒苒下车又帮着把人架进了电梯,这才喘着粗气地回到车上。司机师傅神采奕奕地说道:“嘿,多亏你车上还有一个,你注意没?刚才那哥们媳妇还往车里扒头呢,要是你一个人送他回来,这哥们回家准得挨审。”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就很好奇,这都快半夜三点了,这师傅精神头怎么还这么足呢?
接下来就是送陈洛,他倒是一个人住,不怕有人误会。可问题又来了,陈洛身高一米八多,虽然瘦削,可骨头架子在那里摆着,就苒苒那小身板还真没法一个人把他弄家里去。最后还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下了车说道:“来吧,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把他架上去。”
苒苒一叠声地说着谢谢,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把陈洛折腾进了家门。看着醉成一滩泥的陈洛,司机师傅忍不住咂舌道:“姑娘,不是我说啊,就你朋友醉成这个样子,身边最好有个人照应着点,这酒喝大发了可容易出事。”
他这样一说,苒苒心里更加矛盾。她迟疑了一下,终究硬不下心来就这么走了,只能先给司机师傅结清了车费送他出门。可等司机师傅一出门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孤男寡女,更别说他们之前还曾有过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暧昧。
她关好了房门回过身来看躺在沙发上的陈洛,他睡得很安静,如果不是呼吸中带出的浓醇酒气,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她默默地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去洗手间取了一块毛巾出来,先用凉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便轻拍着他的面颊轻声唤道:“陈洛,陈洛,醒醒,回床上去睡。”
许是凉毛巾起了作用,他多少清醒了些,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她,“苒苒?”
、第 31 章
她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坚持一下,回床上去睡。”
陈洛低低地“嗯”了一声,乖顺地随着她站了起来,可脚下却虚软得站不住,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她个子太小,人又单薄,架着他走得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被他压倒了。
过卧室的门的时候,他脚下又绊了一下,带得她整个人都撞到了门框上,她的胯骨正好磕在木棱上,疼得她闷吭了一声,瞬时连眼泪都下来了。
陈洛迟钝地转过头来,口齿含混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心中只恨不得把这个醉鬼直接扔地上自生自灭好了!她压着火气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捱过了那阵疼痛,咬着牙说道:“你自己也使着点力气,你想累死我啊?”
陈洛那边沉默了片刻,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苒苒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闻声恼得立刻一把就推开了他。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这才倚着墙勉强站住了,轻笑着抬头看她,“苒苒,你不是一直在躲我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照顾我?”
她腾出手来,一面缓缓揉着自己撞疼的胯骨,一面沉着脸说道:“你想多了,是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他们才叫我顺道送你回来。”
陈洛却仍是笑,被酒雾洗过的眸子更显明亮,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他们都会叫你送我?”
她答不出话来,也不想回答。
他停了笑,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我们之间关系不一般,苒苒,你这阵子都白躲了呢。”
“陈洛!”她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酒醒得也差不多了,用不着我什么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说着甩手就往外走,却一把被他从后面拽住了。他猛地把她扯了回来摁在墙上,又用身子抵住了她,这才凑在她耳边蛊惑地问道:“苒苒,你在怕些什么?”
这样的陈洛,是她从未见过的陈洛。苒苒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心慌,她不肯示弱,只能用怒气来激发自己的勇气,于是就恶狠狠地瞪着他,讥诮地问道:“陈洛,这是叫酒壮怂人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火烫的唇在她的颈侧轻轻地摩擦着,低声却又肯定地说道:“是不是你会知道的,苒苒,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苒苒的身体明明很僵硬,却又止不住地发着颤,她缓缓松开咬紧的下唇,让自己尽力发出平稳的声音,“陈洛,请你自重。我喝多过酒,也做过借酒撒疯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的大脑一点也不糊涂,所以别做叫我们以后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他的唇终于停了下来,却也没有离开她的肩窝。
她不由深吸了口气,用死板平直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我们明年就要结婚;而你马上就要去分公司当一把手,你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我们两个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所以,别做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他的身体离开她少许,垂眸看着她,“你不爱林向安了吗?”
温热的酒气喷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微微侧了头,回答:“不爱了。”
他又问:“那你爱邵明泽?”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答道:“我会爱上他。”
陈洛却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嗤笑,“可他会爱你吗?如果他爱你,为什么可以连你的彻夜不归都可以忍受?”
“他出差了,他不知道我彻夜不归。”苒苒语气平静地说道。
“因为出差,所以连个电话都没有吗?”他又讥笑着问,“你也是爱过的,你会这样做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淡淡地说道:“陈洛,你放开我。”
陈洛没有反应,于是她又回过脸来看他,问道:“你爱我吗?陈洛,你爱我吗?你敢娶我吗?如果你现在敢说爱我,敢舍弃你现在的所有,敢拉着我的手离开宏远集团,敢去面对夏宏远的打压,敢说不管以后富贵贫贱,都能不抱怨不后悔。那么我就和你走,我就不做夏宏远的女儿,我就和你一起去吃苦受累!我敢。可是,陈洛,你敢吗?”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着了火,那火光映入他的眼中,烫得他的瞳孔随着一阵阵地紧缩。那些话也像是飞刀,一柄柄地插入他的心脏,她说她敢和他走,她敢不做夏宏远的女儿,她问他敢不敢……他敢吗?他真的敢吗?他辛苦了十几年,殚精竭虑地谋划,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夏宏远的信任,得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真的就可以这样都放掉吗?真的能吗?
他缓缓地别过了头。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到了床头摆放的那个相框上。里面是一对男女的合影,两人并肩站着,很亲密的样子。她有些近视,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了那是陈洛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
照片中的陈洛面容尚还稚嫩,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笑得有些傻呼呼的。而那女子,则是修眉俊目气质清丽,美好的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
其实,他应该也是有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女友吧?她一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是该松一口气的,可这口气却不是失散在了哪里。
他仍在失神地望着那照片,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当“爱”这个字突然跃上心头的时候,就是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他为什么会爱她?她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爱的?
苒苒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矛盾与挣扎,惊愕与迟疑,直到他缓缓地闭上眼。她知道他终于在前途与她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突兀地笑了笑,积攒了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向外走去。
“别爱上邵明泽。”他突然在后面说道。
她的背影僵了僵,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出得楼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她没拦车,只一个人演着街道慢慢走着。路上渐渐有了人,大多是起来做晨练的人,也有极个别西装革履却行色匆匆的人,像是刚下了夜班回来。
她的脑子还沉浸在之前的情景里拔不出来,有些乱,许多莫名的情感都堆杂在一起,虽然她很想理清这一切,一时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在来到宏远之前,她的世界很简单,就像是最最原始的计算机语言,除了零就是一。即便有所妥协,也不过是正当中的零点五。她曾很爱林向安,也爱了很久,可是现在不爱了;她欣赏邵明泽的成熟和稳重,更感激他的回护和包容,她正在尝试着去爱他;她向韩女士妥协,向夏宏远讨好,不管这是否出自她的意愿,她都头脑清楚,目标明确。
可陈洛呢?他最初毫不起眼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直到最终她不知道该把他摆到一个什么位置。他开始叫她惊慌,叫她迷乱,叫她有些不知所错。
幸好,他总算是要走了。
邵明泽调职后一连几天都在加班,夜里回来的很晚。苒苒有意表现自己的贤惠体贴,每日都等着他回来,给他做些夜宵,又或者说上几句闲话之后才会睡觉。
如此几次之后,邵明泽就说道:“苒苒,你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你也要上班,不用陪着我一起熬。”
苒苒笑笑,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递过去,“也没有特意等,反正也是睡不着。”
邵明泽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有迟疑,看了她几眼之后才突然问道:“苒苒,把南郊项目的一些后续工作也交给易美公司是夏叔叔的意思?”
她有些意外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不过转念一想邵明泽现在正接管邵氏地产这一块,以后就是由他来负责和宏远集团合作开发南郊项目,问到这个也算正常。当初夏宏远与易美公司,又或者说是与苏陌是有暗中约定的,易美帮助夏宏远拿下南郊项目,同时,夏宏远也要将南郊项目的后续服务项目交给易美公司。
她不知这些事情是否能向邵明泽全盘托出,想了想,有些模糊地答道:“好像是的,易美在投标上帮了不少忙,爸爸也对他们的服务比较满意,所以打算继续合作下去。怎么?邵氏想与别家合作?那可以直接向爸爸提出来,这个项目毕竟是邵氏和宏远两家在合作,有什么问题应当相互尊重,协商着解决。”
“不用了。”邵明泽摇了摇头,他像是有些走神,视线放在手中的玻璃杯上,半天没有移动。
苒苒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邵明泽像是突然被惊醒了,“哦,没事,就是有点累,精力有些不集中。”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邵氏也有几个新项目交给了易美来做。我有些意外,易美最近的势头很猛,拿下了不少地产公司的服务项目。”
苒苒稍一思量就明白了过来,她不由得讽刺地笑了一声,“哈!那是自然,有哪个做地产的敢不卖规划局的面子?”
邵明泽疑惑地看向她,她却向着他挑了挑眉,问道:“你见到过易美的大红人苏陌吗?”
、第 32 章
邵明泽闻言不由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面上的神色却是依旧平静着,淡淡说道:“已经见过两次面,听人说是很精明能干,很多业务都是她跑下来的。”
苒苒就讥诮地勾了勾唇角,“不只是精明能干,她还是市规划局局长公子的梦中情人,红颜知己,她的一个电话,就可以叫林公子不顾一切地随着她飞去大洋彼岸。你说有这样的关系,易美怎么可能拿不下那些业务?”
“林向安?”邵明泽问道。
“嗯,”苒苒点头,“你也认识他?”
邵明泽缓缓地垂了视线,“只是见过两次面,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你以前搞电子这块,与规划局打不着什么交道,自然不会留意这些事情。”
邵明泽却说道:“看样子苏陌是个工作很努力,很敢拼的人,她在易美能有这样的业绩,也不是都靠着林向安的原因。”
苒苒很意外他会说出这样明显着替苏陌辩解的话,不觉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又笑着问道:“如果说没有林向安的缘故,只是凭苏陌个人的努力就取得了现在的业绩,你相信吗?她回国还不足两年,就是再聪明,再努力,在西平这个地方,身后没有背景,谁会买她的面子?”
邵明泽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轻声说道:“苒苒,你有些偏执了。”
苒苒心中有些发堵。她不知为何会因为苏陌和邵明泽争执起来,是男女的思维不同,还是他们看人的角度不同?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与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她破坏两人之间的融洽。
她一面说服着自己,一面调节着情绪,率先向他做出了妥协的姿态。她温柔地将手抚上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道:“咱们在家里不提公司里的事情,好么?”
邵明泽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苒苒的手指轻柔地来回抚摸着他的手臂,头在他的肩窝里寻找着最为舒适的位置。邵明泽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温声说道:“苒苒,你早些去休息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勉强地笑了笑,从他身边站起身来,“那好,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一个人爬到床上去睡,他则坐到书桌那边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泛出荧荧的光,映得整个屋子都蓝晃晃的。她睡不着,就忍不住暗暗有些抱怨,这样的开放式布局就是不方便两个人住,不管是谁都没了隐私。
她轻轻地翻身,偷眼去瞧他的背影,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半天也不动一下,像是就只瞧着电脑发呆。其实,他现在也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吧。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问题,可她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仿佛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着,就像是水下隐藏着骇人的怪兽,虽看不到,却一直无声地向她潜进着,然后会在一个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
临睡着之前,她隐隐听见阳台上的门响。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往床另一边躲了躲。片刻之后,他却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抄到了怀里。
她迷迷蒙蒙地睁眼,还没看清他的面容,他已是低头吻了下来。他的唇极凉,嘴里还带着淡淡的烟味,动作却是从未有过的热情。她本睡得迷糊,没等清醒过来,就又被他挑拨的脑子发了热。
两人同居已久,却从没有像这一次激烈过。他握紧了她的腰肢,她用尽全部力气死死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与他贴在一起。他发狠地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舌尖,她便更加凶猛地还回去,撕咬着他的唇。
他们很快便尝到了血腥的滋味,却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味道。在最后的时分,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苒苒,我们在一起。”
意识偏在这一刻脱离了她的身体,脑子里是一片电光雷鸣后的空白,她急促地呼吸着,那个“好”字明明就在舌尖上,却是已经吐不出来。
深秋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天气渐渐转凉,苒苒开始陆续收到穆青寄回的明信片。把明信片按照时间排放好,可以清晰地看到穆青行走的路线:从西平一路向西北,在祖国的西北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折向南方。
苒苒忍不住羡慕穆青的自由,无论灵魂还是身体。
陈洛调职后,夏宏远与她商量说想叫她去下面的业务部门锻炼一下。她进公司之初本就打算着要从底层慢慢做起,现听夏宏远这样提,二话没说就听从他的安排调入了市场部做了一名普通的策划。
夏宏远很是高兴,伸手拍着女儿的肩头,鼓励道:“苒苒,你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好好做,爸爸等着你做出新的成绩。”
韩女士对这个安排的反应却与夏宏远截然相反,冷声质问苒苒道:“不是之前都叫你开始接触决策层了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什么市场部?你脑子怎么长的?陈洛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不去接替他的位置?”
苒苒垂了眼帘,答道:“陈洛的工作不是谁都可以接替的,我眼下没这个能力。再说了,这是爸爸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叫韩女士看了更是恼火,反问道:“他安排的你就要听?你什么时候这样听话了?你不会争吗?”
苒苒不以为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争的,去下面学点业务又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公司就在这里,又跑不了。”
韩女士听了之后只骂了她一句“愚蠢”,然后就摔了电话。
苒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她很清楚夏宏远为什么会突然要把她调到基层去。那是因为夏宏远的小情人怀孕了,而且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是个男胎。于是,夏宏远就立刻开始防备她这个女儿了。
这事还是她从无意间从夏宏远秘书那里知道的。
彭菁来公司找夏宏远闹,将一沓子照片摔在了他的桌上,哭着喊叫:“你不肯回家,你在外面养女人,我都认了,谁让我当初眼瞎就跟了你了呢!为着儿子,我都忍着了,可你们现在连孩子都要生,你也太欺负人了!行!你看不上我们母子,那好,咱们离婚!离婚!”
夏宏远现在自然是不肯和彭菁离婚的,因为一旦离婚就意味要分财产,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钱分给别人的儿子。要想少分给彭菁钱也不是没有办法,可那就得揭出辰辰不是他的儿子这事,他丢不起这人!
夏宏远几次深呼吸,强行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向彭菁解释道:“你不要胡乱猜疑,这是我一个客户的家人,那个客户眼下不在国内,所以才托我多照料一下家人。”
彭菁听了嘿嘿冷笑,从桌子上拾了一张照片出来给夏宏远看,咄咄逼人地问:“你就这么照顾客户的家人的?都照顾到家里去了,都照顾到妇产科去了?夏宏远,你当我傻?我都去医院查过了,那贱人的肚子都四个月了,你上次去还专门托了人给查了b超,是个男胎,是吧?你看看你笑得那傻样?你又不是没儿子,至于吗?”
夏宏远铁青着脸,冷声道:“彭菁,你不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彭菁怒极而笑,“我告诉你夏宏远,我还真没和你胡搅蛮缠。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擦屁股,你把这事给我处理干净了,否则,别怪我不给你好看!”
彭菁说完了就摔门出了办公室,夏宏远气得一肚子的火,当时就用水杯砸了桌面上的电脑显示器。
小秘书在外面听了个全套,吓得直哆嗦,习惯性躲在茶水间里给陈洛打电话求救,谁知却被门外的苒苒听了个正着。陈洛是怎么交待小秘书的,苒苒不知道,她反正是偷偷地沿路返回了自己办公室,权当自己毫不知情。
此后没多久,夏宏远就提出了要苒苒去下面部门锻炼。而在这之前,他一直是表示要把苒苒留在身边,当做公司接班人来培养的。苒苒猜着这事多少和夏宏远情人怀孕有关,只是还不确定他这是为将来出生的儿子扫清道路,还是说只是他与彭菁的一种妥协。
不管是哪条原因,她都不想叫韩女士知道这事。
她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过邵明泽,问她如果不是夏宏远的女儿,如果继承不了夏宏远的公司,他还会和她在一起吗?还会和她订婚吗?话一出口,她就觉出自己傻来了。如果她不是夏宏远的女儿,她和邵明泽就不可能因为相亲而坐到一起,更别说后来的订婚了。
邵明泽听了这个问题却是伸出手来揉她的短发,“嗨,傻丫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又不是养得起你。”
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转过头望着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城市,低声说道:“我觉得自己和灰姑娘挺像!”
同样有着富有的父亲,可那父亲却丝毫不曾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第 33 章
许是夏宏远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于是就想着在其他方面上多弥补些,非但在钱财上对苒苒越发地大方起来,还特意要苒苒同他一起出席宏远集团公司年会的晚宴。
苒苒早已过了通过耍倔赌气来迫使父母妥协的年纪,于是就很配合地穿了一身华丽的晚装,以夏宏远的女儿的身份在晚宴上闪亮登场。站在她身边的还有彭菁,这位现任的老总夫人也是打扮得高雅贵气,面带着娴雅温柔的微笑,一手牵着儿子夏辰辰,一手拉着苒苒,幸福地看着丈夫向来宾致辞,完美地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
苒苒一直觉得自己挺会演戏的,可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演技。她自叹弗如,强忍下心中的恶心不适,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将手从彭菁那里收了回来,不露痕迹地往边上站了两步。
那边夏宏远已经致辞完毕,彭菁很亲热地迎了上去。过了片刻后,她与夏宏远一同走了过来,伸手虚揽着她的肩膀,亲热地说道:“苒苒,今天的来宾很多,你帮着爸爸多照应一下,也带着明泽转一转,介绍他给大家认识。”
当着夏宏远的面,苒苒不好给这位继母没脸,只好点了点头,带着邵明泽去和晚宴上的嘉宾和公司的高层打招呼。她挽着邵明泽在场子里转了大半圈,将她认识的人介绍了个七七八八,就剩下分公司过来的那些老总们,她自己都还不认识,更别说去给邵明泽介绍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陈洛已从那边走了过来,先是笑着与邵明泽打了个招呼,然后十分自然地与她说道:“苒苒你过来一下,我介绍几个分公司的老总给你认识。”
他只提到了苒苒,却没叫邵明泽一起过去。
邵明泽笑笑,伸手拍了拍苒苒的手,“你过去吧,那边正好有我几个相熟的朋友,我过去和他们聊几句。”他说着,向苒苒示意了一下朋友的位置,然后便端了杯酒往那边去了。
陈洛还一旁安静地等着,苒苒仔细地看了他两眼,实在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再深究,只说了一句“走吧。”
陈洛转身带着她去和分公司来的老总们打招呼,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她认识,还特意提到了南郊项目的竞标,极力地夸赞苒苒在竞标中的表现,短短几句话就把中标的功劳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听陈洛这样说,又联想到今天晚上夏宏远对女儿的重视,均暗道这位沉寂多年的大小姐看来并非像人们原先猜测的那般不中用。
陈洛又瞥了一眼苒苒,玩笑似地与其他人说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啊就有一点不好,性子太要强了些。夏总本要她接替我的位子,结果她还偏不愿意,说什么非要去业务部门一点点做起,惹得夏总冲我发了好几次脾气,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只能放了她去销售部。”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赞了几句什么“年轻人有干劲”、“虎父无犬女”之类的话。
苒苒没解释也没辩白,只是抿着唇微微地笑着,待到无人的地方,她才淡淡地与陈洛说道:“你不用替我做这些。”
陈洛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微微笑了笑,低声说道:“我愿意。”
苒苒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你”,然后便转身去宴会厅那头去找邵明泽,谁知在半路上却看到了苏陌与林向安。作为与宏远集团有合作关系的易美公司代表,苏陌会前来参加晚宴,苒苒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把林向安一起带来。
林向安与苏陌那边也已看到了她,步子似是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苒苒忽地觉得这情景十分可笑,苏陌曾特意向她解释过自己与林向安只是普通的朋友,而林向安也专门去找过她说他与苏陌并未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两个坚称只是好朋友的男女,却总是以一副情侣的姿态出现在人面前……苒苒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将嘴角弯了上去,微笑着与苏陌打招呼道:“欢迎,苏小姐,林先生。”
林向安看看苒苒,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苒苒那里已是转身叫不远处的邵明泽,“明泽,你过来一下,我有朋友介绍你认识。”
邵明泽正在与朋友聊天,闻声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往苒苒这边走了过来,待到跟前看清她面前的苏陌与林向安时,神情却是微微一滞。
苒苒的心思还都在林向安与苏陌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邵明泽的神色,只回身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到那两人面前,笑着介绍他道:“这是我的未婚夫,邵明泽。明泽,苏小姐你应该认识的吧?他们易美与你们也有合作的。这位是林先生,呃,苏小姐的男朋友?我没说错吧,苏小姐?”
苏陌错开了视线,轻声答道:“是的。”
苒苒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转而去看林向安的反应。他面上却先是错愕,随后便罩上了一层怒气,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几次变换之后,冷声说道:“苒苒,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话音未落,苏陌那里已是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胳膊,“向安,我们已经是迟到了,先过去那边和夏总打个招呼再回来和夏小姐聊天吧!”
林向安那里却是仍执拗地看着苒苒,丝毫不肯挪动地方。
见他这般,苒苒倒是气得笑了,挑高了眉梢看他,问:“林先生要和我说什么?还是说你和苏小姐只是普通的好朋友?你别逗了,苏小姐都承认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林向安恼火地抿紧了唇,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深吸了口气才张口说道:“苒苒……”
“向安!”苏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向苒苒,“对不起,夏小姐,之前是我说得不太清楚,我和向安的确是一直在交往。”
“苏陌!”林向安忍不住叫道。
苏陌却不由分说就拉了林向安往别处去了。
他们这样的反应倒是叫苒苒十分意外,她一时有些愣愣的,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问身边的邵明泽:“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邵明泽依旧沉默着,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垂着眼帘,目光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心思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她忍不住出声唤他:“明泽?”
邵明泽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抬起眼来看她,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嗯?”
苒苒有心要解释一下她与林向安及苏陌之间的纠葛,可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怎么解释呢?说她其实早已经不爱林向安了,只是看到他与苏陌在一起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愤怒,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可如果真的放下了,不应该会视而不见,毫不在意吗?为什么她却会感到愤怒?
邵明泽还在看着她,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晚宴结束,她都没再看到苏陌与林向安。
晚上,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邵明泽还在电脑前处理工作。她在他身后静静地站了会儿,几经犹豫之后还是说道:“林向安曾是我的男友。”
邵明泽闻言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轻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低头想了想,坦然答道:“因为以前就说好了的,我们之间要相互坦诚,不要猜着对方的心思过日子。我没想到苏陌会把他带过去,本来是都放下了的,以为可以不介意的,可见面的时候却还是……”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看出来了,”邵明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苒苒,你做得太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她自嘲地笑笑,问他:“是不是特傻?”
“傻,而且傻得很有勇气。”邵明泽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苒苒,我……”
她仰起头来看他,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她有勇气向他坦白,而他呢?他敢坦白吗?
不,他不敢。
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也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巧懂事。她曾伸开手拦在他的车前,高喊着叫他有胆就装死她。她曾握着刀在他怀里挣扎,恨不能冲出去捅她那个继母一刀……不管她自以为已经改变了多少,她其实一直都是那个爱与恨都极端强烈的傻丫头。
邵明泽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到了舌尖的话就这样被压了下去。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遮上了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存在过的感情,不管现在是爱还是恨,多少会留下些印迹。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强制自己遗忘,而是去正视。”
、第 34 章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道理我都懂,可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邵明泽无奈地笑笑,说道:“感情嘛,如果都那么好控制,就该叫做理智了。”
苒苒把头抵在他的身前,沉默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明泽,你说我们以后会相爱吗?”
邵明泽沉默了片刻,倏地用力抱紧了她,“会。”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叫她一直漂浮着心总算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脚来去吻他的唇,先是轻柔地触碰,然后伸出舌尖小心地试探。他似是愣怔了一下,然后便热情地反击回来。
两人一路纠缠着滚倒在床上,撕扯下的衣服胡乱地丢了一地。他箭在弦上,偏又隐忍不发,抵着额头哑声问她:“我是谁?告诉我,苒苒,我是谁?”
她的手臂蛇一般从他的颈后绕上去,手指插入他的短发之中,不断地啄着他的唇,喘息着回答他:“明泽,邵明泽。”
他终于肯满意了,侧过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一夜,两人都很疯狂。最后她翻到他的身上,死死地将他摁住了,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起伏摇摆。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快感折磨着他,叫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回穿梭。偏她还低下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只漂亮的小豹子,扬着嘴角得意地挑衅他。
他终于忍受不住,强硬地坐起身来,用双手钳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重新夺回了主动,控制着彼此的节奏,在肆意放纵自己的同时,也将她一次又一次地送上快乐的顶峰。
苒苒的脑子里早已经起了火,烧得一塌糊涂。当最猛烈的那波快感袭来时,她全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被抽空,脑间一片空白,酥麻从心脏沿着血管电一般地窜向四肢,然后又由着毛孔反转向里面,让整个人一层层地紧缩起来。
邵明泽低低地闷吭了一声,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气大得仿佛是想要把她整个人都嵌入体内,迷乱地叫她:“苒苒,苒苒……”
第二天下午,苒苒还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偏还有同事还夸她面色好,问她用得什么牌子的粉底与腮红,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天知道她早上都睡过了头,只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出来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耐着脾气和同事谈笑了两句,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她刚调过来没几天,好多事情都要从头学习。她想着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学些真东西才行。
许是因为她是夏宏远的女儿,所以即便她现在只是一名小职员,大家对她的态度也都很热情,只要她开口问,不管问题浅显也好深奥也罢,总有人热情地讲给她听。甚至部门副总都特意把她请去了办公室,用十分惜才的口气说道:“你做现在的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如过来给我做助理吧。”
她委婉地拒绝了,当然也没忘了把夏宏远这尊大佛抬出来用一用。
临近下班的时候,邵明泽打过电话来,说他晚上有事情要晚些回去,叫她一个人先吃饭,不用等他。苒苒那已经习惯了邵明泽的加班,也就没太在意,只习惯性地嘱咐了两句叫他也别忘了吃饭。
旁边已经有同事在收拾物品准备下班,见她放了电话,探过头来热络地问她:“大伙儿商量着一会儿去逛街,要不要一起去?”
苒苒有意和同事打好关系,想了想正要应下,桌上的手机却是又响了。她只好笑着向同事摇摇头,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夏小姐吗?我是邵明源。”
苒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邵明泽的堂兄。她虽与邵明泽定了婚,可与邵家人的交往并不多,尤其是这位被邵明泽挤走的大堂兄,更是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这人今天突然打电话来,叫她十分意外,甚至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淡淡地说道:“哦,你好。”
邵明源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轻笑着问道:“夏小姐现在有时间吗?我正好在你公司楼下,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与夏小姐说。”
苒苒犹豫了一下,觉得就是处于礼貌她也得下去一下,于是就应了一声好,起身下了楼。人刚到外面就听见路边的一辆很不起眼的车子在摁喇叭,她迟疑地走过去,邵明源已经是从车里下来了,绕过来替她开了车门,“上车说话吧。”
苒苒知道邵明泽与他这个堂兄关系很僵,就有些不愿意上他的车。她笑了笑,转而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咖啡厅,建议道:“不如我们去那里面坐一会儿吧,我来请客。”
邵明源手扶着车门,有些轻挑地说道:“哦,苒苒,你不用这样防备我。我上次就说过的,你这样的不合我的口味。”
苒苒的脸色沉了沉,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邵明源向着车偏了偏头,“上车吧,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和你说,这个地方不方便。”
苒苒却仍是不肯动地方,邵明源就有些不耐烦了,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说道:“夏小姐,你真不用这样。若是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先给朋友报备一下你的行踪。万一我对你有什么歹心,你就叫朋友直接报警好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苒苒只好上了他的车子,“有什么事情,说吧。”
邵明源把车子开了出去,笑着摇头道:“不,咱们还没到说话的地方。”
他言行这样古怪,苒苒越发警惕起来。她做出十分轻松的样子,把手机从皮包里拿出来,笑着说道:“那我先给明泽打个电话吧,也好叫他一会儿去接我。”
邵明源却一把将她的手机夺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关了机,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别,先别打扰明泽,我带你去看场好戏,他可是男主角呢。你这个电话要是打出去,戏就看不成了。”
苒苒有些惊怒,她冷了脸,说道:“既然是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