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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乐弘道人听着这个话,渐渐有些明白了,那一直以来纠缠于云霁的东西,可能确实是存在的。

    “现在你没戴面具,你摸摸?你伸手摸摸?”乐弘道人抓着云霁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你就是你,你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你的心里,也什么都没有,你就是现在这个你,不是其他人,不是化形,不是魂魄,不是鬼怪,你就是你。”

    第35章 弟弟

    第二天云霁一直睡到了中午,迷迷糊糊爬起来了之后,抬眼看到师父在书桌旁边,正在画昨天风阴干了的那张面皮,一笔一划画得仔细。想到这本来应该是自己该做的,却起晚了,顿时有些惭愧。

    “本来想等你起来呢,但你睡得太熟,”师父乐弘道人一脸气定神闲,“踢都踢不醒,只好自己动笔了。”

    “师父……”云霁被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让师父操心。

    制作面具一般都是在早上,朝露未蒸发的时候。那时天气冷,潮气重,绘制上去的颜料,最容易渗入、贴合。到了中午,日头起来了的时候,就要把上了色的面皮放在阴处晾干,那时天气燥,气温高,容易成形。

    师父为了帮他做这个面具,想必是起了个大早。

    “总算画得差不多了,”乐弘道人叫他过去,举着两张面具,“你看看像不像?”

    尽管另一张是仿造的,但已经通过化妆去尽力复原了张的面貌。一眼看上去,几乎看不出差别。

    “不愧是师父的手艺。”云霁仔细看了看,虽然还是能看得出不同来,但只要两张面具不是并排摆着的,就几乎分辨不出。

    “虽然我用了松籽油去固定赭石色,但淋雨淋久了,颜色还是会掉,这一点千万小心。”乐弘道人叮嘱完毕之后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倦了。

    “师父……”云霁不知说什么好。

    乐弘道人补眠了一会儿,睡到傍晚才起,云霁收拾了屋子,做了晚饭。

    二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些世面上的事,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悠悠闲闲地过着日子,说着哪里有战乱,哪里有纷争,仿佛都是在议论着别人的生活。那个破道观仿佛是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园。

    “你的手艺还是没有你师弟好,”乐弘道人边吃边嫌弃,自从仇正来了之后,云霁就远庖厨了。乐弘道人吃惯了仇正的手艺,再吃云霁做的菜,怎么吃都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说到师弟……云霁叹了口气,问道:“师弟下山之后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能做什么,一门心思想报仇吧。”乐弘道人怎会不知道那个小狼崽子的心思,心心念念要变强,不分昼夜地拼命练功。但小东西既然下山了,他也就撒手不管了。

    “这次去陇南山中,我被他捉到了,他居然打了立柱,拴了锁链,要将我绑起来。”云霁说起了之前的经历。

    若是没有那一遭,他会一直当仇正只是个耿直刚正的小孩子,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对仇正的认知就全变了。

    乐弘道人听了,伸出去夹菜的筷子犹豫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

    云霁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他对我……居然是那个心思。我也是不知道,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为什么会对我……”

    “他对你做了什么?”乐弘道人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仇正对云霁一直都有些蠢蠢欲动的念头,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但他一直以为仇正对云霁的敬畏之心更甚于喜爱之心,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恭敬而克制,见了云霁要叫一声师兄,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难道这次下山之后,发生了什么?

    想到此,乐弘道人顿时就紧张起来,又有些气愤,觉得好像是自己养的一株兰草被野猪……好吧,家猪给拱了似的,想把仇正那个小混蛋揪回来打个几十板子。

    云霁看着师父站起来,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只得撒谎,“没做什么……什么都没有。”

    乐弘道人长舒一口气,一颗愤怒的心总算平静了些,“要是你师弟敢欺负你,为师一定打断他的腿。”

    “……”云霁觉得师父的反应太夸张了,“我又不是女儿家。”

    乐弘道人忧心地摸了摸云霁的脑袋,“但你是为师我好不容易养大的,为师不能见你受委屈。”

    云霁次听到师父这么说。

    记得小的时候,师父倒没有把他看得这般娇气,有时甚至还会捉弄他一下。

    把他丢到给集市中,默默躲到旁边,看他的反应。他东找西找,找不到师父的人,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急得哭出来的时候,师父才出现。然后教导他,走哪里都要操个心,不要因为是熟人领路,就放松了警惕。

    现在的话,看师父又是帮他画面具,又是紧张他被仇正欺负了,对他的态度,倒是比小的时候更为上心。越长大了越金贵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许久不见,加之师父的年龄也大了吧。

    “我能保护好自己。”云霁急忙道:“只是不知道仇正到底在想什么。”

    “他隐居山中,造了间石室,还招了些人手。设下陷阱绑架了宣国的人,索要赎金。既像是替桦国做事,但如果是替桦国做事的话,不至于这么小的一个排场,而抓到了人,又不杀。”

    “所以我想,他是不是想在两国之间做个第三方势力,两头索要好处?”

    云霁又想了想,“但他拿到了赎金之后,又扣押了宣国的大将,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索取钱财。”

    乐弘道人听罢,点了点头,“恐怕是想自立吧。”

    “自立?”云霁不明白,“自立为……王吗?”

    乐弘道人默认,“他和你不同,他的野心很大。”

    “所以他既要黄金,也要良将,是要招兵买马吗?”云霁明白了,“所以他根本没打算放人,而宣国这边付了赎金之后,反而是中了他的圈套?”

    想到此,云霁便有些着急了,“师父,我要回陇南山中一趟,宣国的大将还在他手里,可能……”

    如果仇正真的想要策反殷辰的话,就不会等在原地。即使边兴带着二百两的赎金去跟他谈判,恐怕也找不到他们的人,人去楼空了。

    “师父,我轻看他了……”云霁有些自责,“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计策,猜他只是想在宣桦两国之间,当个中间人,两头索要好处罢了。”

    乐弘道人语,“我这也都是猜测,他囚禁你,恐怕多少也是想让你帮他。”

    云霁想起了,他当时刚被仇正捉到,戴着面具,还是季先生的时候,仇正对他说,不如跟着他干。如果那个时候,能早些察觉到仇正的目的就好了。

    如果仇正这方势力真的能起来的话,恐怕对于陈博涉一统天下,又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师父,我必须回宣国了,”云霁决定辞行,“我得去阻止宣国再支付赎金。”

    男儿养大,也是不中留的。

    乐弘道人叹了口气,“走吧,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

    是啊……当初来拜师,后来要下山,都是为了实现前世未尽的志向,怎能半途而废?

    至少,要将前世那个所谓的,被云晗昱祸害了的江山,还给他。为世代贤臣的云家,留一个万代芳名。为天下太平,为锦绣河山,为百姓不再生灵涂炭。他要做的事,他要赎的罪,他要尽的责,他要还的债,还有很多……

    云霁戴上面具,给师父磕了个响头之后,策马驰骋,一路向北。

    乐弘道人目送着云霁离去的背影,吹响了雀哨。

    一个黑衣的身影仿佛是从空中,凭空出现又凭空落下。

    “朱雀,帮我盯着他并报告动向。”乐弘道人下了命令。

    “得令。”朱雀退后一步,单膝下跪,手握拳,放在胸口,做了个受命的手势。

    朱雀消失后,乐弘道人转身回屋,像是自言自语,“下一仗,该是陈博涉攻打桦国了。统一北方之后,与香国公隔汉水对峙。我的好徒儿啊,局面越来越有意思了。”

    陈博涉没想到季先生突然就回来了。那天他下了早朝,准备去季先生的屋子里看看,刚出了将军府,居然就跟策马疾驰而来的季先生撞了个正着。

    时隔小半年未见,陈博涉急忙迎季先生下马。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陈博涉既是欣喜,又有些怀疑,总觉得季先生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似乎……年轻了些?

    “将军,边兴他们已经带着赎金往陇南山中出发了吗?”云霁刚一下马便问道,他本想进了将军府拜过之后再问,但眼下形势紧急,也顾不上这么多的礼数了。

    “已经走了一个月了,现在也快回来了吧。”陈博涉本来还想说些其他话,但见季先满面心急的样子,便如实回答了情况。

    “恐怕也来不及了……”云霁算了算往返的时间,“这次去恐怕钱失了,人却回不来了。”

    如果仇正是想自立,既要钱财招兵买马,也要良将领兵挂帅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劫了钱财但不放人。

    陈博涉看着云霁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为何……先生会知道,是边兴去送赎金的事?”

    云霁心里一惊,方才一着急说漏了嘴。

    边兴去送赎金赎回五百人的时候,他已经“逃走了”,所以应该并不知道是谁去付了赎金。现在这么一问的话,就暴露了当边兴去付赎金的时候,他还在场的这个事实。

    “听边兴说,他们去的时候,先生已经逃走了啊。”陈博涉逼近了一步。

    云霁觉得陈博涉有些难对付。

    越是相处得久了,越能发现陈博涉粗犷的只是外表而已,实则心细如发,非常聪明。稍微想想便能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第42章 质问

    “先生当时既然还在场的话,为何不与边兴他们一道回来?”陈博涉进门之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提问,“难道……又是想躲避我?”

    云霁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如果他知道是边兴去送赎金的话,当时便应该是在那间石屋中的,如果他在石屋中的话,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来?反而要造出一个逃跑的假象?这个行为在陈博涉看来,确实是太可疑了。

    云霁不说话,算是低头默认了。

    “先生莫不是又想跟在丁朗宅中一样,明明见到我了,也要矢口否认,是吗?”陈博涉冷哼了一声,“还想说不认识吗?不记得吗?不曾见过吗?不是这个人吗?你到底有多少个理由去逃避我?你到底有多少个面目去蒙骗我?你到底……”

    陈博涉说不下去了,一拳砸到了桌子上,紫檀木的方几上留下了一个赫然的拳头印子,而陈博涉的关节处已然是赤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