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开始别扭。也不知该说什么,见贺兰骢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兀自发愣,心里暗叹一声。淡淡的属于欢爱的味道,久久不散,更增加安荣心里的肯定。
拉过把椅子,安荣道:“贺兰公子,可愿听奴才说几句废话。”
贺兰骢的意识被唤回,他说:“你讲吧,我听着就是。”
安荣想了想,道:“公子,奴才知道你被困在这里,心里不甘。想来也是,堂堂东林的延平侯、神策大将军,如今被困在这里,如后宫女人那般,接受帝幸,任谁也是接受不了。”
贺兰骢猛地抬头,“既然你们都知道,又何必如此待我,俘虏么,既然不降,杀了岂不是永绝后患。”
安荣摇头,“当局者迷,陛下自己执念他恨你,但奴才看得分明,即使那年从东林回来,陛下不气是假的,说是真要去恨,不尽然。”
贺兰骢细细推敲着安荣说的每一个字,不禁又哂笑出声:“他若是不恨,又何必这般折辱于我。由我引燃了北苍与东林的战火,灭了我的故国,把我强收在他的后宫,尊严丧尽,为故人所不齿。”
安荣黯然,尽管有千万个理由,想去解释皇帝的做法,但贺兰骢的话却是事实,否认不了的。
“唉!”安荣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说:“陛下对公子的手段,确实是过了些。奴才知道,若是让公子息怒,怕是不太容易,可陛下,陛下也有他的--”
见安荣欲言又止,贺兰骢想起了姐姐贺兰如月说过一些关于皇帝的过去,他隐隐感觉,这皇帝过去似乎经历的事情,很不一般。
安荣道:“陛下啊,从小孤苦,自幼顶着一个储君的封号,外人看似荣耀的很,呵,只有身边人知道,那会的太子,一无所有。皇后眼盲,备受冷落,还不时受先皇羞辱。陛下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争取得来,这其间的艰辛,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说这些又有何用?”贺兰骢不以为然,皇帝的过往与我何干?
安荣道:“陛下十岁时初遇公子,虽然闹的不甚愉快,但那时公子的所作所为,让陛下却体会到了一丝别样温情,尽管陛下从不曾承认。”
“什么?”这话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安荣道:“就知道公子不信,可公子知道么,陛下自幼与先皇父子不睦,先皇莫说给予一丝父爱,就连那时太子真的犯错,教训的话都吝惜。”
贺兰骢一怔,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父亲?
安荣见他不信,忽然一笑,问:“公子,奴才给你讲个故事,公子可愿屈就一听?”
贺兰骢想了下,道:“反正此时无事,讲来听听也好。”
安荣点头,缓慢开口:“那是在北苍国西面,岐山的一个传说……”
29、凤凰的故事 一 番外
岐山,乃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也是医学巨著《黄帝内经》、中国哲学宏著《周易》诞生之地。
岐山,漫山遍野,生长着象征美好高洁的梧桐树。
凤栖梧,是先人们流传下来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早先,武王伐纣的凤鸣岐山的故事,随着历史的尘嚣,已被古朴的岐山人忘记。而现在,人们只记得另一个传说,那便是凤落岐山。
据说,岐山是凤凰的栖息地,谁若是有幸见到凤凰,便会福泽三世。据说,凤凰回岐山栖梧而憩时,那时出生的孩子,便是凤凰命。凤凰命,主后位。
正是这个流传颇广的传说,吸引了很多文人名士在此地定居。同样,也吸引了北苍国的统治者,到岐山寻找天命凤凰。有了天命凤凰,那么自己的帝位,就可倍加巩固。而北苍的皇宫,皇后的寝宫,也更名叫做凤栖宫。
传闻,岐山几百年间,总共出了七位皇后。
那一年的夏天,某日,忽然乌云滚滚而来,瞬间电闪雷鸣。
在山上行猎的老猎户,看到乌云中一道强光闪过,立时消失不见。老人心中一惊,天啦,是凤凰回来啦!凤落岐山,天命凤凰要降生了。
老猎户连滚带爬跑回家,告诉家里的婆娘,凤凰回来啦,他看到了凤凰。这次,岐山又有天命凤凰了。
老猎户带着邀功的心思,将他的所见禀告了岐山郡守。
郡守厚赏了老猎户后,便命人四处打听,方圆百里,凤凰出现时,有谁家婴儿出生。
差役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只有五丈塬名士顾良友的夫人,日前生产,可却是男婴。
郡守很失望,尽管北苍国和邻国西戎男风不禁,可也不代表皇帝会立一个男人为皇后啊。不禁暗道,天象不该如此才是,究竟是何原因呢?
五丈塬,为一琵琶状黄土台原,南靠秦岭,北俯渭河,三面凌空,地势险要,是古代扼关中通往巴蜀通道要冲,兵家必争之地。三国相争时,汉丞相诸葛亮率大军由斜谷出师伐魏屯兵于此,与渭河北岸的司马懿对阵,病卒军中。后人为纪念诸葛亮,在五丈塬修建武侯祠。
在武侯祠附近,有三户大家:名士顾家,绣户柳家,西北武林大宗韩家。
话说那日,柳家老爷缴纳了年贡的绣品,才进家门,老仆人就报喜,说是午时,夫人平安产下一女。
柳老爷大喜,三步拼作两步,奔进卧房,正看到夫人不顾丫头仆妇劝阻,坐了起来,自顾抱着孩子戏逗。
正要劝慰夫人几句,老仆人在门外说道:“老爷,顾老爷遣人来报喜,说是午时,得弄璋之喜,特请老爷过去喝酒。”
天啊,多年的老友,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喜得儿女,真是天大的喜讯。
带着礼物,柳老爷前去顾家,半路碰上同来道喜的韩老爷。
“恭喜柳贤弟和顾贤弟了,结交多年,连儿女出生,都如此赶吉时。”
三个老友见面,韩老爷首先向两家道喜,当然,韩老爷不是善言辞之人,所以一次解决两家的贺词。
那天,在韩老爷的撮合下,顾老爷与柳老爷,为他们新生的儿女,订下了终身。
其实,顾柳两家那天同一时辰喜抱儿女,很多人是知道的。
但是,人们还是喜欢关注早一盏茶出生的顾家儿子顾铭洲。据说,那个孩子天资聪颖,经史典籍,不用先生督促,倒背如流,而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
顾铭洲如此出色,使得与他同日出生的柳清君,显得毫无光彩可言。尽管,柳清君美丽,温柔,女红更是在当地出名,且还是下得厨房的好手。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昨日蝉鸣依旧,而昔日的天真孩童,如今已经长身玉立,风姿过人。出众的容貌,过人的才华,无论身处何地,他的风采无与伦比。
顾铭洲写的诗很快传遍北苍国上下,他的文章,也多被各地书院收做范文,然面对亲朋和乡邻提出的考取功名一事,年少出名的他总是回以淡淡一笑。
已经有了北苍才子之名,还要那金殿三甲的功名做什么?
他,更喜欢,抱着他的凤鸣琴,带着柳清君与韩家的两个儿子,到栖凤台奏一曲《高山流水》,畅快人生。
就这样,人们渐渐忽略了天命凤凰一事,对于凤凰命,主后位的传闻,也淡泊了。
当岐山人不再去想天命凤凰时,北苍皇宫里的圣文帝开始坐不住了。
他召见了从岐山出来的相士,很可惜,这相士只是个云游的道士,他只听说了,岐山出了天命凤凰,然究竟是何人,他毫不知情。
最后,带着一丝好奇,圣文帝决定微服,亲自去岐山看看。
当天子突然出现在岐山郡守府上,亮出身份时,岐山郡守竟激动得除了天恩浩荡,得见龙颜云云,其他的竟是说不出了。
“行了。”皇帝有些不耐,啰嗦这个做什么,只需把凤凰的事情如实报之朕即可。
郡守谨慎地把那年凤落岐山一事说了出来,皇帝悄然皱了下眉。
郡守把该禀告的一五一十说完,见天子未现不悦之色,便说:“明日初五,是顾铭洲到栖凤台弹琴的日子,陛下可移驾一观。”
嗯,天子点头,算是准了郡守所奏。
逢一逢五,是顾铭洲到栖凤台弹琴的日子,多年的习惯,风雨无阻。
半山腰凸出的石岩平台,顾铭洲一身白衣,竹簪绾发,目如流星,光华绽放。
后面,是梧桐书院的先生和众门生,聚在一起,安静地听着师兄的弹奏。
柳清君和韩氏兄弟坐在最后面,和着音律,拿手轻轻在自己腿上打着拍子。
远处,身着常服的天子,立身于梧桐树下,静观远处,逆着山风,于高台上尽情弹奏的如谪仙般的人。
没想到,这就是传闻凤凰命的顾铭洲,果真不一般啊!
如此喜欢《高山流水》,难道你是在等待知音么?
郡守见天子渐渐露出笑意,不由暗喜,“陛下,如何?”
天子看得呆了,嘴里嘟囔着: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妙啊,妙啊!
郡守一愣,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一曲既终,顾铭洲起身,给先生躬身行礼,“学生献丑,让先生见笑了。”
先生捋捋胸前三缕银髯,呵呵笑着,尽管不曾开口,然赞誉之色尽显面上。
梧桐书院的先生带着门生回去了,顾铭洲走向柳清君,负着双手,一脸明快的笑容。
“清君,今天拿什么慰劳我啊?”
柳清君捂嘴轻笑,“你啊,还是吃臊子面和擀面皮吧。”
顾铭洲学着书院的先生晃着头,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呀,我才不做给你,嘻嘻。”
尽管西北之地比起中原,民风要开化的多,不过,未出嫁的姑娘,还是多少有些小顾忌。打趣完了,姑娘拿手帕掩了半边面,步履轻快地跑开了,一路向着家走,准备下厨房弄吃的。
“唉,慢点,我还没说完,今天要添上黄河醋鱼。”白衣男子郁闷地看着跑远了的姑娘,对身旁的韩氏兄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顾铭洲和韩氏兄弟告辞,抱着琴,自行下山,韩氏兄弟则拿着弓箭进入山林,打算猎些野味,准备晚上到柳家打牙祭。
韩家小儿子韩朝辉道:“大哥,你明明喜欢清君姐姐,为何不说呢?”
韩家长子韩延辉身形一顿,扭头看向自家兄弟,道:“别胡说,清君喜欢的是铭洲。”
“我看不尽然。”韩朝辉不放弃自己的观点,“如果不喜欢你,她明明不学武,为什么还要拜爹为师呢?”
韩延辉哭笑不得,拿手狠狠敲了他一个暴栗,“她拜师是图好玩,你见爹什么时候喊她练过功。每次还不是来了,就让她去找你大姐玩啦。”
韩朝辉挠挠后脑勺,咧嘴,“真是乱啊,我以后可不娶媳妇,麻烦!”
“别胡说!”韩延辉又敲打他一下,“当心让爹听到,仔细扒了你的皮。”
顾铭洲与他们分手后,正打算回家,不想迎面碰上了郡守的官轿。
闪身退至路旁,行规避之礼,不料轿子竟在他身边停下。
郡守下了轿,温和地说道:“可是要回家么?”
顾铭洲先给郡守行过礼,才恭敬地回答:“正是。”
郡守呵呵笑了,围着他转了一圈,点点头。
顾铭洲莫名其妙,道:“大人,找学生可是有事?”
郡守嗯了一声,把他拉过一旁,低声道:“当今陛下微服到了岐山,听了你的名字,要召见你。这可是你一展才华的大好机会,不容错失啊。”
“这?”顾铭洲犹豫,天子召见,福祸难料,自己又没有步入仕途的想法,何必要去呢。<